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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笔尖】最是乡情醉人心(随笔)


作者:垄上行 童生,987.52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698发表时间:2013-10-30 16:00:40

初秋的太阳光里仍留有夏日的余热,清爽中夹着丝丝煦暖。七十开外的霍茹银老人坐在院落,眯眼晒着太阳。阵阵秋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院落的苹果树叶随风轻轻飘落,看着下落的树叶,他不禁打个寒噤:“唉!不觉一年又快完了,树叶落下来知道落回地下,我这把老骨头将来怕是回不了家了。”又是一年秋飘零,茹银心头又一次想起离开几十年的家。
   他的家原本在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那时候,农村还实行人民公社,家里娃多(四男一女,应该是五个男孩,第四个男孩因养不起送给外村一家不生养的夫妇),劳力少,生产队分的粮食需精打细算,更得靠他们两口每顿少吃几口才能省出五个娃的口粮。后来虽然赶上包产到户,继而改革开放的政策,给自家种地,肯定实实在在地干活,每年秋天收回的粮食已远远超过生产队时分的。但乡里没有一个企业,偏远乡下人们的主业仍然是种地,他家娃又多,每年收割的粮食除交公粮与一家人吃外,剩不下多少。
   好在儿女们都很听话,大儿子从小跟师傅学了一门手艺——木匠,很早就能挣钱贴补家用,二儿子与闺女不爱学习,但都勤快,念完小学就丢开书包跟着大人下地劳动挣工分,三儿、五儿喜爱学习,成绩也好。看着娃们各干自己喜欢的,他倒也很知足。
   天有不测风云。一个风和日丽的春天里,他们两口在地里种土豆。他在前边赶着自家从生产队分到的骡子犁地,妻子在后面挎着箩筐往犁开的地里丢土豆瓣。突然,妻子一头栽倒在地便不省人事,任凭怎么呼喊都无济于事,附近播种的人们听见了,火速叫来村里郎中。面对突如其来的病情,郎中也束手无策,情急之中雇辆三轮车将妻子送往县城医院。诊疗还算及时,医生给输上液不多时,妻子就慢慢苏醒过来……
   在医院治疗的同病室中,有一位患者,时常是她一个人,偶尔丈夫匆匆来看一眼后又急匆匆离开,病人好像对家人的“冷落”很能理解,而且每次丈夫一来,她都会强忍着疾病的疼痛笑盈盈地催促:“你快回去,别因为我误事,照顾好娃们,我能照顾好自己。”
   也许是“同病相连”,在妻子苏醒后他看着同病室这位无人陪侍的病人,恻隐之心油然而生,便主动与她唠家常,帮她做些手头活,比如打饭、洗饭盆等。看着眼前如此厚道的乡下人,这位病友一个劲地说:“我可遇上好心人了!”
   交流中,他得知病友的丈夫是县城附近一个很富裕村里的村长,村里有好几个企业,都是他一手承办,每个厂的生产运行都得他亲临现场,娃们都还小,难怪妻子在病中还护着他。
   一天天地,两家的病人都日渐好转。慢慢地,她们不拘泥于在病室交流,等输完液就相伴去院外走动。当村长的丈夫看到妻子结交了如此热心的一对乡下夫妻,也很是高兴。很快地,两对夫妻在一起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村长知道他们来自贫穷的乡下,出院时郑重地对帮助过自己的茹银说,“大哥,现在的社会,像你这么热心的人很难找,知道你们那儿穷,我们村这会儿在县城附近也算是比较富的,我也没多大能耐,但好歹是一个村的村长,如果你们愿意迁到我们村就找我。”
   那年秋收完后,他找到了这位村长。村长果然还记得他,没费什么周折就一路绿灯地为他办好户口迁移手续。于是,他便举家乔迁至村长所在的这个村。虽也是农村,但这儿毗邻县城,县城附近各村有层出不穷的乡镇企业,尤其村办煤矿,更是人们挣钱的好地方,只要不惜劳动力,便不愁钱花。从此,他家摆脱了纯粹的农耕生活,也从此脱离了祖辈的贫穷。
   这些年来,不时有村里人来家,看着他家宽阔的院落和家里一应俱全的现代设施,都不禁流露出艳羡的目光。面对老乡的交口称赞,他总是满足地附加炫耀道:“也全靠儿女们,这些年娃们都成人了,不是我自吹,咱家的娃一个个都了得,有当个体老板的,也有当政府官员的,他们有了钱,总不会让我们老俩口受屈。”
   然而,最近这些日子,不知道为什么,他经常夜里梦见回到老家。梦见在他那有四眼窑洞的院落翻晒秋收的粮食;又梦见扛着长长的杆子爬到核桃树上打核桃,核桃“噼哩啪啦”地从树上落下,醒后才知是一场梦。
   每次,他也总会推醒老伴将梦复述一遍,老伴有同感似的回应:“可能是我们老了,在这儿,我们是外来户,人老了,总想自己的家,我也经常梦见我们那个院子,梦见晒着长长一铁丝衣服。”然后,他着看看夜里漆黑的天花板叹道:“真不该把那个院子卖掉,如今回去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那个年代咱家穷,穷得也着急,好不容易搬出来让娃们过上了有钱的日子,可这会儿咱老了又想回,这也不知道瞎折腾个啥。”
   “你说想回,回能那么容易?娃们都在这儿过得好好的,能不能愿意我们回?”
