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往事如烟
　　
　　 退休后重返闽南故里，目睹沧桑巨变，物是人非，真是百感交集，老泪纵横！
　　 我同刘斯美的奇情爱恋，需要而且能够保持了半个世纪，是有着共同的约定！有其背景和原因！然而，我的房子已没有了。她的墓地和“斯美庙”没有了。唯独当年她住在我家附近的油铺木楼、那条沟（水渠）还依存！要追思抚想，回首当年，以此地此物作凭吊！
　　 当决定要回故乡的前几天夜晚，说来令人难以置信：已连续几年没梦到过的她，又引入我梦寐中！当年，两人逗玩，形影不离，一幕一幕的情景，在梦中浮现闪过！
　　 这次回乡探故旧，只有我一人前行，我准备好行装，乘火车先到漳州，从漳州转乘汽车，直达洋中镇我的故乡！看看洋中街：四十几年前，是条破旧狭小的丁字街，那已不复存在了！全是一片高大崭新的楼房，宽阔的水泥路，商店、公司、酒家、歌舞厅……淋漓满目，人来车往，熙熙攘攘，一派升平繁华。
　　 这引起我回想当年，与她、我妈和春娟一起看戏时，街上发生的骚乱，她被几个流氓恶徒调戏作恶时，我救护她的情景。
　　 带着旅行袋，倚在洋中桥围栏上，环顾四方，思绪无限。
　　 看看洋中溪：分段回拦，蓄水如湖，两岸植树，水深至栏。回想起当年，为逃避流氓恶徒的追赶，我带她横游过河、躲藏在石洞里的情景。
　　 看看山峦：山势依然，青山如黛，树木繁茂 青苍翠绿。这使我回想起当年，我们两人牵手相依、走过几次山路的依依情怀。
　　 看看田园村舍：田地比过去少了，新房簇簇片片。想起当年，她逃避流氓恶徒追赶，闯进黄麻地，藏在深沟里，我救护她的情景；她逃避流氓恶徒搜查，我带她躲藏在一乞丐家里的情景。
　　 我倚在围栏上许久，发当年幽思而含泪。过往行人，没有遇上一位相互熟识的乡亲！我独自前往我家住房的地方走。眼前的景色，简直认不出来。我的原旧房已改造为砖木结构，房前房后，花圃花苗块块，小树苗丘丘，鱼塘河池座座。油铺还在，不过经改造也变了样；油铺旁有座木楼，已不复存在。
　　 木楼前那两棵杨柳树还在，那是当年刘斯美和我杨柳树下姐弟相称、结下情缘的见证。不过这两棵杨柳树已老了，似乎见我来到在随风摇曳，招手欢迎！我站在杨柳树下老泪纵横，情不自禁地呼唤刘斯美；
　　 圳沟依然在不停地流淌着水流。想起当年我们两人在这里捕鱼、逗玩，聊天……难忘的一九四六年期间！一幕幕孽缘，一曲曲奇情，如同走马灯似的在我脑海中闪现飞逝！
　　 在我家原住址，正好走出一位老者。两人对视，先是愕然，然后才相互记得。老者原来是我的堂叔，名叫陈朝楷。他年龄大我十几岁，看起来身体还挺硬朗。高兴极了问长问短。随即带我进屋。我坐在沙发上。陈朝楷给我泡茶送烟，我们滔滔不绝地聊了起来。
　　 我原住的房子，是陈朝楷的儿子陈庆生在几年前向我购买的，购买期间我没有回来。购买后，他改造成砖木结构，房间里很是宽敞亮堂。。
　　 他说原油铺改造成加工厂，做粉干，制饼干，烤面包。在周围一带，花苗，树苗、，鱼苗，都是他的大儿子陈庆生夫妇掌管的。他的二儿子夫妻在厦门开公司。他说他的老伴前几年去世了，她帮陈庆生看管这一带树苗花苗鱼塘。
