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马蹄声乱，徘徊于击鼓或鸣金。我饮血止渴，偷窥一个支点
　　 浮云由白变黑，在遗落的人世悬而未决
　　 悬在梦魇挣扎的时刻，试图惊醒
　　 可是这一刻的醒来不在床上，不在ICU病房，也不在吊唁的人群里
　　 这一刻的醒来透视罪愆和狡辩，用一片叶子挡住羞耻
　　 在呼哧呼哧做爱的时候，总有一种爬行动物让人扫兴
　　 或者有一声呼唤沦为噪音
　　 于是我咬着你的耳朵撕扯你的皮毛，三秒钟的痉挛
　　 ——养育和死亡是一个臻于完美的秩序，忧伤却仍然渗入墙壁
　　 下楼梯的时候，发现门缝里的灯光绕来绕去，空如思绪
　　 一个抹不开的面子，嚼不烂的性欲，深不可测的真谛
　　 陌生的轮廓是一种诱惑。他浑身绷紧，多年埋头苦思
　　 突然伸手向我索要一罐啤酒和一支香烟
　　 我亲手为他点燃。这个思想者或许来自精神病院
　　 但我相信他一旦回家，就可能挑水，推磨，喂马
　　 坐在丰盛的晚餐前笑得像个白痴
　　
　　 2.
　　 沿着回忆迁徙，跨越河流及我们自己，一路围追堵截
　　 定位！潜伏！冲刺！你突然在我的质问前掉头离去
　　 五谷丰登是头版头条的一阵狂喜，夹缝中的广告，蚁蝼一样苟且
　　 从乡村到城市，沿着水，顺着风，也顺着堂皇的道理
　　 老祖宗的碑文残损了，我就抹上羔羊的血迹
　　 先人板板被蛀空了，我就连夜砍伐森林
　　 我迷失于花蕾、根须和平凡的婚丧嫁娶
　　 我迷失在藤蔓和坟墓的纠缠中，迷失在嘴唇和屁眼的隔阂中
　　 最后，我又迷失在一扇门的正面和反面，迎接客人或者辟邪
　　 专注于水的倒映和光的折射。妻子滑溜溜的钻进怀里
　　 纽约和耶路撒冷钻进怀里，骷髅与香火钻进怀里
　　 一本圣贤之书又枯又黄，发现心肝下面全是躁动的肠子
　　 这些向下的污水，精液，粪便，向下的忍耐和疯癫
　　 你突然在我的质问前掉头离去，一路上羽毛脱落
　　 在歌舞伎町走走过场
　　 在杂乱无章的阴毛和腋毛走走过场
　　 唐突闯入一个很难回避的问号，满脸无所谓
　　 可是我要把你抱在怀里，仅管你可能只是在我的血泪中
　　 走走过场！
　　
　　 3.
　　 他就那么平静的来了，卧于马槽，四处藏身
　　 在我们的怀里偷偷传递。嗜血的帝国和它的灰烬
　　 他就这么闪闪烁烁的来了，左脸和右脸都是基督的胎记
　　 像圣书展开的上卷和下卷，被垂直暴晒
　　 我们仍在阴影里匍匐，窨井封锁，尘落棺木
　　 一切生存的旮旯被打扫干净，迎接新娘和下一个阵痛的日子
　　 雨水在我们身上开始浑浊，流下山，流向纷至沓来的饥饿
　　 流入残酒和粗碗。在摇头丸和冰毒的招摇下
　　 在伟哥和充气娃娃的作用下，险象环生
　　 勃起于苍茫和绝望的时刻。他想，今夜应该很man
　　 值得掏空他全部的灵魂和全部的脏器，今夜
　　 应该充满了动物般的快感和恐惧
　　 侵蚀一切的欲念爬上钟楼，在时针上尖锐的疼痛
　　 如同尖锐的进入异性，搅乱了潦倒和妩媚的一生
　　 电视荧屏上全是雪花
　　 拨一个多年深藏的电话号码，那边一直盲音
　　 最后他敲打键盘，头撞南墙，但是没有回应
　　 他的喷嚏和尖叫没有回应
　　 他的偏头痛和心肌梗塞没有回应
　　 他的死没有回应！比天堂更远的是镜子里的自己
　　 而这面镜子的破碎
　　 ——仍然没有回应！
　　
　　 4.
　　 风在门口打转，让旌旗抛起又跌落回它自己
　　 这呜咽的风吹过棕黄色的大地
　　 击鼓之后，帝国蓬勃，却在十根指头上犹豫
　　 掠夺从来都是堂皇的事情，从一条隧道抵达我们的餐桌
　　 悄悄避开戴着斗篷的命运
　　 脱轨有脱轨的理由，暂停于神经末梢，车厢里挤满超度的人群
　　 不可救药的等待吧，错失一个拥抱和一个眼神
　　 并且仍在继续的错失：我们胸膛回荡的一个声音
　　 仍在继续错失——风吹开所有裂缝，脊背和陶俑
　　 吹开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沉思的芦苇白茫茫一片
　　 她反复躺下又坐起，反复裁剪殓布，用洁尔阴清洗
　　 风在门外做什么？风的皮毛柔顺，长着獠牙
　　 可它的柔情和诺言又是什么？
　　 它卷起的沙尘、权力和纸尿裤又是什么？
　　 “今天晚上我的脑壳像一块朽木，是的，一块朽木
　　 我想跟你说话，随便说些什么，比如这个房间的装修和棺材的结构
　　 比如土豆的价格和卖淫的感受……”
　　 唉，没有什么。这长久的沉睡根本没有什么。被风干的尸骨没有什么
　　 两个纸做的小人从门槛下嘻嘻哈哈进来，一脸笑容的邪气
　　 恭喜，抓扯，癫狂的反复折叠，逐渐腐烂的幽灵
　　 紧紧围绕一个废弃不用的名字
　　 苦苦寻找和追问！
　　
　　 5.
　　 （佛曰：达妄本空）
　　 在低于尘土的位置，虫豸一样从容，蚕食，化蛹，产卵
　　 东方的阴郁是生存拖住的尾巴和一路的潮湿
　　 一边是冻得通红的手指，一边是捧着灰烬哭泣
　　 明修栈道，栈道那边江湖告急
　　 暗渡陈仓，这一头却遥遥无期
　　 他说要做世界的盐和光，你的心在哪里，你的财富和痛就在哪里
　　 不是破坏，而是为了成全。大海的白垩纪，爬行的寓言
　　 在风口，我是水与火的两栖动物，用前蹄做梦
　　 陶醉和授粉，吸食花蜜
　　 风的上面是风，繁殖的前面仍然是繁殖，沿着大腿到颈部的崎岖
　　 绾发的母亲总是遗传执迷和怀疑
　　 从山顶洞人到最低海拔
　　 我卧听西风，不知不觉，一夜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