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飘零（8-10）
　　 （八）
　　 “欢欢，你要干什么，你可别胡来，有什么话，咱们还可以再商量商量。你如果真的就这样走了，你让我怎么给王老师交代，怎样给全班同学说明，又怎样给你的父母亲解释？况且，我们之间并没有太多的矛盾冲突，只是我们现在没有坐下来好好的交流而已。有时候，我自己也感到有些过错，你这一走，就是不给我机会了呀！”
　　 “这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也不存在机会不机会的事情。我的离开，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那只是我个人的事情。难道，我们的班长大人，就连这么一点小小的事情我也没有自主的权利吗？你就饶了我吧。我求求你了，行吗？只要你能放我走，我绝不会在全班同学面前为难你。你也可以放心地当你的班长，放心地学习。没了我，你就卸掉了负担和拖累，多开心呀！没了我在高三一班的影子，你可以痛痛快快的大干一场。重新树立你在班级的崇高地位。本来，班里你就是最有威望的。都是因我存在的缘故，才让你走到今天的尴尬的地步。我在这里先向你谢罪了。请你一定要原谅我。不过，你一定要放我走。”
　　 “不！欢欢，你听我解释，其实……那件事不是我故意的，请你一定不要误会。我本来不想向王老师说明情况。只是，那时候，无论我怎样向你解释，你却并不愿意听我的。无奈之中，我只得求助于老师。真的，一切都不是我故意的。说给老师听，我只是想解决我们彼此之间的矛盾。是想通过王老师的调节，或者她的好的办法，把你我二人拉的更近一些。也让你能够理解我，和我能够有好的交流。重新恢复你我以前的友好关系。我并不是故意想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希望你能够理解我的苦衷，欢欢。”
　　 “误会什么呀，有这个必要吗？！你不要再解释了，已经没任何必要向我解释了。我在你们的眼里，尤其在你的眼里，早已经成为一个坏男孩。我臭名昭著，我将遗臭万年。你知道吗？也许，我在你们大家的眼中，是个‘贪情’的坏男孩。竟然有那么早就有了朋友，当然是女朋友。我的所作所为已经不是一个中国高中生的应该举动。可是，你知道吗，我并不是你们想像的那样。我也是满腹的委屈无处诉说。本来，我还想着和你好好交流一下，说说我内心的话。当我真的想打开话匣子，把满心的话儿都说给你听，希望你首先能够理解我，其次，也能给我出个主意，帮助我解决目前的内心矛盾。只是，我因为一念之差，竟没有和你交流。最后，我就放弃了对自己灵魂拯救的机会。以至于，在你们的眼里，我开始变得不通人情世故，变得我行我素，变得不可理喻，变得不可思议，变得古怪自私，变得极其可怕。现在，面对你们的质问，面对你们的眼神，我还能说什么。行了，不说了，现在讲这些，又有何用。”
　　 “欢欢，你能再给我个机会吗？是我们错怪了你。不！是我错怪了你。我不应该那样对你。不应该对你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现在想来，都是我的错。我没有定到一个同桌的应有责任。求求你了，欢欢。请你千万不要离开我们。”
　　 “你别废话了。你看，如今，在你的面前，是一条多么宽广的阳光大道，你可以自由自在地走下去，而且，没人和你争高低。尤其像我这样的同桌的存在，不知道给你会带来了多少麻烦。在这个星球上，我已经失去了存在意义和价值。每走一天，只能给可爱的地球增加无尽的悲痛与苦难，与其这样成为大家的负担，到不如尽早离开，离开了，大家开心，我也就没有了痛苦。杨扬，你不必如此自责，也不要难过，在这个世上，曾经能够和你作同桌，是我莫大的荣幸，感谢你近三年来对我的关心支持和帮助，要是没了你，也许，我早就烟消云散回归自然了。我走了。
　　 突然，一阵飓风刮过，欢欢随着它顷刻间便烟消云散起来，到后来，那一团云气一般的烟雾，在校园里的那颗大白杨树的上空渐渐散开，渐渐地离开了树梢，渐渐地化为一股淡淡的轻雾，最后一直消失在月亮里。而在那一缕云雾中却十分奇怪地传来苗苗凄厉的叫声。”
　　 杨扬一时手足无措，大喊大叫着：
　　 “不——”
　　 杨扬大汗淋漓，喘着粗气，从梦中惊醒过来。好大一会，他还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刚才的一幕，沥沥再现。是不是真的由于自己提出调换同桌的事，深深地伤害了欢欢。如果这样，说他自私那到还无关紧要，欢欢本来就性格内向，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就麻烦了。
