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起小河的水，我知道这是我的泪，是苦还带有伤悲，看鱼儿在河里游得多美，我若是这水中的鱼，谁又是这河中的水……
　　 是的，我们哪个青年男女不在寻找这河中的水，可是又有几人真正留住了这水……
　　 我们来到河边的一块大青石上坐下，这没有灵性的顽石，已被人们坐得精光，我依偎在他的身旁，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谁也不愿破坏这美好的沉静，多少个夕阳西下，多少个风平浪静的傍晚，我们在这小河边散步，在这青石上静坐。
　　 “总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总有缕缕情思，梳也梳不清，理也理不直，缠绕着我也缠绕着你，愿此情天荒地老,愿此丝永与天齐，我愿在这情丝缠绕中死去……”我自语着。
　　 “你说啥呢，再不许死活地乱说，多不吉利，应该是在永生中奋起。”他说。我们相视一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太阳像个羞红脸的孩子，他窥视着人间的一切，也窥视着我们，然后偷偷地溜下山去。
　　 ??此刻我心潮起伏，默默无语，说句实在话，只要他的眼神从我脸上掠过，我心就会扑扑地跳个不停，他有个病灾地我也会坐立不安，心焦火燎地。记得有一次下队打球，他重重地摔了一跤，我的心竟然猛烈地翻腾，比他摔那一跤还痛。我知道我的心给了他，只会为他而痛为他而动。
　　 夕阳残照，河水花草都变得红蒙蒙的，我们漫步在脉海小河边的芳草小径，多少个傍晚的露水搭湿了脚面，也打湿了我们青春的发丝……我们相依相偎，我们共同幢景这美好的未来，勾勒着美好的生活蓝图……
　　 喂，将来咱们就在这小河边盖起一座小房，我们种地种花，养些鸡鸭鹅狗，山羊黄牛，我们在这里生儿育女。
　　 去你的吧，想什么呀？嘿嘿……我羞涩地说。
　　 晚饭很丰盛，一张方桌上，放着红烧野猪肉，新烀的狍肉、酱焖脉海河的莎葫芦子小鱼，还有婆婆丁，小葱蘸酱，我和彭城，坐在桌子前共进晚餐。星期天有的回城里了，当地的人也都没来，食堂只剩下我们两个吃饭住宿的，一下子变得很清净，刘枪手送来了野味，我们自己上河里囤的鱼，我漫不经心地品味着这人间难得的美味，心情有些沉闷。自从那次选举风波以后，他常来看我，我们很合得来，话也投机，他知识面很广，从春种秋收，到天文地理，政治、军事、文学、历史他都懂，我最喜欢他的正直正义，诚实认真，工作踏实有个韧劲。上任一年多，培育出了自己的良种，建起了综合养殖场，养猪，养鸡、鸭、鹅，还利用肥沃的草地养了一群牛羊，建起了自给自足的学校，文艺宣传队。村民的生活和精神面貌发生了巨变，成绩斐然。被提拔为公社副主任。
　　 我们经常一起下乡，一起研究工作，有时闲暇，也在一起探讨前程未来和人生。我也常想起当年的选举风波，心中懊恼。他却说坏事就不能变成好事么，我听出他弦外之音，也不爱理他。心中却常常暗自琢磨，觉得他这个人很好，只要有他在，我心里就有一丝安慰，时间长了见不着他还真想念。虽然我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大姑娘，尚未嫁人，在这偏僻遥远的山村，只要有他相伴，我就不会孤独，他是我心中的依托和希望，我默默无语的吃着饭，一丝烦恼缠绕着我，挥不去理还乱。
　　 冥冥中好像有一种预感，我们能够长相厮守么？我有这个福分么？我真的能够得到他不离不弃的爱情么？
　　 “兰书记。”他始终这样称呼我。“我看你的工作生活也挺不容易的，说一句实在话，一个女孩子，在这荒山野岭奔奔波图个啥呢，不象我们男人，可以四海为家，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喝醉了可以耍酒疯骂人，尽情发泄。而你，小心翼翼，生气气急了时，大口吐出的是血，是鲜红的血。依我看，找机会先回街里吧。??
　　
　　 “都二十多岁了，为什么还不考虑个人问题，再拖下去快成家姑老了，想当一辈子老姑娘么？”
　　 我手一抖，夹着的菜掉在了桌子上，碰倒了水杯，洒了我一腿，他急忙掏出花格手绢，给我擦水，我只呆呆地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却说：“说句心里话，今天我喝点酒，不怕你生气，自打第一次在东岭见到你起，我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几年来，我们在一起工作、学习、下乡，把我们拉的更近了，这感觉越来越强烈，有时我净不能自制，情不自禁的想你，希望见到你，哪怕是啥也不说，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爱情真的是不需要海誓山盟的语言，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就是相互的感应吧？
　　 接着他又喃喃自语地说：“如今我们面临同样的命运，有可能各奔西东，天涯海角永不相见，那时侯搬石头砸天也够不着了。再假设说，我回大队当我的农民，种地养牛，你能陪我在这里扎根，呆一辈子吗？”
　　 “不知道。”我喃喃地回答。
　　 “要不咱就一起上城里，我和组织说说，安排个地方不成问题。咱们有共同语言，共同爱好，共同志向。我愿意陪你走到任何地方，陪你一辈子。”
　　 我心乱得很，不知该怎样回答他，只是沉默不语。
　　 这时有几个社直的青年人来找彭城，看见我们俩正在窃窃私语，都哈哈地笑着走了。
　　 ??
