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雪韵三篇(散文)
(一)雪儿
雪下得适时,不早不晚的,每至这个时令,都会下着初冬的粘粘的,连连的雪。远山的衬景,白蒙蒙地静寞着,枝桠也托付着雪依偎。
看不见飞鸟的踪迹,它们薄薄的羽翅拍合的故事发没发生过,雪儿没有见证过。雪儿的无声的清冷的呼吸中,遇冷如沙如冰,而遇温则融尽身影。
这将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如此温冷的性情,在初冬的漫舞的空气中,在某些个有情节的梦里,反反复复,隐形,现形。
日子如孩子们手里堆积的宝垒,时而被高高耸立,时而无人问津地被下放得七零八落,就像雪儿,总要被某些季节遗忘一样,也会在一个季节里被人攒起。
某些痕迹,就如留在杯子口边的唇印,来得浅薄,拭得容易,由不得你寻找,由不得你惦记。当松软垮掉了坚韧的外型,于是所有的疲惫的触角一点点怯懦而卑微地伸展。
于是在某一个发着热的夜晚,便想到了很多未知:“我今天又活过来了,这人也真是,生病时会想到死,好了又不想去死了,挺有意思的,我要是死了你会难过吗?”未知的心理,疑问的手指,编辑成短信测试着。未知因为不谙世事而羞怯,也念及自怜而惨淡,一丝苦笑掠过,无查于夜晚,万籁寂静时。也许吧,那于别人无关痛痒的一瞬,无助,恍惚的刹那,于已却似历经多年。多年里每至飘雪时分,有关于雪儿的思念便会跨越梦魇,无摭无拦地双臂张开。
就象喜欢那一缕阳光,不要问那是为什么,喜欢就将这个秘密放起来,这个秘密无关于别人,甚至无关于你。
星河逶迤,绵延成岁月闪烁着。漫天的雪,今时来得早,软软湿湿地,在脚下铺张。雪只是静寞地飞舞,少了风的张狂,滤掉雨的招摇。洁白里,晶莹中,荒野的枯黄却也被雪压抑,那一层洁白的外套也如此欣然地虚伪着。
一切都不尽然,如雪,只在这样一种温度,以它的似冷非冷的性情,欲盖弥彰着残景。
总得留存一个空间,一种状态,让一种固态的湿度释放,哪管它来得有些轻佻,哪管它来得虚景。
雪树银花,燃烧红唇一瓣怒,天公有意,为人掀尽云幕,疑便是、踏雪当年东郭,一尊重酹,为言千载同约。
(二)初雪
如果这场雪算作初雪的话,那么十月的北国,便可描出纷纷扬扬。
这是没有雪形的雪,在天空上飞旋着,落于伞叶上便化作了霜露,落于地面,即汪起水洼。
我到底还是想念那样的纷纷扬扬了,这雪丝丝线线地在灯下舞动,舞出了雪雾旋风。这秋未尽冬未来的雪色,竟也装扮了今夜的未眠,让这只曲子鸣奏了雪的梦幻。
于是便有桔色的街灯打亮了,于是那雪便着上了桔光晕,于是那样一场初雪在街头酝酿,你走在灯下的身影,也披上了雪色阑珊。
我有些恍惚了你的样子,你的身影在雪夜的灯下一会变短,一会拉长,那只曲子也被初雪渲染成了两串雪地里的脚印。我们并肩走着,和兴路的街灯就是这样的桔色,你的脸上竟也泛起了桔白的光。我知道那样的桔光中的雪色的柔美,朦胧得如同一首诗一样。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也是初雪之夜,旅途中的你斜着目光看我摆弄着的毛线手套,那目光很专注。雪就在车窗外纷纷扬扬起来了,满世界洒落起柔和的气氛。
出站口时发现一只手套不见了,我便随手将另一只丢在了身后。我并未发现身后的你,你将我丢掉的那只手套捡起来。
“怎么把手套给扔了?”你笑着将手套递过来。我无奈地笑了一下,“那只丢了。”
你把自己的包放在地上让我看着,转身又进了出站口。其实我对你一无所知的,只是为找一只丢失的手套,我对你莫名地信任起来。良久你走出来,笑了笑:“那只手套没找到,或许就落在车里了吧。”
有些故事的铺垫看似多余,如果要渲染气氛的话,那就加上桔色的街灯,以及雪路上深深的两双脚印。空旷的雪野上好象就我们两个人,路灯的桔黄色的光打在雪地上,有说不出的安谧,我们就踏在这桔黄的光圈中,让雪没了双脚。这个平日里早应有熙攘的人流的路段上,这时竟然留了这么一大段空白给我们,两个实际上谁都不熟知的人,这无论如何也是件匪夷所思的事。
最初的那场雪就这样轻扬着,最初的四行脚印向后倒叙着,而最初想脱口而出的话并未说出,最初初照瑞雪的太阳也并未走来。其实生活中本应该存在许多将临而未临的东西,如同一个奇异的迷般,点缀着谁的心情。有时我们都淡忘了那样的情节,只是或许在一场落雪时,在那样的桔色的灯下,那只雪色浪漫的曲子才会再度响起……
