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排长大奎
龙泉沟的岸滩上有一片栗子林,林边的三亩地是大奎的命根子。大奎是孤儿。大奎要当兵了,就把祖上留下的地卖了,把银子都给了未婚妻小翠。小翠在地头跪着,向大奎起了誓。大奎只交待了一句:等他回来。
1937年秋季的一个下雨天,龙泉沟的乡亲们送走了十九岁的大奎。
大奎会一手像样的庄稼活,个虽不高,劲头却足,他能轻松翻开磨盘晒太阳,斗鹰引鸟地在他家前屋后转圈子。就是脸有点黑,也不是全黑,额顶上有块浅灰色胎记,但那不影响庄里小大姐对他的爱慕。十六岁起,邻里亲戚就有人给他提亲。大奎不作声,暗中跟小翠来往。小翠小大奎一岁,红脸膛子,单眼皮,会烙煎饼和做针线活。大奎常爬树上打栗子烧给小翠吃,小翠会用眼睛直勾勾地盯他。栗子林是猫头鹰的乐园,栗子林是大奎和小翠捉迷藏的天堂。
大奎入伍后不久,就当了骑兵排长。他和他的战友——战马“白龙”,出生入死,屡立战功。济南战役中,白龙左前腿受伤,它用三条半腿把身负重伤的大奎驮出战场,冒死引开了敌人的主力。白龙是一匹公马,毛色纯白,头上有朵花斑,大奎说那是白龙最有灵性的标志。大奎升为首长警卫官时,白龙因不服别人使唤被拴置,有段日子,草料不进。之后的一场战斗中,大奎因右耳被炮声震聋,退出战区,战地政府给他九石粮证,部队领导把受伤退役的战马一并奖励给他。他揣着自己那个小小的档案袋,牵着白龙往阔别多年的家乡走去。不巧的是,大奎在返乡途中却被国民党残余部队截获,白龙被杀,大奎被关十一天后,九死一生地逃出了虎口。
大奎要回家,要到栗子林找小翠,找那十一年前的梦。
大奎回来时,小翠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大奎在栗子林坐了一晚,哭了一晚。风雨无情,只有猫头鹰默默地注视着似曾相识的朋友。龙泉沟没有拒绝大奎的眼泪。那年的秋天依旧是原来的秋天,雨依旧是原来的雨,只是那晚的雨细得像线,密密的,刀子扎不进。
小翠没有变心。大奎走后的第六年,邻村的战友阿强复员回家,他捎信说大奎在战场上牺牲了。小翠跑进栗子林狠命地撞树,树上的叶子摇摇头,告诉她大奎没有死,小翠没有领会。有几片长圆形的叶子,载着小翠头上的血珠,漂浮在龙泉沟的河面上。小翠为大奎“守孝”一年后,嫁给了大奎的战友阿强。出嫁前,小翠买了一刀火纸,在栗子林边的三亩地头焚烧。那天,小翠没有流泪,眼里暴满了血丝。
知道大奎生还,小翠回过娘家,和大奎见过面。有人见过大奎和小翠一块进过栗子林。当阿强和小翠的第三个儿子出生时,大奎已横下决心终身不娶了。
由于丢失了档案,大奎无法证明自己当兵参战立功,当地政府也无法给他发放抚恤金。他曾试图到所在部队找找原来的首长战友,可一无所获。到当地民政部门跑了几趟也不了了之。大奎干了几十年石匠,为人锻磨盘,雕石碑,生活平淡如水。晚年性情怪异,嗜酒如命,醉了就哭喊,叫声如马嘶。
1991年冬天的一个夜晚,大奎因肝病不治,辞世而去。人们在他的小屋中找到一件东西,是白龙的石塑,有人说那是大奎的化身。出殡当天,亲戚邻里以及大奎在世时的几个朋友给他送了葬。阿强没有来,他已先于大奎离开了人世。阿强的三儿子解放,走在了送葬队伍的最前面。
深深的被感动了!
读后,故事中那个时代灰暗的背景图案,在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