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每个人都有春天(散文)
1女生宿舍
刚踏进女生宿舍,一种久违的阳光就铺天盖地漫卷而来。二零一室,三个女生。一个是一座城市的作协副主席,天生丽质。长发飘飘,某然回眸,居然有着古典美人的风韵。做事干练泼辣,带着王熙凤的精明。她是诗人兼评论家,在我的上铺。浪漫主义者,又是个喜欢独来独往的人。另一个是中国作协会员,迄今发表五十万字的小说。成绩斐然,战果辉煌。微胖,雍容华贵,但不是淑女气质,在我对面的铺。三个女人一台戏,作为文学院的学生。我们宿舍少了嘈杂,更多的是宁静。
宿舍里有淋浴,可以洗澡。而且室内的温度接近春暖花开,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不想浪费一点时间,邻铺的于姐早上六点准时起来跑步。她手机的铃声一响,我也从梦中醒来。一个鲤鱼打挺,披上一件单衫。开机对着微小的荧屏,手指游弋,像一尾鳗鱼。文字是无数蝌蚪,在滑向纸面的荷塘。只有在这一刻,我才是驾驭世界的公主。越过层层人性伦理的束缚,让思想舒展梦的翅膀,唱一支灵魂的独白之歌。
两周的编剧作家的讲课,受益匪浅。剧本的创作是一个热门产业,一个好剧本的诞生,一旦被采纳就有上百万的收入。恰恰做编剧的是在夹缝中求生存的。近年来一系列家庭伦理剧,韩国肥皂泡沫剧,谍战片,主旋律片。影视剧市场空前绝后的跟代销应,一段时间还珠格格,好家伙多少电视台一水的格格。再就是太监李莲英一出现,全国上下统统如火如荼着太监热。原创的缺失,就像山地高坡,没有绿色植物的陪衬,又如蹩脚老太太,不仅仅是原创的缺失。一来是国内对编剧的不重视。二来,文学作为一个泱泱大国,在经济尚不发达的国家,是否也走向了商业化?文学的明天,令多少人担忧?
课堂上,有位老师曾问过这样一个问题。你们中间谁知道诗人杜甫的老家在哪里?课堂上鸦雀无声,老师又问了遍,也无人回答。最后还是老师自己做了回答。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杜甫的老家在哪里。这就涉及到读书。读什么书,该怎么去读?或者,文学院大部分学员根本不读书。只是偶尔为之,因为现在是网络时代。想要什么资料,上网一查,万事大吉。我订了小说月报,读者还有散文选刊。连续几年订阅的。自从有了电脑后,也变得懒惰了。基本上不读刊物,嫌麻烦。积累的知识面越来越狭窄,要想经营好文字。首先该有一定的知识积累。天文地理,易经八卦,哲学数学还有礼仪等等。以前,我对八卦易经是否定态度。来到文学院后,学员和老师的指点迷津,是我醍醐灌顶。
最近一直在构思一个剧本,不敢下笔的原因,就是怕拿不出手。再就是文学院高手如云,我想静下心来,多拜读他们的剧本,从中汲取养分,竖起耳朵多听听不同的声音。他山之石可以炼玉,时间对于我一分一秒都是珍贵的。当初乘火车来沈阳,在车上很多人对我们这年龄段的女人做学生嗤之以鼻。随着日子的流逝,才发现学院里还有年过半百的女人,依旧在孜孜不倦的改写剧本。从事文字创作,在有家庭的女学生中,我是最小的。不过这给了我无穷的压力。我要奋起直追,迎头赶上。我将自己放低,成为最小的一股流水。谦虚地向人家求教,另外也增加了写文字的时间。当宿舍的女伴出去逛街或聚会时,我一个人在房间,敲敲打打。有空就同别的学员交流。把他们的意见建议记在本子上,认为好的对的就吸收过来。
在大连行李箱丢失后,里面很多的换洗衣服没有了。沈阳的天气很冷,我带在行李箱中的羽绒服没了。身上穿的只是棉絮,不怎么防寒,我尽量不出门。宿舍的两个美女,每天穿着皮装与裙子,在我的视线里翩跹。心里有些落寞和疼,那么多的求学的,偏偏我的行李箱不翼而飞。有时候,造化弄人。可我不杞人忧天,只要不冻死,饿不着。有一线机会,我绝不轻言放弃。人生往往是宿命的安排,我逃不过上苍的摆布。穷也好,富也罢。唯有快乐,才是真实的。我喜欢文字,但不以它活着。这是一种语言无法表达的幸福,我常常在这幸福中,笑过也哭过。喜怒哀乐在文字里流淌。
我们宿舍最早休息,不愿打扰别人的作息时间,也不喜欢在各个宿舍乱窜。保持一个清心寡欲的姿态,面对世间的繁华与冷漠。我已经习惯了寂寞。并且在寂寞的空间,审视和认清自己的缺憾。
这种女生宿舍的生活,令我又回到了青葱岁月。
2一个人的文学院
火盆里宿舍很安静,其余的几个人都出去了。我本想好好的睡一觉,也许是体力透支太大,晚上十一点才休息。早晨起得又早,所以当同室的女生走了后。我最想做的就是先洗个澡,卫生间有淋浴。说真的文学院的食宿条件没的说,给我压力的是。这些学员大部分成绩斐然,虽然临走时朋友家人未给我负担。