　　 “不行，我得找机会和他尽快说明情形。”杨扬心想，“否则，就像欢欢所言，自己真成了罪人，到那时，欢欢不说，别人也会说的，更何况自己会陷入深深的自责深渊里而难以自拔。”
　　 秋风逐渐加大了它对世间万物抚慰的力度，使整个黄土高原一下子从原来脉脉含情温文而雅的状态中变的瑟瑟发抖缩手缩脚，如同冬天清醇少女穿上厚厚的棉衣再也不敢像夏天那样抛头露面了一样。飘零的树叶，急急忙忙扑向大地，仿佛要向母亲倾诉一年来的心得。还不得不继续悬挂在枝头的枯叶，拼命地摇摆，像要挣脱树枝的束缚，借着秋的力量及时向大地母亲靠拢。
　　 这是一年中秋季里树木的最后精彩表现的时刻。当树枝把它的最后一片叶子轻轻摇掉，并把它抛向大地的时候，北方便开始实实在在地进入了初冬季节。人们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瑟瑟发抖，颤颤巍巍。就像枯枝条无奈的在空中随寒风摇摆一样。
　　 校园里那棵高大的白杨树，早已经脱掉了叶子，光秃秃的，伫立在寒风中，独自回味着那个春光灿烂的雨季，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而它树根部的那群蚂蚁，现在还在忙忙碌碌的准备着过冬的食物。
　　 蚂蚁选择的过冬家园，是再也美好不过的地方。它们总能得到丰富充足的食物。那是杨扬他们吃饭时不经意间留下的食物。蚂蚁却总能最先找到，并把这个美好的消息迅速传开来，告诉所有的伙伴，让它们一起鼓足干劲，全力以赴搬运食物，把它们及时运会自己的仓库，细心地储藏起来，准备今年的过冬用。
　　 早读时，欢欢总会站在那颗高大的白杨树旁边，静静地观察上好长一段时间：蚂蚁为什么不知道歇息，蚂蚁为什么不知道偷懒，蚂蚁为什么不知到少搬运一些食物，它们生活有目的吗，他们的儿女是否能理解父母的辛劳，那两只蚂蚁为什么要离开蚁群，难道是他们想“私奔”不成，蚂蚁整天在地上和树上爬来爬去，他们会不会感到生活的无奈，如果真如人们所讲的那样，蚂蚁是否上懂天文下知地理，蚂蚁茫茫碌碌的走过一生，到底为了什么它们可否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个欢欢和那个悲苦的苗苗……
　　 欢欢替蚂蚁想了好多问题。而他自己却没有找到一个最有效的答案。同学们纷纷离开早读的地点，三三两两去吃饭，欢欢没有食欲，还是静静地观察着蚂蚁的举动。
　　 明天又会是一个怎样的天气？
　　 欢欢自己也不知道。蚂蚁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吗？欢欢突然感到，自己竟不比一只小小的蚂蚁。蚂蚁还会和自己心爱的伙伴快快乐乐地交流，快快乐乐地生活，而自己竟没有一点生活的自由权利。自己又是急切的盼望着能够和苗苗见一面，和苗苗一起畅谈生活，畅谈人生，畅谈理想，畅谈未来。
　　 可是，自己的想法，总是被周围正统的人们看成是流毒，当作肮脏的东西加以训斥，并且还要不屑一顾的加以打击、鄙弃和菲薄。
　　 他自己爱一个女孩，这有什么错。他的爱，是一种帮助式的，发自内心的无私的爱，没有添加任何东西。到现在为止，越是被人们不理解的话语和举动，反而越发地激起欢欢内心对他儿时的苦难朋友——苗苗的一种同情。也许，他的不爱外露的性格，不爱表达的思想，不爱张扬的意识，就是在那个苦难的日子里逐渐形成的。在别人面前，他显得很是内敛。而在苗苗面前，他会像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子汉一样，挺胸而出，履行男人对女人的承诺。
　　 那是一个秋天的早晨，苗苗依旧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安排好家务活，来到欢欢家，等欢欢和她一起上学去。欢欢急急忙忙出门，和苗苗一起上学。在经过那片熟悉的柿子林的时候，欢欢却发现和他们同村的一个比他大的男生，横站在林间的小道上，挡住他们的去路。
　　 “好小子，艳福不浅呀！”
　　 “你胡说啥？”
　　 “胡说，这是事实。我说你的艳福不浅呀！怎么样，想打架？”
　　 “你再胡说，我可不客气了！”
　　 “我先让你不客气一下。”那个大个子男生说着，就照欢欢的胸前一拳，欢欢没有防备，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苗苗急忙上前，扶起欢欢。大个子男生见状，走到欢欢跟前，又踢了他几脚，还用眼睛狠狠地愁了愁苗苗。
　　 当时，欢欢真想冲上前，和他狠狠地打一顿。最后，还是被苗苗拦住了。欢欢顿时感到羞愧难当，他一个大老爷们，竟然在苗苗受到言语侮辱的时候，不但不能保护好她，反而自己还会遭到恶人的毒打，丢掉男人的面子是小，不能保护好苗苗是大。