   “也是,咱们一回家,娃们的负担就加重了,过年节总得跑那么远回去,纯粹给娃们找麻烦。”
   “唉!这人就是怪,在时嫌穷想着法子要出来,出来了却又嫌过得不自在想回去,不知咋才能合适。”
   “咱这把老骨头不知到时流落到哪儿,这两年不知道咋回事,走的站的想的就是家。”每次梦醒后老俩口就再睡不着觉,不管有多早,总是延续梦的话题回乡下,说了东场的地又道西梁的树,一直唠叨到天亮。
   “茹哥,我来看你了!”一位老者拄着拐棍从开着的院门进来。
   “是昌明呀!快回来,好长时间了没见面,哪股风把你吹来的?你咋有时间来?”说话间茹银用双手支住双膝起身迎接来客,在家的老伴听见也蹒跚着出来,三个老人相互搀扶着、说话着回家。
   且说这来者昌明,原本与茹银是一个村的,也是在那个年代,为了能儿女们过上富日子,千方百计搬到县城附近的另一个村。因他们同是外来户,更是来自同一个村,于是一有空就相互走动说说家乡的事情,一直走得很亲近,近两年,两对老人身子骨都渐感力不从心,走动也便日渐稀少。这次一坐到床上,昌明老人就迫不及待地说:“老兄,我准备回咱们村住,买了村里铁军家腾下的那串旧院子,你们也回去哇,在这儿,你看到处开山挖煤,我们死后还不知道让人挖来挖去剩几根骨头,埋到我们乡下山里,清清静静地躺在里面没人捣乱。”
   “你可咋说来?这两年不知道咋了,一睡着就在我们村,不是在地里收秋就是在山上刨药材,也想过回家,可搬家那时候家里穷得紧要钱,把那串院子卖了,没卖下几个小钱,这会儿回去再修一串,娃们也不容易。”
   “这些年村里人家不是搬到城市就是盖了新房,腾下的旧宅院买一串收拾出来就能住,我不也是买的旧院子?”
   “也是,买一串旧宅院也用不了多少钱。我们早就想回了,在这儿是条件好,可总觉得不如自己原来的家过得舒坦。”
   “你可说对了,咱们在这儿永远是外来户,这地方人有钱,但人情薄,不像我们乡下人厚道,回去我们开一块地种粮和菜,足够我们一家人吃。还是我们那儿的人好,人老了,回自己的家才觉得踏实。”
   “这个时候村里正收秋,谷子、玉茭金灿灿地堆在院里才是欢喜。你这一回,我们越发想回了,等三儿回来就跟他说回家的事。”
   送走昌明老弟,茹银两口就开始坐卧不安。是啊,昌明老弟要回“家”了,他们也想回,可儿女们愿意吗?回去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倒能买个旧宅院,可细数村里腾下的旧宅院,又没有个合适的,重新修建可不是容易的事。他们老两口一直和三儿住在一个院子,晚饭后,老俩口趁建云过来的机会试探着问道:“三毛,你昌明叔要回老家住,我们也想回,你看能不能回家打听着买一个旧院子,不用多大,够我们两个住就行了。”
   看着父母带试探的神情,建云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楚。他也是四十出头的人了,完全能理解老人的心,而且,他自己也有“老回故里”的念头,但考虑到生活中事无巨细的事,他只好先应付:“你们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把你们放在偏远的老家,交通很不方便,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哪儿能来得及赶回去?等以后再说吧。”
   看着三儿应付的神态,茹银老汉铁了心似的说道:“三毛呀!我们在这儿活得很不自在,还是我们那儿的人好,也只有和我们家乡的人说话才觉得亲切与自然。老家人穷是穷,但不像富地方的人情薄,很厚道,就我们家当初的家境,村里人都没排外过,而且还想着法子帮扶,你看这地方,二十多年了,在村里人眼里,我们总是外来户,总觉得比别人矮一头。”接下来,老人一口气向建云道出藏在他心底的那一段不为儿女们知晓的家丑。
   原来,他们家本不姓霍,也不是沟道村的,是下河那边崖上村姓徐人家的娃。还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也就是建云的爷爷)抽大烟,家里常常面临揭不锅的困境,最后,家里实在拿不出抵押的东西了,为了继续抽,他把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一并卖给沟道村一姓霍的光棍,从那时起,他便改姓为霍。那时他才五岁,跟着母亲与继父过日子,好在继父人品还不错,善待他们,可好景不长,在他十几岁时,继父与母亲相继去世,继父的父母也早早过世,又没有兄弟姐妹,亲生父亲在卖掉他们母子的三年后也去世,于是,他便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儿。