床上散放着学员赠送的个人书籍,我把自己摔在床上。随意的翻弄了几下,这些书的内容不同。其中一个女大学生写的网络小说,十分畅销。她已经出版了好几本网络畅销书,真的令人肃然起敬。再就是一本散文,是朝阳的一个男人创作的。这部散文对我很亲近,因为自己就是生活在乡村。那美丽的土的掉渣的烟火,土地还有熟悉的山岗。看了一会,觉得百无聊赖。坐起身,闲闲的嚼着一只苹果。
昨夜的一场雪,薄薄的,约有煎饼厚。望着雪地几只小鸟在觅食,我感得它们很开爱。像大地的眼睛,我想起小时候,父亲在漆黑的夜晚,支着手电筒踩着家里的小木板凳,在屋檐底掏家雀。我和弟弟在一旁等着,若抓到了就欢喜的不得了。因为又要吃上平时吃不到的肉星了。
那晚,母亲必烧一摊柴火。是在一个废弃的火盆里。泥瓦盆已经碎了好几道口子,但用它拢一堆柴火,放在堂屋地上取暖。不比暖气逊色,母亲把半明半暗的火团,拨弄均匀。成为瓮中之鳖的家雀,被夹在一根铁钩子上。慢吞吞的烘烤,不温不急的。那波兹波兹的烧烤声,已引着我们的馋虫,蠢蠢欲动。我早已急不可耐,但在小我三岁的弟弟面前,又装德满不在乎似的。弟弟显得很烦躁,大口大口吞咽着唾沫。可以清晰的听到,他喉咙处咕嘟咕嘟的声响。还得什么时候?弟弟追问,母亲翻了一下烤的出油的家雀。你猴急啥?一会就熟了,不熟咋吃?要吃坏肚子的。弟弟吸了吸大鼻涕,伸手就抓挠,母亲说,马上就好了。娴熟的剥掉家雀的五脏六腑,手掌心躺着雀仔可怜的小小的尸体。母亲把它一分为二。显然作为张家续香火的,弟弟吃的是胸脯肉,而我是个丫头,拿父亲的话说,女大外向,死了外葬。吃饱了饿不死就成,所以即使母亲不分配,我也会乖乖的吃不好的那一部分。不过我也很知足了,吃的蛮香。
在城市的这场雪中,我因回忆又一次穿越时空,回到最初,一只手电筒的光芒曾照亮我少年时代多少暗夜。这时候,太阳完全暴露在广阔的天宇。文学院的楼层里,有了起伏不落的噪杂声。一个男生在走廊演练话剧台词,有板有眼,一招一式很像那么回事。住隔壁的那个女主播在门口接电话,她肆无忌惮大声说着,好像这个世界只有她的存在。女主播的强势在出来的第一天,就虎见一斑。原因是她不管不顾的闯进我们宿舍,傲慢与不屑使她省略了起码的理性,来时敲门。恰恰是直接闯入,然后一屁股坐在我的床上。因初次见面,我没有表示反感,毕竟文学院是大家的,不是我私人大宅院。后来的一件事,让我对女主播彻底改变了态度,我宿舍有女主播的老乡,她每天腆着孕妇一样的大肚子,来宿舍找老乡,实质上是来炫耀。她对着日影说,电视台她是核心力量。没有她地球这几天不知怎么旋转。很难想象女主播胖的冬瓜般的身躯,在地上跳华尔兹,是如此的滑稽,也许她自诩的地位也将她人格廉价了几分。我和走读的于姐,出于礼貌,对女主播的造访,总是热情礼让。在我们面前突出的小资情调,令我生厌。
于姐为了省钱,租住在一家小旅店。那里没有网线,在校学员都带着手提,便于创作。为了挤出时间差,叫于姐多改回剧本。我提议让她在我宿舍插网线,改剧本。一部晚年的剧本,她连写待修改就是五年。现在虽然成形了,可通过接连几日国内著名影视剧创作家的讲课,感到距离成品的标准,天壤之别。于姐只能选择重新定位修改,女主播出过集子,手里有现成的剧本,于姐虚心向她请教,她嗤之以鼻的神情,深深刺伤了于姐。女主播的高不可攀,就像山崖峭壁上的曼陀罗,开的鲜艳欲滴,却令我们望尘莫及。也许女主播代表的是一座城市,而我则是乡村。
一个农民的劣根,常常令我处在被动局面。无法主动出击,刚巧女主播在昨天的一个情节里,再次激化了我们对她的看法。于姐的网线插在女主播老乡的床头,女主播进来后,见那根网线正好挡住了她坐的地方,上前一把拽掉了网线。于姐陪着不是,连忙关了电脑。我憋得难受,扯着脖子想和这个居高临下的女主播,大骂一场。却被于姐在背后扯了把。眼睁睁看着女主播扬长而去,我的拳头狠狠地砸在墙上,咚的闷响,仿佛蚊子的呻吟。不,更像老家那只老狗。在午夜对生命无望的呻吟。我清楚城市拒绝了乡村的声音,问题是我不会玩味生命给我的机遇。你可以嘲笑我,可以无所顾忌的谩骂我。我骨子里的坚强告诉你,永远不能被击垮。
于姐的男人一遍一遍的发来信息,即便是在上课时,也不见停歇。这个男人是唯恐长了翅膀的于姐,飞出他的手心。其实他是给自己套上一层枷锁。一个女人尤其像于姐,奔五十的人了。除了痴迷文学,难得机缘巧合,和我一起来文学院学习。还会走多远?大部分的生命时光,都耗在男人身上,他还要做什么?愤怒的于姐将几天里遭遇的不快,一股脑的朝男人发泄下来。在城市的寒风里,于姐涕泪横流,知道吗?为了完成这个剧本,我就是搭上我的生命,也值了。因为这是我母亲弥留之际的托付。我曾经握着母亲渐渐失去温度,枯瘦的手,答应过她,有一天,将母亲的一生写成一个剧本,搬上荧幕。为什么,你依旧在拦阻?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在一旁默默的支持我!
