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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雪飞扬 举人,4701.6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929发表时间:2013-11-06 21:36:37
摘要:他们是叔嫂,他们更是恋人,一辈子的依恋,一辈子的守望……

这几天她的病似乎愈发重了,夜已经很深了,他还在她屋,他舍不得离开,她也舍不得他离开。他坐在炕沿上,用那双粗糙的大手抓着她那双干枯得几乎没有水分的如同一截枯枝的小手。靠里的炕上,睡着她十一岁的孙女,本来还有偏房可睡,她的儿媳说什么也要她来跟奶奶睡,说是来跟奶奶做个伴。其实,大家谁都心知肚明,儿子儿媳是让孙女来监督他们的。
   她和他本是叔嫂关系。
   那一年,她二十七岁,他二十五岁,同一年他们分别失去了丈夫和妻子。她一个人带着二男三女过活,他的妻子只为他留下一个女儿。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他为她承担了男人的劳力活,她承包了他与女儿的缝缝补补。
   那年五月,大家起早贪黑忙着抢收麦子。赶着在下雨前争取把麦子晒干,等雨一落地,就播种秋庄稼。虽然弟兄四个,大家都是一窝子孩子,自顾都不暇,哪里顾得上帮她这孤儿寡母一把?
   听收音机里广播说,下周就有雨,大家越发紧张得不行了,这不,夜里大家趁着明亮的月光,连夜碾麦子,有的甚至在麦田里挥舞镰刀割麦子。
   她匆匆扒拉过晚饭,关照孩子们自己吃完睡觉,就到地里割麦子了。柔和的月光洒在微微翻动着的麦浪上,成熟麦子的清香一阵阵扑鼻而来,她顾不上享受这种成熟的喜悦,她急着挥舞起镰刀。“嚓嚓嚓”,几镰刀下去,麦子成片地倒下,被她似乎是任意地一码,就整齐地,听话地铺在了背后。汗水渐渐溻透了她的汗衫,脸上的汗水不停地流进她的眼睛里,渍得眼睛生疼。偶尔她直一下腰,揪着围在脖颈的毛巾擦一下汗水,更多的时候,为了赶时间,任由汗水恣意地渍着脸、眼。
   他来了,一声不吭地在她旁边的麦垄里割起来,她听到了,也看到了,没有吱声,还用说什么呢?这边嚓嚓嚓,那边像呼应似的也嚓嚓嚓,仿若两人的窃窃私语。风吹麦浪而起的呼哨声,像极了来自遥远的天籁的伴奏。小虫儿也不失时机地鸣叫,藏在麦垄里的小动物们不时地被轰赶着发出极不情愿的吱吱声。在这空阔的麦田里,哪像一场劳动的干仗,分明是一场音乐盛会嘛!
   麦子抢收到晒场上,经过几次翻搅,一颗颗麦子头被晒得焦了,奓了,纷纷昂起了小脸,性急的麦粒亟不可待地跳出来,撒着欢蹦到麦穗的身下,美美地躺在那一抹清凉下。
   他急匆匆地碾自家的,再碾她家的。
   烈日下,他弓腰垂首,独自拉着一爿碌碡,汗液淌水般一滴滴落进脚下的麦子里。她要跟他一起拉,他为了让她少拉一会儿,就不停地指派她,一会儿让她去倒水,一会让她用木叉翻搅麦秸。
   麦子入仓了,是他一袋一袋地搬到车上,再一下一下地倒进麦仓里。
   两人从来都是双出双归,虽然名义上是两个家,其实,在他们心里早成了一个家,不,本来就是一个家。
   尽管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儿,但他们根本就没觉着苦累。那是夫唱妇随的甜,那是夫妻双双把家还的乐。晚上,延续了一天的甜蜜,继续要到被窝里细煨。等孩子们睡下,他们就秘密地,其实也是公开地睡在一起。年轻的激情让他们一次次酣畅淋漓。她一次次怀孕,一次次堕胎,他搂着她心疼地哭着,骂自己混蛋,甚至狠狠地扇着自己的耳光。她那因多次堕胎日显苍白的脸上却是幸福的笑,她拉着他那双因自责打自己耳光的手,说:“我愿意!能为我心爱的人怀孕,是极幸福的事呢!别说堕胎,就算死去,我也是心甘情愿的。”他抽出一只手,狠劲地甩了一把泪水,紧紧地搂抱着她,爱抚地摩挲着她那头秀发,千言万语在心口,一句也说不出来,其实,爱,又何必用说呢?
   他和她的事,一度被跟她住在一个院子的妯娌到处宣扬,她每次堕胎,妯娌都要到外面跟人说:“嗬,她又在坐月子呢!”开始时,人们的确鄙视过他们,但慢慢地又都不约而同地包容了他们。有谁尖酸刻薄到要去诽谤、鄙视一对苦命的人儿呢?
   他们相依相爱着一路走着,他早早地考虑为她的两个儿子盖新房。心灵手巧的他学了泥瓦匠,农闲时就到各村打零工,没活时也到山上采药材,总之,但凡能挣钱的门路,他都不放过。
   在那家家难说媳妇、光棍汉屡见不鲜的年代,她家因为被他早早地有计划地盖了房,攒了钱轻易地就为两个儿子说上了媳妇,引得村里那些说不上媳妇的人家一阵眼红。不自觉就又在背后撇着嘴说:“哼!有什么了不起的,叔嫂乱伦,伤风败俗!”