　　 我说：“我已退休了，已经20来年没回老家，家乡变化很大，回来看家乡探探亲。”我婉言地提起，1948年9月，我能一下子插班小学五年级，还是当年住在油铺木楼的刘斯美教会我的，才有可能去上学去插班。
　　 我说我想了解一下陈火生、张金凤的后代情况，还想了解堂亲陈金星、陈宏生、陈志鸿、陈鹏飞和陈绍杰的情况。
　　 他说：“陈火生和张金凤已无后代。陈金星原是国民党中央军团长，三姨太名叫李端端；陈宏生原是国民党中央军营长，三姨太名叫苏碧莲；陈志鸿原是国民党地方军325师营长，二太太名叫林凤娇；陈鹏飞原是洋中本地一富商，二太太名叫黄美娟；陈绍杰侨居南洋，二太太名叫李燕燕。”
　　 “以前，有听说，但都不认识。”
　　 “李端端、苏碧莲和林凤娇还健在，黄美娟和李燕燕都早已惨死了！“
　　 “详细说说。”
　　 “这样吧，你已退休了，家里放得开，就在这里住几天，有吃有住，环境条件好，在这里住，就像回到你先前家一样。把李端端、苏碧莲和林凤娇，分别单独请来，听听她们自己回顾述说。”
　　 这时，走进两个女子，十七八岁，学生模样。一个个子较矮，穿着白色袒胸露背的连衣裙，一个个子较高，穿着白色罩衣黑色百褶短裙。
　　 “阿公。”矮个子的女子叫道。
　　 “你看，来这位客人是谁？”陈朝楷问。
　　 两个女子走近，说：“不认识。”
　　 “他就是你爸前几年给买旧房的，名叫陈清波，是堂亲。他原在东北工作。退休回老家来，你就称他清波叔吧！”
　　 “清波哥，你好！”矮个女子说。
　　 “你好，你们好！”我笑着说。
　　 “陈先生，你好！”较高女子说。
　　 我一看，很惊讶，她的长相很像当年的刘斯美，这是谁家的女儿？
　　 “你们好！你们好！”我即起身，点头致意。
　　 “这是我孙女，名叫陈丽霞。另一个是她的同学，叫刘珍美，都在读高中。” 陈朝楷介绍说。
　　 “她怎姓刘？”我问道。
　　 “我妈是溪岩人，我爸妈是同姓结婚。我才姓刘！”刘珍美说。
　　 “她的生父去世后，她随她妈改嫁来洋中。她妈名叫刘梅英；她的继父名叫陈福东。”陈朝楷说。
　　 “陈先生，听朝楷叔说，你还是先前这旧房子的主人。我的外祖母，还是刘斯美她妈的姐妹。听我的外祖母和我妈说过。当年刘斯美就住在油铺木楼处，你和你妈对她很好！我的外祖母在世时，还常提起你和你妈！”
　　 “现在，你爸你妈呢？”我听她一说，很是惊奇。
　　 “我爸我妈，在泉州摆地摊。我的外祖母和刘斯美的妈，都去世好多年了！几年前刘妈的儿子刘耀东也去世了。”
　　 “哦！你听你妈和你外祖母说过什么？”我问道。心里想：在当年我与刘斯美的奇情关系，只有刘斯美的妈妈、刘斯美的弟弟和刘斯美的姨父姨妈知道外，不知后来有没有被传出去。
　　 “没有。”刘珍美说。
　　 “你的长相很象刘斯美！”我说。
　　 “听我的外祖母和我妈说过，说我的长相很象当年的刘斯美。听说当年的刘斯美被人赞为美女、校花！”
　　 “我解放前几年，都在泉州做生意，直到解放才回来对陈火生、张金凤这家人很了解熟悉，不过还没有看过刘斯美。刘斯美被谋害，刚解放时被列为县政府大案要案！”陈朝楷说。
　　 “听我外祖母、我妈说过：当年刘斯美木楼里住，木楼已拆除了，她的墓地早已在水库底下，溪岩村民为她立座‘斯美庙’，也因后建大水库淹没了！刘斯美她妈她弟弟，还有我的外祖母外祖父，都先后死了！”刘珍美说。
