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人物的故事(随笔)
她和我一样,都是小人物,都像是这世界上一粒微小的尘埃,或许,我只是比她幸运了些。
32岁那年,她死了丈夫,那时儿子11岁,女儿3岁,她哭天喊地,却终究没有把死去的人唤回,一捧黄土便永远隔开了他与她曾经的相濡以沫。用当地人的话说,她成了年轻漂亮的小寡妇,余下的日子,守着公婆她开始了漫长地煎熬,还有辛酸。
她就像是一个无助的人一样,于岁月的洪荒里缓缓行走着,任秋风一遍遍撩起单薄的衣衫,任春雨一次次打湿了柔弱的心房,她其实并不坚强,遇事总是一个没有多少主张的人,可是她就算再过悲苦却也没有在外人面前流下泪来。
孩子在一天天地长大,要穿衣服,要上学,她便找了一份临时的工作开始了起早贪黑地忙碌。几乎所有的人都说她断然是守不住的,那么年轻的一个女人,在现在这个年月怎么可以活活守得几十年?现在早没了旧年时光的那贞洁牌坊,牌坊看似光鲜,却凝聚的是多少女人一生的悲伤,悲情,隐痛。
然而,她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女人,她不能容许自己乱来,不能容许自己把人生走得一蹋糊涂,就算是清苦,她也想着干干净净做人。有死去的丈夫的一点点抚恤金,有公公婆婆陪着她,她也倒是能够守得住这份清贫,因为,她从来就是一个很简单的女人。
一晃,三四年过去了,她的兄弟姐妹们心疼她,一再劝说她再找个好人家把自己嫁了吧!因为日子总是要两个人一起来过的,家里怎么可以没有一个男人?若再等到人老朱黄时,一切也就迟了。
她不能不说自己不心动,毕竟她是一个正当好年华的女人,做为一个女人,最魅力的我想也就是此一阶段吧?她在自己的心里开始一簇簇地生长起情爱的禾苗,且一长,便是蔓延,再蔓延。
公公婆婆虽说也是绝对的好人,从她进得门的那一天便是呵护备至,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一样,几乎没用她做过饭,操过什么心,可是他们唯一的儿子去了,那个维系她与公婆的纽带断了,情份又怎会不减?她也免不了在孤独的夜里一把一把地抹着心酸泪,心中太多的委屈对谁说起?看着熟睡中的儿女,她的心里沉甸甸的。
动了这番心思,她再也不能让自己久渴的心平静下来。终于,有一个因为家境不好一直没有成家的男人走进了她的生活,他比她大七八岁,应该是会疼人的吧?就这样想着,她把她的后半生就交给了这个老实而厚道的男人。
虽然容貌不是她称心的,可是亲戚朋友都劝她:“你现在还指望什么样子好看不好看,就找一个好性格的,不嫌弃咱家孩子,对你好,知冷知热的就行了。”一向没有主张的她就这么听从了大家的意见。
独守的年华,她的脸上挂满了风霜一般粗涩,与她的年纪格格不入,看到,总让人有一种隐隐得心疼,那孑然的身影太过单薄,单薄的总让人有一种想要拥在怀里的感觉。
女人,是需要情爱来灌溉的,有了那个男人,她脸上的笑明显多了起来,就连脸上也时不时泛起了红晕,光鲜,亮丽了起来。
她不能丢下年迈的公婆,公婆也舍不得仅有的孙子孙女,所以,她们依然和公婆住在一起,然而因为特殊的关系,在那人和公婆之间滋生起来的种种矛盾又让她力不从心。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很多时候,她的思想、做法,总不能得心应手地去解决这一切。
可生活就是生活,日子就是在一摊摊得细碎里碾转。丈夫的死去,就注定了她这一生的坎坷,无论她如何努力,如何周旋,都是无法脱离的。
不管有多少的矛盾,至少,在她有了委屈的时候,有一个肩膀可以给她靠;就算有再大的困难,至少,心里有一片天为她撑着,这便让她知足了。就这样,她和那个男人过着紧紧巴巴的日子;就这样,时光悄悄地漫过了一春又一春,一秋又一秋。
日子慢慢变得好了起来,孩子们也大了,那人进门的时候,女儿还尚未懂事,所以她对待那人就像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那人,也是真的疼这孩子,可是长大的儿子每每遇到不顺心的时候,眼里就会满含着泪花,委屈地说:“我想我爸爸了。”简单的几个字,却揪得她生生的心疼,这几个字好重好重,让她近乎喘不过气来,可她不能在孩子的面前哭,把一滴滴辛酸的泪生生地咽了回去,那滋味,只有她自己懂。
注定不是他的父亲,注定了在孩子的心里有了抹不去的阴影。从年幼,到少年,再到成年,孩子的心里一生就有了一块不能触摸的疼,为什么别人可以在父亲的怀里撒娇,可以肆意任性?可他就得小心翼翼,他内心的苦,她懂。
再苦,日子总要过;再难,她还得往前走。
她总算把丈夫的孩子养大了,十年过去了,眼看着孩子们一个个健康地成长起来了,她该是要长长舒一口气了。
给女儿操办十二岁生日的时候,小小的女儿居然哭了,或许她稚嫩的心灵里已经开始懂得了母亲的艰难,懂得了母亲要比别人辛苦上几倍,十几倍,甚至几百倍。
本来,她是不愿意去给孩子大操大办这个生日的,可是当地的风俗,在孩子十二岁的时候就是人生迈进了一个新的门坎,总是要隆重地去举办一场,以示庆祝。
她是经过了大半年的犹豫才决定了下来,因为自己家特殊的关系,有前夫的亲戚,有现在丈夫的家人,还有公公婆婆,这种种复杂的关系让她很想置身事外,可是孩子太想过这个生日了,终究,她为难地应承了下来。
那一场生日宴会总算圆满结束了,她的兄弟姐妹们无一缺席,因为他们不能缺,他们疼她,看着她欣慰的笑容,他们的心里也是快乐的。
以后的路还很长很长,她不过才刚过四十岁的人,这一生还要面对许许多多的事情,这一生,还有不计其数的风雨等着她,但我相信她定会以一种不热烈,不激昂,却也不气馁的姿态行走着。
丈夫去世的时候,就很少看到她在人前流泪,一直,她在慢慢走着,轻轻的脚步分明踩踏出坚定的声音。
是的,她和我一样是小人物,像一粒尘埃一样,或许我比她是幸运的,又或许,生活的磨难让她变得更加隐忍,坚强,会使她的内心变得更加强大,她的生命才得以变得那般丰盈而厚重。
人生,繁华处,谁又能说谁是岁月里最美的风景?
她的命运多舛,可她是一朵普通而倔强的花,也因了倔强和坚强,她开得别样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