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秋天一直在下雨，阴几天下几天，一直下个不停。
　　 快要到冬天了，雨依然下着，淅淅沥沥地使天地昏暗一片。童花坐在炕上向窗外张望，竟不知自己在看什么？觉得院墙门楼以及其他没有一点新奇或值得看的余地。没有生机的院子里，所有物件像失血过多的儿童，惨白地暴露在哪里，湿淋淋地望着天空。大门总是没有响，像似失去功能一样，无声地死去。门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动静了，借着细雨，仿佛门很远，远的看不清，或者不存在，哪会有响声呢！
　　 乌拉渠小镇被山夹扁了，成为一条很长的小巷。旁边的河里水不很宽阔，却十分地急，没命地拍打着岸堤，汹涌着向前流去，直道拐弯处，把岸堤冲的十分宽阔，像似要将山吞没一样。镇上几百户人家依山居住，牛羊猪鸡缺一不可，多半在岸堤上，大街上游走，走着走着就拉下一泡屎来。
　　 小镇的街道很像一条河，拉架子车的人小舟一样慢慢地过来，将粪便一一地捡走。起的迟的就得空跑一趟了，还是边走边寻，捡走垃圾和粪便，回去再分类。这里的山很特别，顶上光秃秃地，只有半山腰和下面有树木，还有荆棘在睑里。土地也和本地有区别，是红土，种的庄稼只有秋作物，产量很低，还把自己变得十分坚硬。几千年过去了，它总没变成石头，也没长高，如同馒头一样布满整个空间。小镇在大山之中，知道的人很少，自从来了石油，这里才变了样子。
　　 这个地方在全国地图上找不见，像是被遗忘了，只有在庆阳地图上才能看到鸟屎大的黑点，让你去找，是很不容易的事。然而，这里的人们，就像山崖上的树木一样坚强，顽强地生存了下来。还不断地开凿，治理，竞活脱脱地弄出一条街道来。有了街道就有了买卖，心眼活的，有点能耐的下到街上，搭盖起房子，甩掉自己的窑洞，开始做起生意来。这里四面都是山，山货多，山鸡，野羊还有好多兽类，都是赚钱的买卖。虽然不好好生长树木，禾类，却有一样树特别茂盛-------那就是桐树。桐树栽的是根，生长也是根，根跑的有多远，它的身躯就有多大。然而，有的桐树根跑着跑着就到了地的表皮，像穿山甲一样跑出地皮长成参天大树。有的老人将根挖出来移到别的地方，不几年就成一片桐树林，所以，这里的桐树最多。
　　 乌拉镇经过几十年的进化，街道上的商铺多了起来，人们需要的应运而生，不但有铁匠铺，还有好多商号，都在收获人生，收获四季。因为桐树多，门面房都是木板结构，刷成黑色的，整个街道给人的感觉很陈旧。童花就出生在北山脚下一个普通的农家，街道拐弯处顺一条不宽的小路，向里走二里地就到她家，还要经过一座双木小桥。看上去离街道很近，要是走，一上一下还是很远的。
　　 这条河叫乌拉河，河面不宽，只有到了汛期才能看到它的脾气，怒吼着拍击河床上的岩石，岩石一层一层的显示着年轮，被水冲洗得凹凸不平，好像给岸边的柳树显示自己的顽强和永恒。除了河边上的树，余下的就算桐树了，每年到了春末，它的花落得到处都是。花虽然不太艳丽，却有着独特的风格，惹得蜜蜂和小鸟飞来飞去。童花家的门前就有一个，不但粗壮而古老，还站在三岔路口，挡住全村的风脉。
　　 树冠密不透风，枝杈错节纷纭，惹得小鸟上串下跳，鸟窝多得像树的果，孩子们惦念那些黄嘴雀儿，经常上去下来，连做梦都惦念它。童花出生在桐花飘落的季节，父亲为了随口就让她叫桐花，因为姓童，竟成为童花。父亲是个老实儿勤快的人，像上辈子人一样靠土地为生，看着街上的人修房子，占地皮，他却无动于衷，知道自己没有做生意的细胞，一直在和贫穷玩命。