　　 又是一个星期天，大家包队回来，下午没事，我和纪强向往日一样，漫步在小河边，我们坐在那块灵性的青石上我静静的看着，一对鸳鸯嬉戏水，它们卿卿我我的游戏着，相互呢喃爱抚着，我真羡慕他们。彭城捡起一块石子打去，正好打在那只雄鸳鸯头上，它扑棱几下翅膀死去了，那只雌鸳鸯不住的凄凄哀鸣，惨不忍闻，我一下子推开他生气地说，你为什么要打散他们？太残忍了！他却不以为然的笑了说：你看你也太善良了，不过是一只鸳鸯么，难道比我还重要么？
　　 我却真的生气了，把脸转向一边不再理他。
　　 一群孩子吵吵闹闹跑过来，脱光了小屁股钻进了水里。他们摸鱼打水仗，玩的很开心，突然一个孩子，掉进一个锅底坑上不来了，孩子们不是好声地喊：“救人那，救人那……”
　　 “哎呀，不好，出事了。”纪强推开了我，不顾一切地跳进了水里。他拼命地抱起那个孩子，把孩子托出水面，可是那孩子拼命地挣扎，抓住他的胳膊不放，又把他拖回水里去了，我眼看着他呛了一口水，他扑蹬了一会，又一次把孩子托上了岸，这时河边已经来了好多人，大家急忙把孩子拽了上来，可是，他却沉了下去，再也没有上来，我眼看着他被无情的河水吞没了。我吓哭了，不顾一切地向河水扑去，却被人们生生地拖了上来。我狂喊着：“彭城你快上来呀，别吓我好不好，你在和我闹着玩的是么？快出来吧，时间长了会憋坏的。”可是，河水咽咽，苍山默默，只有我声声呼唤的回音。他就这样的走了，用自己年轻而优秀的生命，托起了一个很小的希望光环……
　　 事情的发展就是这样，当你走近生活的接近点，幸福垂手可得时，生活的狂风暴雨，会把你那火热的希望抛向茫茫苦海，沉不下去，捞不起来……
　　 瞬间，我丢掉了心中的珍爱，无情的现实生活，活活掏去了我的心肝。我已成为爱情路上的躯壳，活着的死人，我将在风雨飘摇的漫漫长路独行……
　　 捧起小河的水，我知道这是我的泪，是苦还带有伤悲，我若是这水中的鱼，谁又是这河中的水……
　　
　　 调回县里做了食品厂的厂长，一晃就是二十五六岁的大姑娘，成了人们眼中的困难户。厂里的小青年也敢拿我开涮，竟给我写起了情书。我呸！打三辈子光棍也不找个做面包没文化的。
　　 幽幽的孤独感，像石头一样时常压得我难以喘息。亲手打发两个妹妹出嫁，又给大弟弟娶了媳妇。看着别人成双入对，有说有笑，而自己却像孤雁一样形单影只，不免心中生出一丝凄凉。苦于奔波的我，何处是最后的安歇，为家累巢的我，哪里是我的窝？我暗暗埋怨命运不公，我辛辛苦苦为他人忙，自己就不该有个好归宿么？
　　 天黑了，世界蒙蒙胧胧的，我给四奶倒一杯水，侍奉她吃了药睡下，给爹铺上被，又给小弟洗了脚，陪他俩写一会作业，唉……这个没有妈妈的家，就靠我来支撑。这时我觉得头晕目眩身子发抖，一阵冷一阵热的，好像感冒了，懒懒的回到自己屋里，一头栽倒沉沉睡去。夜半醒来，混混沌沌的，身子软软的，口里烧得像一盆火，嗓子干的像纸壳一样哗哗地响，“水……”朦胧中我嘟囔了一句，我哆哆嗦嗦伸出手来，左边是冰凉的墙，右边是冰凉的炕，茫茫黑夜，只有我一个人在无边的夜色挣扎……我爬起来，腿比原来还软，脚也没根，踉踉跄跄地摸到了个水杯，又摸到了暖瓶，拿起暖瓶去倒水，不料手一抖，嘭地一声，暖瓶掉在地上碎了，热水洒了我一脚当时起一层白玲玲的大疱，烫得我火辣辣地疼，我气急败坏地躺回炕上，独自品尝着流进嘴里咸滋滋的泪水。黄花难耐西风冷，茫茫人海一身孤……
　　 于是，好心的人们常常撺弄着介绍对象。
　　 还是我在厂里住宿的时侯，忙了一天回来草草吃了口饭，两位同学突然来访。一位在外县当教育局长，已经娶妻生子，另一位是本县人士，还孓然一身。外县的同学说：“兰君那，年龄不小了，也该处朋友结婚了，我看你们俩年龄相仿，同学之间相互了解，倒挺合适。”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了解的越多，看对方的缺点越多。我说：“不行，我比他大呢。”真是鬼使神差，我顺口胡说。我知道我的心早就给了彭城，无法装下别人。
　　 “怎么大呢，我记得你比他小呢。”
