【心灵】太湖烟雨(散文)
(一) 太湖烟雨
有人说,太湖美,美就美在太湖水。它美得像一段美艳的故事。倘若这话当真,怕是够每一个人读上一生一世。
早春的太湖滩,温柔而安谧。微风鼓浪,轻轻抚摸着松软的滩地。鹅黄的芦芽儿,在不知不觉中探出了尖尖的头角。
这方圆八百里的太湖啊,天水茫茫,无边无际,让我这个从小在大山里长大、连一条河都很少见的旱鸭子有些发晕。从陆巷码头刚登上“海天号”游艇,便开始翻江倒海地晕起水来。经过近半个小时的折腾,总算到了太湖中最大的岛屿——西山。
明《湖山图》载:太湖有七十二峰,西洞庭山为最大而尊峙于中央,群峰环拱,远近参差,若圭若壁,湖光三万六千顷,澄碧如镜。
大凡山美,皆因水秀;二者相彰,方得佳境。西山之美,莫不如斯。
登缥缈峰观太湖,韵味无穷,钻林屋洞听涛如聆仙乐……西山可游之处很多,可惜我晕得实在厉害,只好在石公山庄停下来,休息。
石公山庄,隐在碧波绿叶间,只露一角飞檐,仿佛一只从灵隐寺飞来歇脚的仙鹤。石公岛很古朴,寂寞得像帝王们从深山弄来的太湖石,玩弄够了弃在那里,被湖水浸蚀得千疮百孔。
夜幕降临,湖上飘起了红色的航标灯,湖畔华灯齐放,太湖鳞光点点,朦胧如梦。下榻湖畔宾馆,站在望月亭上,面对烟波浩渺的太湖,看月亮款款而出,半遮半掩,羞羞答答的样子,方真正领悟唐《仕女图》之佳妙。据说,农历九月十三,在岛上可以看到日月相会,可惜我来的不是时候。
月下的太湖,可能从来没有这样安逸过。九曲栏桥直通望日亭,馆娃宫下流水无声,是怕惊醒这一湖春梦吧?那夜半钟声远远地传进太湖,是否会惊落一轮明月?又或者飘进那家客船,掬来一捧乡思泪呢?
回到床上,枕着波涛,盖着月光,总也无眠。同行的梅村中学教师阿章,不忍看我欲睡不能的样子,便凑过来神侃:“哎,你来晚了吔?!元月二十九日这儿可热闹透了。”我不知怎样的热闹值得如此大惊小怪,且听君侃下去。
“看没看中央电视台播出的电视连续剧《三国演义》?”我想了想,有点儿犯迷糊,“看是看了,不过这和太湖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你知道八十集中的最后一场戏‘火烧赤壁’是在哪儿拍的吗?就是这太湖。元月二十九日黄昏,寒风凛冽的太湖,秦砖汉瓦的古战场尘土飞扬,队伍骚动。旱寨的一百二十座军帐,曹操的点将台;水寨的一百五十艘船模,以及二十吨燃料和发烟材料同时点燃。顿时,五万五千平方米的‘曹营’火光冲天,大火由东南向西北猛烈燃烧:军帐、辕门、点将台、望楼等付之一炬,尘烟滚滚。漫漫火海中,兵戎相见,吼声震天,惨烈而壮观。黑夜中,‘曹营’士兵在大火中逃命跳水求生,惊心动魄……”
想不到这美人一样的太湖竟遭此“劫难",而烈焰飞腾的场景早已烟消云散,只留下这瞬间重现的历史残迹……
第二天醒来天光已大亮,阿章斜倚窗栏听那首远处飘来的、流传苏州久远的民歌——《太湖美》。据说,这首歌近年被无锡当作了自己的市歌,听来有趣。是啊,世间的事原本就说不清的——就像这太湖,是苏州的?还是无锡的?抑或是常州的?谁又能道个明白?