　　 童花长到二十岁，村上的人羡慕的要死，有的人暗暗审视她，长的既不像爹又不像娘，常常以怀疑的目光看着她。她并不知人们的目光，直到有一天，她终于明白过来却不以为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要看就让他看过够。他很会打扮自己，虽然没有好衣服却能将旧衣服改装，就像牛仔裤屁股烂了，他可以将两个屁股蛋上的快要烂了的洞剪成两个方块补上。腿上剪成两只柳叶。姐妹们看见，都以为她又买新裤子了，站在她身边过来过去的看，像个艺术品。童花不但长得漂亮，还心灵手巧，走到哪里，总有目光一飘一飘地投过来。有的小伙有意等她，却漫不经心，直到童花走过身边，还不住地盯住看，目送她远去。
　　 童花干什么都很在行，就是学习怎么也不行，十七岁初中毕业，从镇子上回来，迷茫的不知去干什么？还是母亲最疼她，端吃端喝，直到自己那夜做了个梦，惊醒以后，天没亮就起来打扫院子。这让二老心惊肉跳，还以为她生什么病了.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偷看，动不动还用手摸摸她的额。
　　 弟弟和父亲一样，走路的姿势，说话，还有他那硕大的头，全都印证父亲的每个基因，从一年级到六年级一直学习不好，马上要到初中了，总是不见起色。在父亲的眼里，儿子是个金蛋蛋，是盖房的砖，要什么给什么，还盼他做房上的大樑呢，怎会不为他铺路搭桥？
　　 全家人就算童花个头高，身材好，左邻右舍和镇子上的人都夸她。此时，父母才发现，他家养了一只凤凰，慢慢地开始转型，开始投资，使他越来越漂亮。
　　 童花想到这里心里又开始飘动了，觉得又一股暖流自上而下地暖便全身。有时，她回味自己的青春岁月，甜的受不了，像掉进蜜罐里一样，当她回过神来看着床上的孩子，通过他的脸庞透出一个人来时，蜜罐破了，蜜很快流在地上，被地吸收。很多的时候，她一直凝神于回味中，这些回味给她注入生命的力量一样，支撑着她走过每一天。
　　 他觉得自己是空中飘浮的尘埃，一会高一会低，总落不下来，不单是风的问题，许多的时候，是因为自己太轻，把浮力感动了，不得不上浮。好多人认为，上浮是个好兆头，当你在高空向下看时，那种惧怕，那种危险只有自己知道。
　　 童花一直被人们的目光抬起，渐渐地给自己构成硬伤，连家乡的山水都无法治疗自己了，像只鸟儿，怎么也寻不到属于自己的天空。然而，天阔任鸟飞，她飞出去两年多，又疲惫不堪地回来，远大的理想变成残梦。
　　 雨一直在下，她把目光收回来，看着熟睡的孩子，那小嘴在动，一会在吃奶，一会在笑。没过多久，他哭了，哭的很悲伤。她以为自己惊吓了他，准备拍哄，他却依旧睡了过去，发出匀称的鼻息声。鼻息很轻微，小胸脯一起一伏，像似一台正在运转的新机器。
　　 童花把目光抬起，看到电视机，想打开却又放弃了，看的多半是人生喜悲剧，只有那些塑料和金属是永恒不变的。既不忧伤也不快乐，一直是一个姿态，一种样子。她把目光移到墙上时，一幅巨大的婚纱照映入眼帘，看到自己的婚纱、戒指以及白皙的脸庞，一下子高兴了起来。她觉得自己那会是最为漂亮的时候，有着东方美女的特有神韵，再加上快乐凝聚，脸上像堆积了许多蜜，幸福地将要流下来。