　　 一股复仇的烈火在欢欢幼小的心灵扎了根。从此以后，很多时候，不是欢欢保护苗苗，而是苗苗挺身而出，保护了欢欢。欢欢心里总会涌出一股感激之情，一股幸福之情，一股羞涩之情。他在内心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苗苗，绝不让苗苗吃亏。
　　 两个小小的少年，就这样在彼此对对方感激和报答的心理中渐渐长大。
　　 然而，这些都成为往事。
　　 欢欢还在观察着地上忙碌的蚂蚁。兰兰吃过早饭，回教室时，看到欢欢出神的样子，知道他又在想自己的心事。
　　 “欢欢，快上课了，你还在早读吗？”
　　 “没有。”
　　 “今天读的啥？”
　　 “我正背诵英语课文。”
　　 “今天是语文早读。”
　　 “我，不想读语文。”
　　 “其实，不管读什么。只要抓住时间就好。”
　　 “那是。”
　　 “你读的是啥？”欢欢问了一句。
　　 “我和你一样，读的是英语。这几次考试，我的英语成绩不好，我想加把劲，补补英语。”
　　 “高考，如果有弱科，那是不行的。得抓紧时间赶。”欢欢继续说着。
　　 上课的铃声响起。同学们开始向教师跑去。欢欢也随着大家走向教室。
　　 他们上完第二节课道操场做课间操的时候，天终于阴沉下来，仿佛要下雨的样子。又一阵寒风挂起来，操场上即可便尘土飞扬。有些调皮的学生竟和尘土嬉戏起来，大叫着，仿佛自己要“扶摇直上九万里”似的。
　　 这股不知来自何方的狂风，在乡间的小道上也正肆虐着。一些农家妇女手拿扫帚，一下一下细心的扫着马路，像是给自己的女儿梳理发辫一般，不大一会儿，叶子装满满满的一背篓，她们站直了身躯，伸伸有些酸痛的腰，长长的出了口气，弯下身体，拽住背篓，一使劲，一个优美的上提后甩动作，装满树叶的背篓便轻轻的落在肩膀上。轻轻的，身子朝前倾斜着，双手拖起扫帚，一摇一晃的向着自家的屋子走去。
　　 这是秋天北方农村里一道常见的风景。
　　 到上第四节课的时候，欢欢已经漫无心思地走在乡间的道路上，和那勤劳的妇女撞了个面。
　　 “喂！这不是欢欢吗，今天怎么没上学？”说话的杨扬的妈妈。
　　 “学校放假。”
　　 “那……我们家杨扬怎么没有回家？”
　　 “老师有事，叫杨扬帮忙。”欢欢说的一点也不含糊。杨扬的妈妈相信了。
　　 “怪不得呢！”
　　 “大妈，这是给杨扬的，你一定要亲自交给他。”
　　 “放心吧，不会误了你们的事。”
　　 欢欢正若无其事地走着，他身后传来同学们的呼叫声：
　　 “欢欢，你怎么在这儿，老师和全班同学都急死了，不知道你会又跑哪儿去了。快点，跟我们回学校。大家都等着你。”
　　 说着，杨扬、涛涛、兰兰他们拉起欢欢便走。
　　 “嘿！这些孩子，疯疯癫癫的，一会说学校放假，一会又有人喊着回学校……”杨扬的妈妈自言自语着，竟忘记了刚才欢欢给她的信。
　　
　　
　　
　　 （九）
　　 当欢欢在杨扬、兰兰、涛涛的陪同下终于出现在高三一同学面前的时候，王老师和同学们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欢欢最近一段时间以来，老是无缘无故的旷课，迟到，甚至早退。作业也没有以前那样细心认真。上课的时候，老是走神。老师提出的问题，他总会答非所问，引得全体学生哄堂大笑。学生们的这些无形之中的嘲笑，对大家来说，可能没有任何的故意之想，但对于此刻的欢欢而言，他可能想到更多的是，这是全班同学对他的一种无形之中的有意讽刺或嘲弄。愈是这样想问题，欢欢愈是心里感到不舒服。有时候他会狠狠的下定决心，再也不在这样的场合丢人现眼，还是按照他自己的想法，离开这种环境，寻找另一种生存的环境。如果有一天，他能真的实现自己的想法，他会好好地珍惜这次机会，向在远方城市里打工的苗苗诉说内心的苦衷，倾诉心中的苦楚，表达内心的爱慕之情。他会用他一生一世的努力来保护苗苗，让她再也不会一个人飘零他乡，孤独孤苦地生活。
　　 而这一切，当欢欢已经开始这样想，这样要做的时候，也是他最为痛苦的时候。他的这种心理状态，只有自己最清楚，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他的深深的伤痛。加之班上同学的故意嘲讽，有意嘲笑，刻意挖苦，他如果不是内心的一种最为剧烈的控制，他可能早就开始他的想法了。
　　 是他偶尔看到的甘地的那句名言让他苦苦地支持到现在：人最伟大的地方在于他能够控制自己的欲望。而今，欢欢真是这样努力的去做的。甘地据说为了实现他的这一目标，竟从三十七岁以后，一直到七十九岁被刺杀为止，用他的坚强的意志控制自己的欲望长达四十多年。这是何等伟大的一致和力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