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沉重的脚步，他垂头丧气地向家的方向走去，积雪上留下他凌乱的脚印。所谓的家只是一个出租屋，顶层的一个小阁楼，窗朝西，整个冬天就像裹在冰窖里。他向着蜗居一步步地走去，想象着她期待的眼神，心，莫名的痛。来到这个陌生的都市已经三年了，在这三年里，他的锐气，他的雄心，他的棱角，差不多要消失殆尽了。他够尽心了，为公司几乎倾尽了自己的所有才华。本来说好给他升职加薪，可这都年底了，老总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看不到曙光，承诺给她的幸福却越来越渺茫，她却从不抱怨，总是热忱地说——一切会好的，我相信你！可现在，明天在哪里，希望在哪里？
　　 他懊恼地推开门，她一下冲到他面前：“你发薪水了吗？过年了我们总该有个过年的样子，简单点也要置办年货啊，双方父母也要寄一些钱回家，还有，我们的房租也该给了，还有……”他突然用力拍了一下餐桌，“钱钱钱，你就知道管我要钱，我又不是取款机,你为什么不知道省着花，我每个月的钱都交给你，甚至连烟都戒了，我一个大男人厚着脸皮跟同事借钱，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他像困兽一样大声地吼出这些话。
　　 她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他，张开嘴却又什么都没说。整个脸上浮现的是一种受伤的，不信任的，甚至是卑微的表情。她紧紧地靠着窗户，支撑着她不会倒下去，最终，她小心翼翼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屋里没有暖气，只有一个节煤炉，无法驱散冬天的严寒，他的汗水不合适机地淌下，他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咆哮道：“对不起，为什么说对不起？是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你要用这副卑微的表情看着我？我轻视你了吗？”她的泪开始成串地滴落，懦懦着：“对不起！”他更加恼怒，胸中好像燃烧着一把火，这把火想要把他烧成灰烬，他再次暴吼：“不许说对不起，永远不许跟我说对不起！”
　　 她终于坐在了地板上，冰冷袭击着她的身心，“除了对不起，你告诉我我该说什么？我没有工作，又不适时地怀孕，我是你的负担，如果没有我，你不会这么累；如果没有我，你不会丧失尊严；如果没有我，你可以飞得更高更远，而我，只能说……对不起！除了这句话我还能说什么？”
　　 看到她悲怆的样子，他心中的怒燃烧得愈加猛烈：“你像个受气的媳妇，看你那副委屈发抖的样子，是在讥笑我的无能，却好像是我欺辱了你。我要你对不起有用吗？为了你我没有了自尊，为了你，我失去了傲气，为了你……”他还要喋喋不休地宣泄，却猛然发现她的表情痛苦，身体紧缩，汗珠顺着她的脸颊淌下。
　　 他吓坏了，急忙跪了下来，把她从地上抱起，说出连珠炮的话语：“不要，不要吓我，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吼，那不是我说的话，你是我的一切，求你，求你原谅我，我昏了头了。”他吻着她苍白的脸，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栗。
　　 “快，送我去医院……”她虚弱的声音让他顷刻清醒。抱起她转身奔向楼梯，她抓住他的手，指指柜子，他顷刻明白，含着泪拿出她早已准备好的包袱，向楼下冲去。
　　 “我是混蛋，你要挺住，求你，求你……”他的声音颤抖，心被巨大的恐惧抓成一团，汗水混和着泪水滴到她的脸上，她忍着阵痛，为他轻轻拭去，医院不远，30分钟后她被送进产房，那扇紧闭的门把他搁在了门外，他抱着头，忏悔着，祈祷着，企盼着……
　　 一个小时后，那扇门终于打开，护士怀抱着襁褓里的婴儿款款走来，笑语盈盈：“女孩，母女健康。”他颤抖地掀开襁褓，婴儿粉嘟嘟的一张脸映入她的眼帘，眼泪飞快地奔泻而来，巨大的幸福吞没了他。
　　 她被推了出来，脸色苍白，虚弱却无限爱怜地说：“你做爸爸了！”他虔诚地重复着：“我做爸爸了，我做爸爸了！”
　　 病房里他一直紧握着她的手，女儿在她旁边甜甜地睡着。“对不起，忘记我的不好！有你们我就拥有了这个世界，我会努力！”她甜甜地笑着，重重地点头：“我一直都相信你，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听到她如此温柔的话语，对自己是如此地包容，心里一热，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她……
　　 手机铃声响起，他走到病房外接听。回来的时候紧紧地抱住她，“老婆，我升职了，老总才从国外回来，还要给我加薪，还祝福我喜得千金，并说下一批职工住房有我的，老婆，你掐掐我，我是不是在做梦，”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接踵而来的幸福让他恍若如梦。
　　 女儿的一声啼哭，似乎在呼叫爸爸妈妈，他们一起俯下身，亲吻着女儿的脸颊，远处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