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记忆乡村卖货郎(散文)
光阴荏苒,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我已由一个狗都嫌脏的“光腚娃”成了一个年近不惑的“沧桑男”。
似水流年,在时光遂道里,春风抚平多少记忆的棱角,然有一种孩提时的记忆,打死我都不会忘记!那就是早年间手打月牙形铁板“当当嗒!当当嗒”,肩担一头杂货笼,一头麦芽糖,身着一副“地下党”打扮,呼喊着“鸡毛换糖”的走家串巷的“卖货郎担”。
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货郎全国各地的城市乡村都有,只是各地方的叫法不一而已。他们有的被称作“杂货郎”,有的被唤为“送担哥”,有的还被叫做“零星货仔”!不管叫什么,他们有一个共同称呼叫“生意人”,也许是走街串巷,见多识广,也许是旅途遥遥,为排解寂寞,他们大都有一手随口即唱的“货郎歌”!开口一唱,十里八乡的人闻风而动,倾巢而出!人们之所以如此骚动,更是青睐于他的一担杂货吧!那种诱惑,真是令人回味!
我们家乡当时的货郎大都是邻省的广东兴宁人!我们都管他叫“兴宁阿哥”!记忆最深的要数一个叫“老薛”的。说他老薛,其实当时也不老,只是我们当地人对人惯用的尊称。
老薛与其他货郎有相似的一套行头:一担挑筐,一只X形小板凳,一顶圆形礼帽!是地下党常戴的那种两侧凹陷中间塌,可用来当扇摇那种法国式礼帽。加上白衬衫黑西裤,很难不与地下党与汉奸形象挂上勾。老薛除了会一边打着月牙形铁板“当当嗒,当当嗒”喊着“鸡毛换糖喽!”,还会唱许多自编的“货郎歌”!那嘹亮的歌声伴随着手中铁板一打响,特别把最后的字音拖得老长,像抛钢丝天空反复回旋,此起彼伏,回荡在各处胡同里弄。
人们只要听得“兴宁阿哥”叫卖说唱,都纷纷放下手中活计,随手拖些积攒已久的鸡毛鸭毛鸡胗皮或破铜烂铁旧蓑衣。纷纷涌到货担前,大人小孩围在货筐周围成一圈,比木桶还裹得严实,叽叽喳喳议论着,拣选自已中意的东西,女人换取一些日常用的零星,诸如针线头绳橡皮筋之类,姑娘则挑个发夹在秀发上试了又试,后生阿哥就拖条皮带戴腰间。而小孩子却馋于他筐里的麦芽糖!争先恐后问他什么东西可换。问完就撒丫子往家跑!把门旮旯里的烂拖鞋破铜烂铁一股脑儿全搬来,甚至把父母还舍不得丢弃的无耳水壶也拿去当,惹得娘亲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喝:“细腚子,你那个水壶还好用,唔舍当个!”有时旧东西寻不见,为父母的就会一声叹气:“唉!又肯定被细人子拿去换糖子食了咩!”
有个别调皮小孩换了糖嫌少,就唱起儿歌笑货郎小器道:“当当嗒,当当嗒,兴宁阿哥真剥削,糖子一分赚一角,烂鞋一只才一毛,鸡毛鸭毛蓬蓬勃,剥削剥削真剥削!”一边嘻嘻笑着牵他的筐绳箩索。这时卖货郎老薛就会即兴而答:“当当嗒,当当嗒!兴宁阿哥哪剥削?一块没有赚一分,哪来一分赚一角?”风趣灰谐、幽默生动的唱词常令人捧腹大笑。接着便又细声和气的叫嫌少的小屁孩过来,打开糖板盖,按定大块麦芽糖边缘,右手举起小铁锤“叮叮当…”敲几下,便掉下一小块又香又甜的蜂窝状麦芽糖来,用铁板铲起薄如蝉羽的糖片儿送到小孩嘴边说:“来来来!补住你这烂广播豁嘴小儿,免得坏我名声!”喜得馋猫小儿眼鼻挤成一堆,双目只剩一条缝!兴宁阿哥趁机又做起宣传,先是一段套白:“大哥大嫂听分香,脉介东西可当糖。破铜烂铁旧蓑衣,鹅翼鸭毛鸡胗皮。细鬼人子要注意,有用东西莫拿当!”人们听了又是一阵快乐的笑声!做完生意,收拾停当,卖货郎又挑起了担子,朝下一个村子走去,一边又敲起了铁板亮起了嗓子:“当当嗒!当当嗒!兴宁老酒长乐烧,汤坑菜脯畲坑糕;潮州瓷器石正钵,蕉岭电芯五华刀。”出口成章,妙趣横生,逗引着纯朴的乡亲!
货郎长期行走在乡间,与当地群众非常熟悉,他与人们鱼水相依,卖买公平,童叟无欺。因此群众关系很好。所以走到哪家昼了夜了都有留过货郎吃饭。他在一声声犬吠中来,在人们的欢笑声里而去,曾经成为乡间的一道亮丽风景。
如今二三十年过去了,我也从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长成了当家作主的大人,村口的油果树,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挖去,原来坎坷不平的黄泥路已变成水泥路!而货郎熟悉的身影也如这消逝的油果树,了无踪影。随着时代的变迁,物质的丰富,农村的小超市及各类商店悄然兴起,比比皆是。货郎的身影已经彻底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但那嘹亮的“顺口溜”叫卖说唱以及“当当嗒,当当嗒!”的铁板声,经常在我耳畔响起,在我梦里萦绕……还有那香甜的麦芽糖在我的口中久久地回味……香脆甘甜!那滋味……无法比拟!如今一想起那令人诱惑垂涎的“卖货郎担”,我的全身毛孔都熨熨贴贴地舒张着,充满了快乐因子。想起儿时馋吃的麦芽糖,嘴里已漾满甜滋滋的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