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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屠刀(短篇小说)


作者:江少宾 秀才,2579.22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961发表时间:2013-11-27 16:11:17


   孬子失踪了。
   这个消息在一个秋天的午后,像一阵卷土重来的“秋老虎”,一下子就把全巢山村的人都淹没了。我当时正坐在门前的小马扎上打一个抽屉,老丑慌慌地跑了来说,老兵,孬子失踪了,你帮忙去找找吧?我说我要打抽屉,你先去找吧。老丑又说,抽屉什么时候不能打?我没好气地停住了手里的活,说,找什么找?又不是花朵失踪了。老丑的脸就慢慢地扭曲了。看得出来老丑想骂我,但我懒得理他,又伺弄起手里的抽屉,再抬头的时候,我就只能看见老丑颤抖的背影了。
   花朵是老丑的姐姐。按年龄却是孬子的妹妹。但花朵和谁都不亲,花朵是她娘从后方改嫁时带过来的。孬子和老丑又是同父异母所生,五岁那年,得了小儿麻痹症,虽说是保住了小命,但三天四夜的高烧却把他的脑子给烧坏了。大冬天的赤着脚却不知道冷;玻璃划破了脚趾也不知道痛。大家于是都喊他孬子,久而久之,就把他的真名给忘了。孬子,在我们巢山村的叫法里,相当于弱智,或者干脆就是神经病。按年龄,孬子比老丑还大三岁,但老丑从来就没喊过孬子一声哥哥,相反,每次取笑孬子,老丑都冲锋陷阵,闹得比谁都凶,仿佛是要以此表明,他和孬子势不两立,阵线分明。孬娘过世得早,花朵和老丑的娘对于这么一个孬儿子,确实伤透了脑筋。最要命的是孬子后来竟然打起了花朵的主意,事情就有些棘手了。孬子也确实打过花朵的主意,有一次我就亲眼看见孬子趴在厕所后边的墙壁上,眼睛都快掉进厕所了。我小心地靠近了孬子,孬子吓了一跳,呵呵地冲我傻笑。我正疑惑呢,孬子就用手比划了起来,又讨好地给我让出了位置,一线光亮就从厕所后面的墙壁上透过来了。我想是谁在上厕所呢,就闭起了左眼,靠近了右眼,这一看,我的呼吸就急促了。
   我至今还记得花朵小小的屁股。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雪白,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圆润,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光洁。可惜墙壁上的钻孔太小了,我左右上下移动了半天,也只能看见那么一点,最为关键的部分恰好被遮住了。仅仅只是那么一点,就足够我难受的了,我感到自己就快要死掉了,心好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似的,豆大的汗珠也很快就把我淹没了。孬子这时候又在我身后呵呵地傻笑,我慌慌地瞪了孬子一眼,而后便没命地跑了起来。
   孬子后来应该是被花朵捉住了。因为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我都没有看见平时喜欢满村游走的孬子,也没有看见老丑,这太不正常了,比孬子满村游走还不正常。到第五天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找了个借口,就去喊老丑。孬子果然被花朵娘打得够戗,打够了之后又锁进家里的柴屋里,一顿三餐,都是老丑去送的。花朵娘其时正在屋后的墙根下晒太阳,花朵大也在,老丑后来也去了,就剩下花朵一个人在灶下熬槐花稀饭。我怏怏地走近了花朵,轻声地说,孬子呢?花朵的脸也像着了火,说,你问他干什么?我说不干什么。花朵又说不干什么,你问什么。花朵的回答把我弄笑了,花朵接着也笑了,花朵一笑,我就想起了她的屁股,只不过当时花朵的屁股不是在微笑,而是在唱歌。
   孬子不久就给放出来了。重见天日的孬子似乎更孬了,他总是在一些特殊的场合脱下自己的裤子,而后一个劲地抚弄自己的家伙,直到把一个软塌塌的物件抚弄得生机勃勃。这些场合大多有女性在场,她们要么是在门前袒着白皙的奶子奶孩子,要么是穿着短裤去上厕所。哟,你个孬子,你作死啊。她们中的媳妇大多是这么说。当然,更多的姑娘家还是羞红着脸,捂着嘴,吃吃的笑。孬子这样的举止在巢山村引起的反响至为强烈,大家都把孬子当成个笑话在村子里广为传播。孬子现在几乎成了一个仅次于朱小三的名人了,家家户户都把孬子挂在嘴上,说孬子来了,还不睡觉;或者是孬子来了,还不吃饭。
   当然巢山村真正的名人还是村里的屠户朱小三。朱小三的老婆死得早,可朱小三一直没再找人填房。大家尤其是媳妇们都认为朱小三是个重感情的人,所以对他的一言一行,都充满了好感。连孬子都知道小三的名号呢,可见小三的影响确实不可小看。朱小三经常来孬子家坐坐,孬子的大大这时候就折身出去,屋子里就留下了孬子娘,有时花朵还赖在屋子里,但不久花朵也噘着小嘴,一声不吭地坐在门前的马扎上,要么劈柴火,要么拣棉花。有一次孬子淋了些雨,鼻子呼啦呼啦的,朱小三又来了。阴雨天,田里也没事可干,但朱小三一来,孬子大还是拿起把锄头,往田里去了,花朵也坐在门前的屋檐下,但孬子就是不出来,孬子就那么死人一样地躺在自己的矮床上。其实孬子一点也不像死人,孬子显然是感冒了,鼻子呼啦呼啦的,像一把老旧风箱,呼哧一声,又呼哧一声。孬子睁着眼睛,但背对着朱小三,朱小三就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孬子。孬子娘也看了看孬子,说感冒了,摊尸呢,不要紧。孬子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她竟把孬子看花朵的事情给忘了。孬子其实打心眼里讨厌朱小三,孬子想我就不走,看你把老子怎么样?朱小三显然不知道孬子的敌对情绪,门一关,就慌慌地脱去了自己的衣裳,孬子娘嘴里骂了声你这个天杀的,晴天白日的,你也敢?孬子先是听见了朱小三的笑声,接着就听见他娘哎哟了一声,又哎哟了一声,像是不小心把什么东西给碰翻了。又接着,孬子就听见了娘发出了鸽子一样的呻吟,以及朱小三像自己吸鼻涕一样的呼哧呼哧的声音。孬子有些好奇,便轻轻地翻了个身。孬子看见娘趴在家里惟一的一把长椅上,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嘴巴,而朱小三就像推磨一样,在娘的屁股上前推一下,后推一下。孬子还看见了朱小三瘦得不能再瘦的双腿,上面的筋骨一根根的,在天窗漏下来的光亮里,绷得铁紧,血管似乎都是亮的。透过朱小三的双腿,孬子还看见了娘偶尔一现的屁股,孬子觉得它像家里的笆斗一样粗糙,一点也没有美感。至少,没有花朵的屁股好看。孬子想,娘怎么会长了这样一个难看的屁股呢?
   孬子就那么好奇地看着,嘴里的涎水拖得老长。
   朱小三后来又让娘躺在了床上,像杀猪一样,把娘杀得大声呼喊。
   孬子看看就觉得没意思,看朱小三的样子,似乎比他杀猪还要费事,比自己扛了一捆稻子还要费事。娘的喊声渐渐小下去的时候,孬子的头忽然痛得厉害,慢慢地就睡过去了。
  