忽然记起郭老(郭沫若)的两句题诗,“太湖佳绝处,率先在鼋头”。这鼋头不是在无锡么?!
太湖,又名震泽。
烟雨琐事,不说也罢!
二 南旅梅踪
很遗憾,这一次没能去看邓尉的梅林。
经西子湖畔一路经梅踪入无锡踏梅。从鼋头渚乘船,仅二十分钟就到了梅园。
梅园,就在太湖边上。泛舟太湖,怎么也想象不出它竟比那首歌唱得还要美。回回环环的山,回回环环的水,弄不清是山抱着水,还是水抱着山。只觉得水动船移,船似柳叶儿,飘飘摇摇,天水相连,叫人好一阵猜想——那天水之外该是怎样的一番景致呢?
遐想间,船娘突问:“从苏州过来的吗?”我颔首作答。
“看没看邓尉的梅花?”我摇头未解。于是船娘便讲了那邓尉的梅。
邓尉是范仲淹的故乡,不知何时,他在故乡亲手栽植了许多梅花,现在已是一片梅园了,古枝新花,历千年而不衰。
听了船娘的介绍,我着实遗憾了许久,亦为自己的孤陋寡闻惭愧了许久。说真的,到苏杭以前,我还没有领略过梅花那光彩照人的风姿呢!
北方不是没有梅花,只是实在没有“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韵致和情调,也没有“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的热烈和洒脱。仅仅一树或两树丛生着的枝上,缀着一串串米黄或淡红色的小花,寒颤颤地绽开在砭骨的寒潮里。那样子,仿佛一个冻僵了的笑,让你感觉不到生气或别的什么……
这样想着的时候,已有脉脉的清香拂来,淡淡的、亲亲的、清清的、款款入你的心怀——以为这便是太湖烟波的清香呢。谁想拄着一根长竹篙的船娘指着岸上的一团新绿说:“呶,那就是梅园!”
只见一片天然的园林呈现在眼前:浅山、斜坡、塔亭映在水中,颤颤的似要从天上坠下来;许许多多的梅花盆景把亭围了,红、白、绿、黄各色都有。尤其是那些古拙的枝,斜刺里伸出来,如饮猿、如盘虬、如出水蛟龙……古朴与华丽、老态与新姿,和谐到了极致。最惹眼的是那一点点红,远远地爆开来,明得似一颗颗星,亮得像一团团火,开在湿润的空气里,那样润泽、那般淡雅,像一盏茶,似一首诗……
沉思间,船娘的小舟早已蜻蜓点水般地凌波而去了。我在三两丛梅中徜徉着,总觉得有些不够尽兴。想到失之交臂的邓尉梅园,不知将是怎样的一番热闹呢?!心意沉沉正自懊悔不迭间,猛一抬头,忽见远远的漫山遍野都耀眼地白了:一岭温馨的雾,一片芬芳的云,一道凝固的瀑……哦,这就是无锡梅园啊!
这片梅林,少说也有上千树梅花,枝柯横斜,密密层层,开得热闹极了。每朵花都张开五个绞绡一样的花瓣儿,染过蜡似的,又亮又白。花瓣儿里举着一杯清香、一腔莹洁。那傲寒凌雪的英姿,展示的已不仅仅是一副傲骨,一世清芳,更有无私无畏的奉献与精神。
这是娟子喜欢的白梅,依稀觉得梅影间有她红衣飘飘的芳踪。若此,无锡之行该是我此生最纠结的羁旅。
归来的日子里,面对北国迟迟不肯来临的春天,每想及南旅梅踪,总有一份遗憾萦萦于怀。
某日校园徘徊,忽然记起范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千古名句,不禁反复诵读,竟读出一缕沁人心脾的梅香来,瞬间心胸开阔,那份遗憾已荡然无存,那片邓林已净土般深植于心。自此心静如水,倍感吾辈之责,不敢有片刻的淡漠与忘怀……
那至真至纯的匡世梅香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