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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杨柳】不熄的烟火(小说)


作者:满山红叶 探花,18695.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579发表时间:2013-11-06 06:03:52

小寒不想把自己在厂子里受的苦,对母亲说。小寒不说,是怕母亲知道了,担心得睡不着觉。这个厂子在开发区,经济效益不错,但老板刻薄。对于十七岁出来做钣金学徒的小寒来说,厂长那张嘴就是为自己活动的。那个厂长姓金,与金钱联系上了,就和铜臭不可区分。他看小寒的眼神从来都是三百度斜视的。刚来厂子是因为老家一个远支叔叔推荐给白师傅的。白师傅人很不错,就是性格像糯米粥。在跟他学技术期间,小寒必须看他的眼风行事。白师傅沉默寡言,小寒也不善言辞。两个内向的人搞到一起,终日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修车时噼噼啪啪的声响。白师傅就对小寒的叔叔抱怨,你找来的孩子整个就是一闷葫芦。叔叔就把这话传到小寒母亲那里,小寒母亲张之给小寒电话,以后和师傅多沟通,交流一下感情。小寒说,“妈,我知道了,废话我没有,不过师父脾气挺好的,不像我爸,三句话不到就尥蹶子。”张之就在电话这边笑了,“你爸爸是属驴的,抡他几鞭子就顺服了。小寒,你在外边多长个心眼,别啥话都说,埋头老老实实干活,向你的师兄们请教。”“嗯嗯,好的。”小寒每次给张之打电话,报喜不报忧,张之心里清楚,小寒没说真话。那种牵挂钻心的难受,尤其是做了小寒喜欢吃的,糖醋鱼,萝卜丝猪肉馅的包子。这些全是小寒爱吃的,男人狼吞虎咽的,她却一点没胃口。男人问,“你咋不吃,想什么呢?”张之急忙掩饰说,“眼睛进虫子了。”其实,张之是掉眼泪了。躲在院子里的老酸梨树下,张之呼唤着小寒的乳名,“宝宝,你在城里受苦了。如果妈有一点能耐,就不会早早的叫你去遭这份罪!”
   男人出去打工了,家里只剩下张之还有一条狗,两只猫咪。四亩土地,上百棵果树。这都要张之一个人侍弄,张之就怕闲起来,闲下来就想孩子,男人还差点,毕竟男人常年在外。没出正月就夹着小行李卷走人,一年之中,寒冬腊月才回家猫冬。两地生活惯了,也习以为常了。唯一放不下的是小寒,小寒不愿读书,从小就厌学。二十六个拼音字母,写得像无数个小蝌蚪在爬。张之曾因为小寒被班主任找上班,说孩子的学习太差劲,拿起苍蝇拍,将小寒的右手背儿拍得像个发面馒头肿起来。小寒就是没哭一声,最后心疼的张之揽过儿子放声大哭。小寒说,“妈,我就是学不进去,你逼我也没用。以后,我挑大粪捡破烂也要养活你。”小寒说这些时,泪水吧嗒吧嗒断线的珠子似的。那时起,张之就决定再也不勉强孩子了。
   一直到了初中毕业,张之没因学习上的事儿再打过小寒。事实上,小寒除了学习不好,别的地方都很好,能吃苦,愿做家务。放学回来,帮张之烧火,拾掇碗筷。张之有个头疼脑热,小寒二话不说,就颠儿颠儿的去离家不远的诊所抓药。男人走了,小寒也去了城里,日子里空落落的。山里的老娘们稀罕养大骨鸡,春天刚化冻,老张婆子就在大河套冲张之说,好几家联系来卖主,你也买几只养着,正宗的鸡坯子。张之,老百姓家院子里没个鸡影儿,人家会笑话咱老娘们不会过日子。张之想想也是,等卖主在充满油菜花味儿的大街上,像歌唱家一样亮开他的大嗓门儿,“卖鸡仔喽,卖鸡子喽……谁买谁便宜!”张之就抓起阳台上的小竹筐,奔向街口,已经有好几个老娘们,围在装着小鸡仔的大扁筐前,在挑选着呢。老张婆子拽了张之一把,“你过来,我给你挑,你瞅准了。”老张婆子抓起一只小鸡,肉乎乎的可爱,“你看看,这小鸡的嘴巴要是尖尖的,一定是公鸡,要是嘴巴扁扁的,就是母鸡。张之啊,你就买几只公鸡养着,等逢过年节的杀一只吃。”老张婆子就帮张之挑了十只大骨鸡崽子。装在小竹筐里养着显然是不行,因为,家里那两只猫,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转圈盯着筐里的小鸡,露出了牙齿。张之只好把小鸡仔放在靠窗很近的洗澡用的大石槽里,这个废弃多年的大石槽,没想到还派上了用场。周围张之又围了一层尼龙网。这下子严严实实,量猫们只有望梅止渴了。