　　 “当年刘斯美的老女佣张春娟已经死了。油铺四个长工相邻也死了。我妈已去世好多年了。如今在洋中这一带，要找到在当年认识刘斯美的人，尤其知道刘斯美住在木楼两年多的遭遇的人，现在很难找到！刘斯美和张春娟，当年是和我家唯一的好邻居，常来常往。我的印象很深，难以忘怀！”我说。
　　 这时，陈朝楷招呼陈丽霞和刘珍美，设酒款待我，要四人一起欢饮。还说他的儿子儿媳妇在白天很忙，晚上要通知他们来。陈朝楷带陈丽霞和刘珍美走进厨房忙活起来。
　　 我即打开旅行袋，取出香菇、红菇、木耳、糖果，摆放在桌上。陈朝楷走出来，说：“下午由丽霞分别去告诉端端、碧莲和凤娇，一天来一个，在这儿一起回顾欢言。我们这些人风风雨雨走过来，难得有机会在一起！”
　　 “楷叔，还是我亲自去拜访更好？”
　　 “不用，在这里一是回顾谈说方便，不受干扰。二是有吃有住好休息。你在这里住上十天八天，一个月两个月，都没有关系！”朝楷叔拿出香烟请我，说：
　　 “阿波，你还买来这么多的东西！”
　　 “顺便带上。”我手抓两袋饼干糖果走进厨房，请陈丽霞和刘珍美。陈丽霞刚走去隔房取什么东西。刘珍美腰扎围裙正在洗锅。我招呼刘珍美吃饼干糖果，她转身说搁在桌上，笑眉笑脸地小声说：
　　 “陈先生，改天有个事找你。”她说完摇摇手，暗示我不用问说，神秘地吐吐舌头！见她的身姿体态、音容笑貌很像当年的刘斯美，就连名字也只差一个字！我感到纳闷，又不好问什么，就向她笑笑走出厨房。
　　 我同陈朝楷坐在沙发上，抽烟喝茶，陈朝楷开始讲述陈鹏飞的二姨太太黄美娟。
　　 陈鹏飞解放前是洋中有名的富商，雇佣一女子叫黄美娟。1945年黄美娟年方18岁，长相标致，年过50的陈鹏飞早已盯上了黄美娟。黄美娟被雇佣年限已到，准备回家，她妈准备将她嫁人，陈鹏飞经商返回，正逢家人有事不在，陈鹏飞引骗黄美娟进房，强行奸污了黄美娟，并发誓要娶她当二姨太。陈鹏飞有老婆有两个儿两个儿媳妇和孙子孙女，不知当时黄美娟有什么苦衷？她不逃跑，被陈鹏飞引勾挂经不久就怀孕了。由于陈鹏飞的老婆、儿子、儿媳妇的反对之，陈鹏飞只好租间房给她住，告诉她就立为二姨太太，待生下孩子后，在泉州买房给她住。黄美娟已经走到如此地步，只好将就。可黄美娟刚生下孩子几个月，陈鹏飞意外患绝症身亡。陈鹏飞两个儿子闯进黄美娟的租房，轮奸黄美娟，并把几个月的婴儿抢走丢进粪坑里，可怜的黄美娟遭到如此强烈的刺激和肉体的创伤，孤身出走流浪当了乞丐。由于她长相标致，引起不少地痞流氓的跟踪调戏。后来黄美娟成了疯女人，衣服脱光在街上乱跑。据说1948年8月，刘斯美尸体出葬那天，不知黄美娟怎么知道的，冒着风雨赤身露体地跑到油铺，大喊大叫：“我黄美娟，才不会象刘斯美哪样被杀害呢！刘斯美为二姨太太，她死得那么悲惨，我黄美娟要去送行！”途中手舞足蹈，又说又笑，又叫又骂。见人就打，她拾起石头用力抛去：“臭男人，我不再受你们的骗！”“我奶子大，你们有胆量过来来摸摸，我会咬死你！”……几个男人生怕搅乱刘斯美出葬，强行将她拖走。没过多久，黄美娟赤身露体地暴死在庙里。
　　 陈朝楷接着介绍陈绍杰二姨太太李燕燕的情况。