当她沉睡时/他正走在溶雪的小镇上/渴念着旧日的星群/并且在冰块互相撞击的河流前/轻声地呼唤着她的名字/而在南国的夜里/一切是如常的沉寂/除了几瓣疲倦的花瓣/因风落在她的窗前——
一夜雪落,晨起时惊奇地发现,咋夜的那场雪,果真凝结成霜。那样挂上枝头,攀起雪韵,让许久许久的郁闷,以及昨年一冬无雪的寂寥一扫而光。我兴奋地跑到阳台上,拿出手机,不住地按着键子,我想把这样的欣喜定格,在这日的晨光中。
突然想起了日日经过时打量过的花草,它们还好吗,那淡黄色淡粉色的小花扬着它的脸,我每路过一次,便有阵阵轻风掠过,它摇动的姿态,我以为是路经的我受用的。秋风易冷,而这处恰恰有阳光的一面里,它便也那么矜持了它的花韵。我有时真的不敢想这样的花能坚持多久,那种落寞的感觉,好比一花季女子,历经了最美的时光后的几分倦意,我的心有些许微痛,或许我也在这样地经历着吧,也便对它有了格外的怜惜。
秋末冬初,这雪不期而来,那样的神色慌张,以至那花都来不及零落。我就是在这样的欣喜与怜惜中迎上这季的,一面享尽了雪意翩跹,一面轻嚼着残花飞落。还是将这样的感觉定格吧,让那样的雪中的花韵,触动这季里的音弦,以这样的姿态,为雪起舞,为花落幕。
(三)三层雪
雪依旧下,鹅毛大的雪花忽紧忽慢,从昨夜,一直连绵到傍晚时,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今年是这个城市入冬以来降雪次数最多的年份,据说达53年间降雪量之最。拉开这样时间的跨度,让人往往记不起每年每年都是怎样过的,只有一些个最惊心的时刻印迹下来。
那年四月二十九日也许真是个特殊的日子,许多人记得他们家门被大雪封住了,怎么开的门我忘记了,接着这样的大雪没了我的膝盖。我是踏着这样的大雪上学去了的,接着就是学校宣布全校休课,再这样一步步走回了家。水电停了,我记得爸把雪放进一口大锅里化了烧开了喝,也拿这样的雪水做饭。
其余的年份的雪呢,大概都这么平淡地起平淡地落,并没有很深的印迹,偶尔变得感性抑扬一下这样的雪花,便会在这样的文艺气氛里充分地酝酿了一大堆情绪。其实,最熟悉的雪我还是说不到骨子里的,那雪其实也相当表面,比如这初春的雪化了时,道路的泥泞,与路边的杂尘便很败兴,我说不清这样的心情,唯愿这样的日子赶快过去。
谁说这雪都会让人欢喜呢,每一场雪都要有人清理,主干道那是面子问题了,不得不由人及时清出去,不然交通就会瘫痪。即便是这样也会清理不及时的,于是街边就会临时堆起许多雪山来。最初的雪极受欢迎,雪山尖还会插一支扫帚扣个雪人,那雪人也像模像样地让谁安放了眼珠鼻子嘴巴,到后来的雪堆上派生了许多用场,比方说一塑料袋垃圾,几棵烂掉的绿色芹菜梗,以及路边那家杀鸡婆扔掉的鸡毛。
雪官司永远打不明白,清雪令也没什么法律依据,各人自扫门前雪,这是规矩,不过这规矩也只对机关企事业单位管用,那就露出了弊端了,但见这平原丘陵沟壑冰川,各种复杂地形并列排比。阳关大道尚未融汇贯通呢,背街的小巷子更是堆积了各地质代的冰川了,倘若一冰镐刨下去,如同横断山脉的切面,颇具考古价值。
已是初春时节了,积雪开始融化。掩不住的肮脏,沿着路基延伸着,令人不禁厌恶起这样的时候来。途中经一幼儿园,一所中学校,学校的门前竟也这般如堆积了垃圾的山一样。我不禁脸上有点燥热,我不知学校的老师们如何解读这般的春雪。
雪真有这样的迷人的假像,又一场雪下来了,顿时又是一片洁白,先前的那些污渍又被掩埋了。我有些害怕阳光,阳光下的雪不会存留多久的,这季注定太阳要越过了赤道,一路向北而来。
那么该来的都来吧,哪管会露出最丑陋的一面呢。
雪落何处也许只是个气候现象,如何掩过是非这不是雪的错。我只是有些无奈的是以雪的名义虚掩俗世之物,这的确有些玷污了雪的洁身名誉。
这让我想念起空旷无人之境了,雪自来花自去,无人搅扰,也自少了很多腌渍之物。“人生到处知何似,恰似飞鸿踏雪泥。"这便是极好的状态,偶有几只爪印也便罢了,何必要留许多杂尘于世呢。
还会偶而想想那样的雪之梦,在那样的琴键合音里梦起,钢琴的黑白键子有序地排列着,而你却要打破这样一个序列,以你的方式说着雪意。你的指尖那样地跳跃,挑起遥远的梦帘,你的足迹就这样孤独地印向雪地深处。
雪落三层,在你还没得及想好怎样解说,那雪真就化了。就将许多的未解之辞与春雪一同融化,渗入脚下的一捧春泥中,洽如你手指下那只曲子结尾,音色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