　　 无缘对面不相逢，后来这位同学常来找我批一些豆油、白面紧缺商品什么的，只是不敢说别的。有一位同事看中了那位同学，托我给介绍，我不知该怎样开口，又托烟酒的马莲贵给介绍，他回来大笑着说：“净瞎扯，人家还等你那。”我听了嘿嘿一笑，心里着实感动。
　　 我正在忙着工作，永梅领着我的同学茹琴走了进来，他怀中抱着个周岁的男孩，后面跟着中等个，白净的脸上带着小胡子的男人。毕业一别几年了，她已经一分为三，领着丈夫，抱着儿子来看我。我一下子跳了起来，一把接过孩子，水葱似的真可爱，不料孩子眼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我急忙把孩子递还茹琴，又回头招呼说：“这位是姐夫吧，快请坐。”姐夫腼腆的像大姑娘，我暗暗为茹琴高兴，找了个老实巴交，善良帅气的丈夫。三口人在我家住了一宿，非要给我介绍对象，是二婚，我百般不依。她说：“人已经来了，你就给我个面子吧。”唉，真没辙，这事也得看面子，无奈只好见了一面，她们真滑稽，竟然把我们两人关在屋里都溜之大吉，这又有啥用呢，我也溜吧。
　　 茫茫人海，知音难觅。麦海的张黑子婶又给我介绍对象，这人中等个头，人很憨厚，会画一手好画，有点才气。爱才是我的天性，可是后来我发现，我爱的是他的才，而不是他的人。他那烟不出火不进的性格真让人受不了，算了吧，虽然年龄大了，也不能太委屈了自己，我要面对的是长相斯守的终生伴侣，而不是简单的朋友，于是我和他拜拜了。咏梅说：“你这大姑娘真难整，和小杨处好好的，咋说黄就黄了呢？害得人家闹相思，回家贴脚底下脸朝墙，一躺就三天不吃不喝。咋劝也不听，就说你好，说话也好听，看着也顺眼。我看这人不错，心眼实诚，将来一准对你好。再说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咱这小地方，二十六七岁的大小伙子还有几个呀，差不多就行了吧，越挑越花眼，将来怕连这样的都找不着呢。再处处吧，我给通个话让他来找你行么？”咏梅的话也有道理，我默许了。
　　 我们相处几个月时间，他和家人都十分满意，开始谈婚论嫁。唉，人那，什么共同语言，志同道合，结婚生子过日子，就那么回事呗，何必认真呢。可是，内心深处却一点感觉也没有。他家要会亲，我穿了一身劳动布衣裤，他从上海捎回来的毛料涤纶什么大包小包的，我压根没瞅过一眼，他家人不高兴，他也很生气。
　　 他开始打家具，问我喜欢啥样式，我说：“啥都行，只要你喜欢就好。”他说：“这是什么话。”爱啥啥，我不顺气，他也倒霉，为啥偏要娶我呢。
　　 佳期已定，只差十来天结婚了，我心里默默地烦躁。七月的天阴沉沉的，却不下雨，闷得人喘不过气来。我坐卧不宁，拿起书看不下去，躺下想睡会，却睡不着。到小园里摘点豆角晚上好吃，心烦意乱常把豆角秧都拽了下来，顺手摘了根黄瓜，压点井拔凉水冲冲，吃了一口索然无味，抬手撇出了院外。理智告诉我，不能再这样胡闹下去了，不愿做的事却偏要逼着自己去做，委曲求全，莫如去死！要找回自己，我才不跟他结婚呢！做出了这个决定，心情反而好多了。小弟快放学了，该做饭了，我扎上围裙下厨房，刚把馒头蒸到锅里，他来了。我洗了手进屋，他坐在离我很远的地方，不太自然的说：“明天咱们登记去吧。”
　　 我像没听见一样，他又重复了一遍：“明天咱们去登记吧。”
　　 “登记？你考虑过没有，咱俩结婚能幸福么？我们之间有感觉么？”
　　 “有啥不幸福的，我的感觉挺好。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差啥呢……哪样不遂心你说，我一定想办法。”他幽幽的说。
　　 唉，真是悲哀，让我说啥好呢。一丝恻隐之情悠然而生，我就要让步了。可是感情的另一面却警告我，终身大事不能让。我低下头说：“我看算了吧，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分手吧。”我像偷了人家东西一样，不敢抬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