   老张婆子隔三差五就过来串门子,老张婆子一来就奔小鸡仔,老张婆子说,“张之,小鸡仔要买点饲料给吃,看你的小鸡仔没长多少。”张之就不愿听这样的话,不是张之喜欢奉承话,老张婆子在家里说完也就罢了,她家门前就是河套,老张婆子没活儿,就陪着来河套洗衣服的人说话,东家长西家短,老李家老母猪昨晚下多少崽儿。最可恨的是老张婆子快嘴脸,拉瞎话。编排绯闻。张之就怕这个,男人不在家,有些猫三狗四的也来磨叽过张之,均被张之打发走了。与老张婆子是邻居,中间隔着一道小胡同,老张婆子家在上边,居高临下。张之家来人,前脚走了,老张婆子后脚就跟来了。"张之,你听我话,这女人啊贞洁最重要,一旦丢了贞洁,一辈子别想抬起头!张之啊,我是过来人,我吃的高粱米饭撩起来有你人头高。”张之就有些不耐烦了,“老张婆子,小寒是你儿子领到开发区的,我不胜感激,有些话你不必说,我也知道。有事你就说,没事我该去西山那块地拔草了。”老张婆子就没再来,她明白自己不受张之的欢迎。
   养了小鸡仔,张之又托叔公公在集口买了两头猪崽子。如此,对小寒的思念就被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占据了。男人一个星期来一次电话,唠一会不咸不淡的磕儿,就挂了。还好有了电脑,在网上就会和小寒聊天儿,对儿子的思念,也小小减轻了许多。小寒那次回来过十一,张之见他得手背红肿一片,问小寒咋弄的,小寒轻描淡写的说,“电焊打得,没事了,妈。”张之的眼泪却不听使唤,哗哗下来了。捧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儿子,张之说,“都是当妈的没本事,像你这么大年纪的孩子上学,你却在城里卖苦力!”“妈,我没事的,不就皮外伤吗?再说,这也是常有的事儿,我师父那天左手还被扎上了呢,缝了七针。妈,不要担心我,你只管在家照顾好自己,我在那里也安心工作。”张之已经泣不成声了,小寒真的长大了,长大的小寒懂的担当,理解做妈的不容易,这是张之最欣慰的。张之把平时舍不得吃的鸡肉,排骨,还有端午的粽子,统统从冰柜里拿出来,做给小韩吃。小寒说,“留一些给我爸爸,他常年在外也很辛苦。”饭桌上,小寒一劲往张之的饭碗夹肉,自己却只吃一点点。撂下碗筷就问,“妈地里的活干完了?没干完我去干。”没等张之说话,小寒一扛着锄头进了后院的菜地,陇帮上长满了绿油油的芥末菜,小寒弯下腰除草,阳光照耀着他的脊背,穿着背心的脊背,瘦弱而纤细。张之不忍心孩子回来也受累,就抢过锄头,叫小寒一边歇着去。
   过完十一,小寒就回开发区了。那时候,张之正秋收,没怎么和小寒聊天。因为白天累了,晚上头一挨枕套就打起了呼噜,但夜里张之做了噩梦,她梦见小寒被一条蛇追赶着咬了一口。小寒拼命的喊:“妈妈,救我,妈妈救我。”梦中醒来,张之浑身是虚汗。坐在黑暗中很久,张之决定,明天去趟开发区看看孩子。
   亲情的温度,是张之最想要的。
   冬天越来越深了,寒冷像疯子似的困扰着人们。张之,哪里也不愿去,就喜欢猫在家里,写点东西,躺在热乎乎的大炕上,看会子书。妈却打电话来,让她和爱人回家。就匆忙的收拾一下,回老家了。
   “你就知道回家吃现成的!嫁出的闺女泼出的水,一点不错!”“妈……天冷吗,我起得晚了点。别唠叨了,我马上洗手包,您剁菜。”张之脱了羽绒服,洗把手,抢过妈手里的菜刀,在案板前剁牛肉。爱人一咕噜上炕,盘腿坐在炕头上。妈又说,“这姑爷就是外姓人,只能当客人伺候。”张之说:“妈你哪这些牢骚?一大早的,本想来家在你面前撒撒娇,你可倒好,给我扣凉屎盆子。”张之的妈就不说了,“我说张之,你赶紧上炕吧,妈又不是真的需要你帮忙,你说说,你这一走,一个多月。上文学院读的啥破书?你知道旺子咋说的吗?你刚走那天,他在我和你爸跟前发鼓浪烟,说你学不着东西,赚不到钱,他就不要你了,说你带了三千块钱纯粹去游山玩水,你叫我们这做老人的咋回答?”