　　 他看了一会，又开始叹息，轻轻地对自己说；“命不好。”然而，命的好坏谁主宰？是身旁那个男人吗？是自己吗？到底谁主宰自己说不清。这一切都归于命，对于二十多岁的童花有点残酷，也有点无所适从。到底归于谁，自己不知，天不知，地不知，谁也不知道。当她把目光落到低矮男人身上时，一个遥远的幸福掉了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她慢慢地起身，下到地上拿起镜子，猛然发现自己多了一条皱纹。虽然不太明显，却暗示着她将青春年华支出。这项支出会永远收不回来，如同给别人还账一样。她不看了，有什么好看的，凤凰落价不如鸡，再好看的凤到了鸡的群里连狗也咬。想到这里，一股忧伤袭上心头，觉得自己太不幸了，被秦香莲还命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在寻找落下来的路线。
　　 她穿上外套走出门，一股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身体不由得颤抖了一下，抬脚走进雨中。雨并不大，如同牛毛一样落下，迷迷蒙蒙地。房檐水敲打着砖，十分傲慢，在风的唆使下，一滴水竞落到童花的脖子里上，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头，猫着腰向前走去。
　　 大门外的天比院子里更低，不知是雾还是雨，把天地连接起来，很难分辨。一只黄黄地叶子随微风飘落下来，刚好落到童花的眼前，好像预示着什么似的。她把叶子捡起来，有小孩巴掌那么大，边缘也有虫子吃过的痕迹。她知道这是杏叶，已走过春夏了，衰老的落下来，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这棵叶子随然枯黄，也有伤痕，却十分地好看，没有把儿的叶子呈心形，是一颗伤了的心。她将叶子拿着，看着，回想它的嫩绿生活。到了厕所，将它放在窗台上，让它在这里安息。出来时她还看了叶子一眼，质疑了片刻走了出来，觉得它不是叶子，活脱脱地是自己那颗心。
　　 她向街上走去，站在小镇的一头向小街张望，街上静悄悄地，如同睡了一般，零落的行人走几步就钻进店里，出来就急匆匆地走了。行人中有她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同住一条街，也有不认识的人。她环视了一遍，总没有望到丈夫的身影，也没有听到含着女人腔的丈夫声音，忽然想到儿子，快步向回走去。
　　 她回到家里，家里要多冷清有多冷清，像冰镇过一样。
　　 孩子醒了，在吃拳头。蹬掉被子的身体洁白如雪，两条腿不断地蹬着，像似空中有什么东西。她看到身下的被褥湿了，知道又尿了，急急地换。又将身子俯下去将奶头放进他的嘴里，他很快开始工作。
　　 心累了干什么都没劲，吃什么都无味，从冷清里看冷清，分外眼明，觉得该有所动作了，几乎所有人都站在自己这一边，只有父母坚持自己意见，人家日子好。
　　 这时，小孩子把乳头叼起来，小狗一样玩，她既生气又好笑，知道自己没有奶了，一天吃一次饭，或者两次，哪来的奶？想到这里她抱着孩子去找奶瓶。孩子吃过奶睡下，院子里传来声响，她便走出去，看是不是丈夫回来了。
　　 一只花猫打破了沉寂，从墙上跳下来，在一堆木板中翻腾。
　　 一会儿，它爬了下去，并不断的变换姿势，四只脚轻轻地动，一点一点地向前。她顺手将大门锁上。
　　 夜幕落到瓦楞上，急急地看了一下儿子，来到厨房。她的心早就恍惚散乱了，朦胧间的许多美好，许多回忆、许多甜蜜随日月刮得一干二净，余下的蹉跎岁月只有自己在体会。
