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那片田野上便可以仰望上空的蓝，大朵大朵的白云飘过。手指在上空画着，一些模糊的字迹就那样在手指划过的瞬间清晰又模糊掉。开始奔跑，在这样空阔而又寂寥的天与地之间，像自由鸟般掠过，只听见砰砰的心跳声。疲惫地坐下，大口大口喘着粗重的呼吸。夕阳在最后划落的瞬间散发着血红的余晖，上空那弯淡月随着天黑越来越明亮。默默地如这无声的田野，沿着那崎岖的小路归家。
　　
　　 我已望见那熟悉的村庄，簇拥着的蓝砖红瓦，像盒子般堆砌着。站在村口，袅袅升起的炊烟向上空弥漫，最后被风吹散开。我越过那户人家闻到了香喷喷的炒河虾，迎面走出来一个女人，她像是要开口说什么，我狂跑着走开了。这时，我清晰地听到了妈妈呼叫着我的名字，焦急又或是愤怒。原本我想应声，可粘在一块的嘴巴怎么都张不开，我又失败了。站在家门口，妈妈撕扯着我的衣领，哑巴了是怎么的？怎么不说话？说话呀？愤怒地将我推倒在地上。泪汹涌着却没有一丝声响。
　　
　　 这孩子是傻了吧？咋不说话？院子里乱糟糟地说着。我已蜷缩在被窝，侧耳听着这些对我的言论，害怕地流着一滴滴冰凉的泪，打湿着脸庞，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依偎在枕边睡去。
　　
　　 也许是在梦中，又或许是真实。爸爸像个魔鬼般向妈妈挥着拳头，妈妈拿起重物向爸爸扔去，他们满身是血，满面血肉模糊。一瞬间屋内卷起血雨腥风般，妹妹躲在墙角哭个不停，看着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我紧紧抱住妹妹，像是保护又像是安抚，我不会再为此流泪，像个呆子般望着这一切。我不再会说话，一切的冰冷，一切的过往都没有了希望。
　　
　　 当东面初升的太阳升起时，屋内像是经历了一场战争，被扔的乱七八糟，横七竖八躺着破碎的物品，还有着那深红的血迹。我背着书包跨越这一切障碍沿着路边赶往学校。同学又开始在身后叫着我的绰号“小哑巴，不会说话的哑巴。”我像个怪物就这样被身旁的任何人指手划脚，仿佛没有知觉，又或许一切都并不重要。
　　
　　 我渴望着放学的铃声，就在那木头敲击铁铃的碰撞声响起时，我的脸上会闪过那丝喜悦。抓起书包飞快地奔跑在那无人的田野，上仰着脸望着那片天，又用手指在上空画着，是我想说的话吗？说给这片天，这田野。可我始终都无法看清那划过的字迹。是那样模糊，以至于像是在乱画着。我想对着天空说点什么，可我张着的嘴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我用力地抓住咽喉，只有咽喉发出的疼痛声，又放弃了。
　　
　　 仿佛一切都是静止的，喜欢这份宁静与安祥。太阳暖暖晒在身上，我细眯着眼睛，感受着。我记起那个午后，当妹妹要出生的时候，妈妈在屋内凄惨地喊叫着，像是经历着怎样的疼痛和挣扎。我焦急地坐在门外的石灰台阶上，十指交叉，大颗颗的汗向外渗流着，我多么怕妈妈疼痛过去。我拉住站在一旁的爸爸，爸爸抚摸着我的额头，温暖的目光给着我安慰。伴着妈妈一声惨叫声，婴儿的哭声绽开。是个妮子，怎么又是妮子？爸爸和着奶奶鄙夷的目光瞅了一眼妈妈。那晚妈妈一直哭，爸爸和奶奶都躲在一边，没一人照看妈妈，我心疼地帮妈妈擦着泪水。
　　
　　 妹妹的降临把这样一个原本幸福的家给破灭了。从此家里再没有欢声笑语，再也没有温暖。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我开始沉默。直到一天，不再会说话，张着嘴巴全是口型。妈妈恨我，恨我不争气，每日每夜对我手打脚踢。我竟然有一丝庆幸，庆幸自己就这么不会说话了，不会说那些丑陋的伤害人心的话，我想如果世界都静止，会不会生活就是美好和平静的。
　　
　　 又一个天黑，漆黑的夜里雷电交加。此时躺在田野的我却没有着归家的心，也许这样的状态好过家里的争吵打闹。雨大颗颗滚落了下来，伴随着哗的一声大雨倾盆。所有的衣衫都紧贴在身上，湿透了的顺着往下滴流。我竟没有一丝恐惧，仿佛很享受。直到我看见不远处一团黑影手持灯筒向我靠近时，我才闪着恐慌。是的，是妈妈。她大声地穿越这雨声呼喊着我的名字。我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张望着藏身之处，可四处空空。妈妈仿佛看到了我，灯光照射到我身上。
　　
　　 我身体本能地哆嗦起来，这是我每次看到妈妈的恐惧感。妈妈走了过来，我抑制不住的恐惧，停止了呼吸般。我想像着妈妈会对我手打脚踢，怒骂不止，可她却紧紧地抱住了我。我有那么一会的不敢置信，这是真实的。直到妈妈哭着说，她对不起我，哭着说，她没有好好照顾我，没有做个好母亲。我说不是的妈妈，我紧紧拥住妈妈。突然，妈妈在那个雷闪亮起的瞬间，笑了，她说我终于肯说话了。是呀，我终于说话了！我和妈妈兴奋地在这场大雨里欢呼着，找寻着久违的快乐和幸福。
　　
　　 我怎么会忘记这片天和这田野。太多的记忆都是那样的清晰，仿佛雕刻在了这片空旷之间。如今的田野已是遍地野花，嫩绿的草地开始疯长，我望着那不远处放羊的孩子，手里牵着一群母羊和羊羔。不一会她便躺在了草地上，四面朝天地仰望着上空。手指在上空画着，只是我怎么也无法想像她画着些什么。可就在这一瞬间，我知道了，知道那时的我在上空画的是什么。是希望，是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