   两个儿子理所当然地接受叔叔的付出,却又极反感娘和叔叔在一起不明不白的关系。尤其是娶过媳妇后,更是对他们旁敲侧击,百般阻挠。
   他们为了她的那一堆孩子呕心沥血,风烛残年的他们就像两盏快要熬干了油的灯,那火苗不再是红扑扑地往上窜,而是忽闪着、摇曳着,显露着它的衰弱。
   尽管街坊邻居敌视,尽管儿女们不时明说暗示,他和她还是在心里暗下决心:除非死了,否则别想让我们分开。
   由于年轻时,她不断地堕胎,直接影响了她的健康,她比他衰老得更甚,五十多的她走起来来就步履蹒跚,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很多时候,他去干活,她就陪同前往。晨曦里、夕阳下,他一手扶着扛在肩上的农具,一手挽着她的胳膊,他们的相依相扶就像一幅独特的风景画,展现在这个闭塞、夫妻都不敢当着众人的面拉手的小山村,那副浓情蜜意的神情,就像在书写一部旷世之恋,让人艳羡又嫉妒。
   近段时间,她感觉身体越发差了,大腿根部那颗早就有的瘤子似乎又大了。动不动就咳喘,浑身常常没有一丝力气。他心疼地带她到医院看病,仔细地为她煎药,再小心地亲口尝试温度,方才把药端给她喝。
   年轻时他们没有正名,一直是偷偷摸摸的,到如今,连偷偷摸摸地躺在床上依偎一会的机会都没有了。因孙女在一个屋睡,哪怕再晚,天再冷,他也得回到他那所老屋子里。常常是因不放心她,半夜了,还没离去,天没亮就又来了。
   尽管有他和风细雨般爱的沐浴,尽管有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她还是在刚刚迈过六十的门槛就去世了。
   他的世界随着她的离去忽然变成了黑白色。他不再那么勤劳地去耕种,整天价衣服不整,邋里邋遢,半白的头发也迅疾全白了。
   私底下,他跟一老友说:“我们也要学了五牛夫妇了。你看着吧,我不会活过她的三周年。”老友清楚,他说的五牛夫妇在这个小村子是出了名的恩爱缠绵。妻子前边散手西去,五牛就哭喊着不想活了,并断言就算他不寻死,也绝对活不过妻子的三周年。果然,就在妻子去世后不到两年,他就追随妻子而去。他们的爱情故事曾一度被传为美谈,在小村里被街谈巷议。老友劝他想开点,他哎哎着,长叹一声:“你不知道啊!我相信人活着就是全靠魂在胸腔里,我的魂早随着她去到墓里了,我还能活多久?我自知,最多活两年,不会超过三年。”
   那晚,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起身,颤巍巍地走向村外,漫无目的地晃荡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她的墓地。在离她与哥哥合葬的墓地百米远的地方,他停下了,心想:“我这是去找谁说话呢?找她吗?哥哥在旁边。”就又退回去一段路,一屁股坐在一块石头上,脑子里交错浮现着他和她数十年共同生活的情景。想一段,就喃喃地向她诉说几句。忽然,一阵风吹过,一节玉米杆不偏不斜正好扑入他的怀抱,他一愣神,忽然就明白过过来似的,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喃喃着:“你是知道我在这想你,你来了,是吧?你等着,用不了多久,我就去找你,到那里,不管多难,我们也要争取走在一起,结为名正言顺的夫妻,你,听见了吗?”那玉米杆上的叶子随着风在舞动,发出沙沙的响声。舞动的叶子拂过他的头,他的脸颊,宛若她心疼的爱抚,那沙沙的声音是她对他倾不完的情话吧?
   他死了。距她去世仅仅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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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爱,是人类永恒的话题,美好,浪漫。古今千年,多少唯美浪漫的传说,多少的悲欢离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我们最幸福的情感归宿,也是一种美好的愿望。有时需要的不仅仅是彼此相爱相惜,彼此携手,还要有一点外界因素的成全。他和她,是叔嫂,是他人眼中的不伦之恋。只是在这言语的背后,谁又真的用心去关注他们之间的情感。她的丈夫去世,一家人的重担落在了她柔弱的肩上,幸而有他默默地帮助,才让一个单身的母亲把几个孩子拉扯大。他,也幸而有她,日子才过的饱满。尽管他人一直在嘲讽,可是在这鄙夷斥责声中,只有他们互相搀扶才度过这些年。虽有苦,虽有不可言说的痛,但是她与他的爱就像是一株双生花,谁也离不开谁。终于,在岁月的折磨下,她走了。他直到失去了她,自己的日子亦不久矣。此生无缘,那么来生再多艰难也要在一起。这是一篇满含深情的文字,为这一份深情所打动。为他,为她,为这一份本是纯净的爱。构思缱绻,情感饱满,笔触细腻。欣赏,问好作者,祝写作愉快!【编辑:锦瑟柠檬】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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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锦瑟柠檬        2013-11-06 21:45:09
  这样的一份爱,不是一朝一夕所形成的。是许诺生生世世的爱。
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时有女子》
回复1 楼        文友:雪飞扬        2013-11-07 08:52:21
  谢谢编辑老师,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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