   张之说,“妈,你小点声,你又不是不清楚旺子的脾气,点火就着。少说两句吧,反正我去也去了,他在电话里倒是上马舞枪的,说真格的,妈,不是没有影响,别人的男人都支持老婆在外求学,唯独他,一天一个变儿,有时候,我们正上课,他发信息问,你在干什么?是不是和一群男人看黄碟?我把手机关了吧,他又说我和哪个男人在上演床上戏。宿舍的女同学都争分夺秒赶写剧本,一个屋檐下住着,她们喜欢清静,就把手机关了。打不通电话的旺子,在接通电话后,就是一番破口大骂!你连家也不要了是不是?你在花花世界有男人了哈?有能耐你别回来!咱们各奔东西,井水不犯河水!无论我怎么解释,他都不听。你说,我的心能平静下来吗?平静个屁!既然你不想让我去,当初干嘛了?妈,你说说,我嫁到刘家,哪来一天好了?”
   “第一年,患了慢性浅表性胃炎,怀上儿子小南时,我又神经衰弱。自己冒着鹅毛大雪去乡医院抓药,一步一个窟窿的去了,回来因为花了五百元钱,旺子在你和爸跟前没少说我病包子。知道我是病包子,倒贴钱他也不要?小南五岁上,他在城里打工,两三个月不邮钱回家,回家了对我又骂又厌烦,晚上不和我睡一床被子。后来才明白,他在外边有野女人了,他将钱都塞在那个野女人的洞洞里了。我提出了离婚,他振振有词说,你爱咋地咋地,离了你这荞麦地,我照样娶好女人。”
   妈将饺馅子和好了,张之合了面。娘俩在厨房的案板上开始包饺子,牛肉馅的饺子,也是旺子最爱吃的。张之的话是被旺子听见了,不然,旺子不会下了地,在厨房门口狠狠剜了张之一眼。张之说,“你干嘛这样看我?”旺子撇撇嘴说,“老母猪想万年糠!好汉占九妻,赖汉子老婆一个还是别人的。”“你还有理了?我说旺子啊,有些话不该老丈母娘说,可今个即打开了天窗,我老婆子就黑一下脸说上几句,什么是好男人?就我看来,你先把自己个老婆孩子闹明白了,再去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别人也不会笑话你不是?哦,自己家穷得叮当响,还有脸去跑破鞋?老婆孩子在家眼巴巴等着你,赚钱养活。你倒好,风流快活去了,你对得起谁?你扪心自问,张之去你家,穿金了还是戴银了?”旺子被丈母娘抢白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狼狈的去了厕所。张之说,“妈,你是不是说的有点重了,我看旺子都站不住了。”
   “你啊你,就是心软,要不是心软,他也不该欺负你。”“妈,怎么着我们也是多年夫妻了,在一个战壕里风雨同舟了很多年。再说,不是有孩子牵扯着吗?”