泪水随着于姐的脸颊流下,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她与我有着雷同的处境。唯一的区别是,我没有写剧本。在国内几家期刊发表过豆腐块文章。于姐的执着和精神,远在我之上。小小个子的于姐,在日升月落出,像一枚蝴蝶,在我的视野里翩跹着,敏捷的舞步。我大可相信,在未来的岁月中,于姐的剧本被改编成电影,在全国各大影院放映。
我有理由相信在这期学员当中,将会出现第二个高满堂。
3生命里的山
刚拐回老家那条羊肠子小路,淡淡的阳光下,父亲穿着去年爱人在工地上带回的一件绿色工作服,站在那里和人聊天。一早上母亲打电话,要我们过来。知道爱人将去巢湖打工,一年回不来,母亲就张罗着把家里养的大骨鸡杀了。母亲说,大刘去那么远的地方干活,一年的见不到个面儿,临走前,你好好待人家!我眼泪刷的一下子就喷涌出来了。我也不希望爱人走,多少年了,我们就像牛郎织女似的,只要他走得远了,三百六十五天,彼此根本无法见面。一是路费太贵,一个泥腿子背井离乡为了啥?不就是挣俩辛苦钱吗?加上大刘是木匠代工的,工地离不开他,三十多个工人需要他安置活计,走不开。所以我作为一个女人就在那种守望中,煎熬着。
每一年一到正月末,大刘就愁眉不展,心里盘算着该往哪个方向走。现在的钱不好赚,像大刘这样的农民工,劳动基本没有安全保障,是把命别在裤腰沿上。大刘在山里习惯了,离开家乡在城市里淘漉生活,尽管他有多么不情愿,可还是含着泪,咬着牙背上行囊上路。就在昨天,大刘还在央求我,青青,咱在家扣两座大棚,我不出门好不好?这些年,我实在是太累了,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遭受白眼,寄人屋檐底,我都不怕。关键是,老婆啊,我想家,想你,回还回不来!就很多次,想你想磕了,翻看着手机里你的照片,我偷偷坐在工棚外,一个人抹眼泪!大刘,你别说了,你知道你一张嘴说这些,就是在用刀剜我的心。大刘就沉默了,沉默的大刘狠狠地喝了一口酒。权衡了一下,大刘的工资每个月是一万,不像在家搞蔬菜大棚,搭上人力物力不说,整个人都被耗在那上面,而大刘代工,就是操点心,待遇丰厚,吃的是和老板一样的小灶。我说,大刘,如果在家摆弄大棚,我的风湿性关节炎受不了,另外,我就做不了别的,那里有精力写稿子?大刘最后叹了口气,唉,还是我走吧,要不,你今年也跟我南下安徽吧?!
大刘,我走不了,儿子在开发区上班,逢节上放假了,回家又扑一场空!还有,乡里不杀年猪叫人笑话,我咋也得养一头肥猪,等你们爷俩子回来杀,一家人开开心心过大年。大刘没再坚持,种子化肥都没买。回到母亲那里。母亲说,我已经做好了,就等你们来吃。弟弟和媳妇没回,母亲说,原打算回来的,临时加班,才打的电话说不回了。父亲从院外进了堂屋,问,你们化肥买了?我说没呢。父亲说,该买了。今年的化肥涨价了,物价调控到老百姓这里,就像一道被堵塞得河流,行不通,行不通也得买啊,你农民总不能不种地吧?不种地喝西北风?宏观调控不过是纸上谈兵,过滤到微观,就差实行了。掌握农民化肥种子生杀大权的是谁?我们的命运,有时候更像田地里的苞谷,在等着谁的收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