　　 陈绍杰1925年期间去南阳。到南阳后结识番婆，结婚生孩。1935年他回到家乡，给他的先人先祖作公德。住了一段时间，陈绍杰带回不少钱，娶个小老婆年仅15岁，名叫李燕燕。说是要让她顾主烧祭，特买一座房子给她住，还雇过小女拥。陈绍杰已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姊妹。这年陈绍杰年近四十，陈绍杰返回南阳后抗日战争暴发，交通阻断。李燕燕生活无着，先是解雇了女拥，后来只好自己去当拥人。由于人们知道她孤身一人，而且正当年华，一到被雇佣的人家，又遭到强奸。李燕燕含泪辞雇，返回自己家，上山砍柴卖柴为生，又遭道上不轨的男子的强奸。李燕燕年纪轻轻，可三重四德的观念根深蒂固，她不想改嫁，盼望南洋的丈夫陈绍杰能回来一趟，或来封信报个平安。可等了一个月又一个月，盼了一年又一年，依旧踪迹全无。战争年代交通断绝，无法通信。她要生活，又要顾祖烧祭，又不愿卖掉房屋，只好去当乞丐。逢有人家给她几个铜钱，就积存下来，逢到春冬年祭，也能烧几碗去孝敬公婆，乡人称赞她又忠又孝。她做了四、五年的乞丐，受尽饥寒风雨， 过种种凌辱的生活。最悲惨的是：做乞丐、睡庙宇、遭强奸、怀了孕，生了个男孩。生了男孩后，她不愿送给别人。1945年8月，抗战胜利前夕，有一天她带着孩子回来，就在一个夜间，知悉的土匪蹿进她的住房，残暴地轮奸了她，她的两只奶房被割走，并带走她的孩子。隔了几天才被人发现，她已赤身露体死在房里，是自杀还是被土匪杀害？也说不清楚，邻居跑去告知她的娘家，她娘家父母已经去世，兄弟不管还好，由几个好心的邻居用棉被草席麻绳捆绑，送去山洞草草埋掉！没过多久番婆偕同儿子回来，说陈绍杰被日本飞机炸死，她拍卖掉房子返回南洋。
　　 我听了很是感伤，千头万绪，涌上心头。
　　 酒菜已摆上桌，陈朝楷请我，招呼一起上桌，我们四人围桌吃喝，又回顾讲述往事。
　　 “陈先生，我妈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你住上一两个月吧，我家也有房住。待我妈回来！我妈对过去的刘斯美知道些，不过也是听我的外祖母说的。”刘珍美说。
　　 “我只能住四五天就得返回，已与漳州一朋友约定，要一起去广州、深圳走走！”我婉言道。
　　 “多住几天嘛！”刘珍美说。
　　 “珍美，要是阿波他的儿子还未婚，把你介绍给陈先生做儿媳妇。”陈朝楷说。
　　 刘珍美笑眉笑脸，吐吐舌头，一张桃花脸儿，越看越像当年的刘斯美。想起刘斯美，我强忍住满眼的泪水。
　　 “听我妈说，说陈先生你和你妈，在当年对刘斯美很好！做人很好呀。”刘珍美说。
　　 “我们俩家是唯一的好邻居，她对我们很好。我从未上过学，她教我读书，才一下子插班小学五年级。当年她那两三年多遭遇的苦难，我们都懂呀！”
　　 “往事不堪回首！”我不好太多，因为我与刘斯美的奇情，到如今几乎无人知晓，我说：
　　 “刘斯美和张春娟对我对我妈都很好，都很真诚！人既然死了，万念俱灰！再提及反而伤心难过！”
　　 “是啊，我没见过刘斯美，我长年在外，等我回来时才听人家说，陈火生的二姨太太刘斯美，可能是被谋害致死的！还听说刘斯美才貌双全……”陈朝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