   那时候,还是人民公社,他在生产队跟着村里社员们劳动挣工分。因为自己的特殊家庭,他很自卑,很少与人们说话,但村里人并没有因他特殊的身世而排外,工闲时有意接近他,与他说话唠家常,队长分活时也会因同情他而少派脏活、累活,同队的社员们对他这外来户受到的特殊照顾并没有过异议。随着他的逐渐成长,到结婚年龄,村里人又帮忙为他张罗说媒娶媳妇,娶的是本村姓秦家闺女。也真是祸不单行,新媳妇在过门不到一年就因急性病而暴死,他的日子真可谓雪上加霜,妻子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就撒手人寰,他成了年轻的光棍。几年后,又在热心人们的撮合下与现在的妻子成婚。
   听完父亲的述说,建云目瞪口呆。四十多年了,他的父母一直守口如瓶,他知道,父母是怕儿女们因自己家的丑事自卑,更怕因这一家丑而影响娃们的学习与做事,他们宁愿独自承受这份苦与痛。
   父母年龄大了,“落叶归根”这一自然规律无人有例外,更何况父母有他们日夜魂牵梦萦的“家”,“家”里有他们曾经日夜侍弄的土地,更有他们淳朴厚道的乡亲,年迈的他们应该回到真正属于他们的“家”,而且,待到自己年老后也想回家度晚年。
   建云召集老大、老二和妹妹商量父母回家的事,兄妹都有同感,而且,也想等年纪大些后回家过几年清静日子。但一提说乡下偏远,交通不便,万一遇什么急事来不及赶回去就又不同意了。回,还是不回,三人拿不定主意,给在外地的老五打电话,老五说让父母回家不用现在呀,他不同意,又说搬家的事电话里说不清,等过年回家再好好商量。茹银抢过来对着话筒交待老五,“五毛,你同意不同意我们都铁了心要回的哈。”
   打完电话,茹银心中一块沉石似乎下去了几分。看着院子,才几天工夫,满树的叶子落得只剩下秃枝,村上遍地枯枝败叶。老家绝不是这个样子,因为村口那湾小溪日夜流淌,每天三顿饭前家家屋顶都冒炊烟,人们见面都是笑脸与和气。一想起家,心里就甜。转眼见到天上燕已南迁,更加心安了,老两口回家的事总算有了些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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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散文,通过记叙一位名叫霍茹银的老人,因为心地善良热心一位同病房的病友而好人有好报,从贫穷的山沟搬迁到了较富裕的城郊,实现了脱贫。但脱贫之后,老人总感觉新居生活得很不自在,说话不如家乡人亲切与自然,总觉得自己是外来户,比别人矮上一头。再加上昌明老人成功回归,让老人看见希望。于是老人找到儿子,反复讲明归意,还通过讲述了一段藏在他心底的那一段不为儿女们知晓的家丑来证明老家人穷但情意厚的道理,最后感动了儿子建云,答应商量此事,使老人叶落归根的想法终于有了盼头。文章用讲故事方式,娓娓而谈,一波三折,为我们讲述了一位老人叶落归根的故事。同时也为我们揭示了老人最需要的是什么和我们应怎样关注、关爱老人的问题。值得一读,值得反思。推荐了。【编辑:红河军列】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31031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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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航帐        2013-10-31 16: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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