　　 她永远也忘不了姑夫那张真诚而喜悦的脸，为了促成她和现在的丈夫的婚事，跑烂过几双鞋。嘴皮都磨薄了，她就是不愿意，心中那一长串的白马王子中，连马夫都不能胜任的他就因为父母在街上有门市、有钱、逼迫嫁给他。父母亲和亲朋的目光全都盯着钱，盯着那几间门市和家里新盖的房屋。
　　 农村人穷怕了，做梦都想有钱，想挣钱，没本事挣不到钱时就想给下一代寻个好去处，想办法改换门庭。然而，农村有钱人比没钱人更可怜，买一盒火柴都讲价钱，公婆穿得更烂，身上的衣服和形象像庙里的泥菩萨。
　　 童花从小在这里长大，心里根本就没想在这里找对象，她爱故乡，却有一颗带翅膀的心，早就飞了出去，却不想自己如同桐树一样永远地扎根于这里，真是匪夷所思，也她让茫然，并不是她不爱故乡，不爱他，只因……
　　 婚事最终确定了下来，他整天往她家跑，悄悄地给她买衣服，帮她干活。没人时他很不安分，抱住她就亲。她挣扎着离开后，又一次跟了过来。经过好长时间的引诱，劝导她想开了，迟早是人家的人，要跟他过一辈子，只要不过分行了，时代也变了。
　　 慢慢地，他的胆子越来越大，只要没人就抱住她，还将手伸进衣服里。第一次感觉男人的手那简直不是手，就像带电的海绵，光滑的泥鳅，手到哪里，哪里就激浪滚滚，汹涌澎湃，不但肌肉狂跳，就连心脏都像小鹿，不停地奔跑着，怎么也拉不住。特别是那两座小丘，手到哪里、哪里如同地震一样，塌了楼台，塌了亭阁，就连心湖的水都要决堤了。
　　 他不但会体贴，也会很温顺，一付信誓旦旦的样子非常可爱。要使童花要天上的星星，他会还不犹豫地去摘，还学着孙悟空的样子，举起一只手，准备飞上去。少女的心乱了，清澈的眼里慢慢地产生一层薄雾，也产生出许多的幻想和激越，向往一种超然的美妙，渴望一种纯情的刺激和幸福。好多的时候，神秘的色彩占据整个心房，感觉对方是马六甲海峡，神秘的令人神往，令对方痴狂，连梦也很长，变的甜蜜，整个心都在想，一个女童变成姑娘的过程里，到底是多少次方？一个男孩变成小伙子到底是指数还是对数？到底成了什么样子，甚至那些秘密的地方…….
　　 女人经不住诱惑，男人是撩拨火焰的快枪手，只要将火点燃，纯情的少女之心开始萌动，忐忑，不安。在十字路口的她站住了，静下来决定了方向，回家对父母说：“我答应和他结婚。”这一句像晴天霹雳，击的父母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过了一会他们笑了起来，急急地去找童花的姑父。
　　 当他得到这个消息后，飞跑着来到她的家，高兴地将童花抱住就亲，她的父母急急地躲开，在另一间房子里偷笑。她仿佛看见一座明亮的灯塔。也听到在寒冷的风雪里，风铃发出美妙的声音。她紧紧地将手握紧，紧怕命运二字从手中逃脱，手心汗津津地。
　　 新婚对于每个男女来说是一次生命的体验。这种体验能使精神升华，肌体像浪涛一样涌动，无言地集结所有能量，全心地灌注非洲那干枯的草原。那份神秘，那份急促的飞奔，像只马，忽而飞了起来，忽而落下来，酸甜苦涩都在其中。青春里的萌动和激情无怨无悔地交织在一起，变成一个铺满花丛的长廊。在这个长廊里，他们体验从未有过的情和爱。也在探索一个女孩变成女人的深度和柔韧。同时，她也认识了他这颗树的挺拔于伟岸。童花的心湖一浪高过一浪，拍打着暗礁和岩石，同时看到孤帆远影。这是她人生史上最为甜蜜，最为痛快，最为淋漓尽致的日子，这日子过得飞快，连夜晚都短的无法想象。眼睛里一直充满了睡意，却无奈那红红的太阳，干什么都没劲，打着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