   “行了行了,我不说了,以后你俩的事儿,我不插嘴了。这当妈的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张之妈,就真的不吱声了。
   饺子很快包完了,一竹筛的饺子,仿佛一个个小元宝。看着就心生怜爱,张之说,“文学院的伙食很好,我们经常吃饺子,”回到堂屋的旺子说,“一天四十元钱花着,伙食不好才怪呢!”张之望了望妈的脸,见妈阴沉的脸,沉默了。空气十分沉闷,张之的父亲,敲开后门,扛着一捆干柴禾进来,旺子迎上来,爷俩唠上了磕儿,气氛缓和了许多。中午吃饭时,张之的爸,热了一壶酒。老丈爷和女婿喝得挺开心。饭桌上谁也没提去文学院的事儿。但是,张之却觉得有一股彻骨的寒冷,包围着自己。这个寒冷恰恰是自己最亲的人,赐予的压力与绝望。很多的人包括张之熟悉与陌生的朋友,他们都知道,这个冬天,张之从城里的知名文学院出来的。如果,张之写不出啥名堂,顾名思义,张之是拿着钱去玩去消费。很多的眼睛,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把张之网在其中,无法挣脱它的束缚。
   窗外苍白的阳光,漫不经心的折射进堂屋炕上,张之最想要的是,给自己一个自由的空间。可是,这个梦想一样难以触及的愿望,对于快四十岁的张之来说,实在是一枕黄粱,除非她孤注一掷了。
   这个冬天对张之而言是最漫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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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看完这篇充满烟火味的故事,我不禁想起了一首“女人歇不得”的民歌——《石榴女人》“太阳歇歇么?歇得呢。月亮歇歇么?歇得呢?女人歇歇么?歇不得。女人歇下来么?火塘会熄掉呢!苦荞不苦吃得呢?槟榔不苦嚼得呢。女人不苦咋个得,女人不去吃苦么日子过不甜呢。天上不有个女人在着么?天就不会亮了,女人不苦咋个得?女人不去吃苦么日子过不甜呢。太阳歇歇么?歇得呢。月亮歇歇么?歇得呢。女人歇歇么?歇不得。女人歇下来么?火塘会熄掉呢。冷风吹着老人的头么?女人拿脊背去门缝上抵着;刺棵戳着娃娃的脚么?女人拿心肝去山路上垫着。有个女人在着么?山倒下来男人就扛起了。男人不有女人陪着么?男人就要生病了,山里不有女人在着么,山里不会有人了……”的确是的,一直以来,尽管新社会提倡男女平等,但是要做到真正意义上的男女平等是很难的。女人在家顶起了半边天,往往得不到男人的理解。作者笔下的女人张之,嫁了个不解人意的丈夫,对她追求文字的梦想,不但不支持,还无端的怀疑妻子的作风,但是她无怨无悔。儿子懂事,理解妈妈,早早辍学帮衬家里。对于在外打工的儿子,熟知儿子底性的母亲总是牵肠挂肚。母亲在家忙忙碌碌,连自己的兴趣与爱好也被愚昧庸俗的老公剥夺。日子过的索然无味,其实就是煎熬!情节发展有条不紊,如叙家常。乡村的世俗风气描写得淋漓尽致,令人对文中的我,产生深切的同情。欣赏作者对于乡土素材运笔如神,地方俗语俚语的运用更添了文章的乡土气息。【编辑:平凡文刀】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31109000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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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平凡文刀        2013-11-06 06:05:32
  女人这一辈子真的好苦。
我是个喜欢文字而没有文凭的农民工,我喜欢民工码砖一样码字,在江山这个文字乐园构建属于自己的心灵花园。
2 楼        文友:平凡文刀        2013-11-06 06:06:53
  太阳歇得,月亮歇得,唯有女人歇不得。
我是个喜欢文字而没有文凭的农民工,我喜欢民工码砖一样码字,在江山这个文字乐园构建属于自己的心灵花园。
3 楼        文友:平凡文刀        2013-11-06 06:07:52
  谢谢作者赐稿杨柳。文字风格独树一帜。
我是个喜欢文字而没有文凭的农民工,我喜欢民工码砖一样码字,在江山这个文字乐园构建属于自己的心灵花园。
4 楼        文友:刘柳琴        2013-11-09 08:56:28
  祝贺精品!!!
敬请加入柳岸花明文友交流群QQ: 858852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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