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爽的春季尚未褪去寒意，身旁的女孩让我多加件衣服，她，怕我冷。
　　 她叫秀，大眼睛，浓黑的头发一直垂到腰间。
　　 她是家里的小女儿，上面有两个姐姐，那个年头，计划生育抓的严，她娘好不容易躲着把她生下来，可是盼着的男孩又变成了女孩，那份失望一下子溢满了站在旁边她爹的脸。她第一次睁开了眸子，第一次望向她爹，像是看透了他爹的心事，哇的一声，开始哭起来。
　　 彼时，那个男人已将近四十，就为了生个男孩，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可，这次，唉！他摸了把脸，抱起这个孩子，是自己的骨肉啊，你怎么不是个男孩？
　　 家庭拮据，两个姐姐都是八岁才读书，她还好，六岁就读了，也就在那年，她爹娘为了还债去了广东打工。家里就由大姐照看，还养了两头猪，学校离家很近，每天她们都是早早起床，她跟大姐去地里割猪食，二姐在家里烧水煮，上课铃声敲响时，也就是她们踏进教室之时，下课了，她们又得飞着跑回去看看猪栏里的猪有没有吃，不吃就用棍子敲猪头。
　　 她说，她最难忘的是十月份摘茶子，茶子山在村后，是一片连着一片，分到村民手里的都是用石灰划开的一块一块。那时候，茶子精贵，往往不到开摘的季节，有些村民夜里就开始行动，先摘自己的，然后趁夜黑摸进别人的地块，大肆朵颐。而学校那时候还没放假，她和二姐一放学就得跑进自己的茶树地里照看，大姐就背着三个人的书包跑回去做饭，再送过来和她们一起吃，然后，她们三姐妹就抱着睡在打好地铺的席子上，仰着头看月亮数星星，那时候，秋天还没有完，有漂亮的萤火虫，有橘子熟透的香味，还有大群赶走又飞来的蚊子。她说，那个时候只知道茶子是我们家的，能卖钱。
　　 十一岁，爹娘回家了，两个姐姐没读完初中就跟着亲戚出外打工了。本以为她可以幸运的在爹娘的照顾下，开心的上完学，可是，那年，她娘又生了。那个男人当年五十岁，终于得子，喜笑颜开，没过多久又出去打工，她娘就在家带那个如获至宝的男孩，这对于她，就只能再一次接受重复的劳动，而这个时候只有她一个人，上完学就是田里地里，还得帮忙带弟弟。她说，她也很想玩，可是没时间。
　　 十五岁，她念完初中，想去学技术，她娘说，要她自己先去赚几年钱，然后用自己的钱去学。她没有争辩，只是一个劲的哭。她娘要她在家多呆一年，帮忙带弟弟，她没答应，第二天跟着村里的大婶一起去了广东。她说，从此她再也没流过眼泪，因为她的眼泪早在那个晚上流的一滴不剩。
　　 二十二岁，她遇见了我。有次做饭，我买了棵白菜，她居然恶心的想吐。她说，她吃了十五年的白菜，还要她吃，不如要她死。从此我也与白菜无缘。她问我，以后想生几个小孩？我说，三个。她说，最多两个，难道你还想让你的孩子和我一样，吃十五年的白菜？我的小半辈子从来没未自己活过，难道你还想要我的大半辈子也这样过？我无言以对，看着她，心，隐隐酸痛。
　　 她把打工赚来的积蓄大部分寄回了家里，她说，她的弟弟还只有十一岁。我说，你不怨吗？她说，不怨，他们始终是我的家人，我希望我的弟弟能有个好点的童年。
　　 她在今年春节正式成为我的女孩，她说，有了依靠的感觉，我说，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