   二
   孬子的症状是间歇性的。也就是说孬子有时并不孬。孬子后来就问他娘,为什么要和朱小三那样。孬子娘先是愣了愣,但很快就明白孬子的意思了。孬子娘没好气地给了孬子一个耳光,孬子求救地跑向了他大,谁知道他大接着给了他一脚,孬子就彻底的无助了。
   孬子觉得他大比朱小三推他娘还要没劲。娘每次都搂着花朵睡觉,大大有时也爬到她那一头,但还没上身呢,就被娘骂得再没有了声音。孬子觉得娘应该像对朱小三那样对大大,要是想推磨,也该让大大来推才对。孬子想想就觉得大大比自己还窝囊,自己看了花朵的屁股,挨了一顿打,而大大什么也没干,却老是挨娘的责骂。
   孬子越想越想不明白。那个黄昏我看见孬子一个人走向了村口,耷拉着脑袋,鼻涕拖得老长。孬子在村口遇见了朱小三,后者当时正拎着一刀猪头肉,身上的那件油迹斑斑的“杀猪服”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有两只口袋的中山装。他这个时候出现在村口显然是准备进村的,进村要不去找孬子娘,要不就是去找莲花。莲花的男人去了江苏,一年到头至多也就回来一两趟。朱小三几乎把村里所有年龄差不多的媳妇都日过了,但一比较下来,最看重的还是莲花和孬子娘。隔三茬五的,只要杀完了猪,就会拎着一刀猪头肉,往两人家里去一趟。
   朱小三果然找的是莲花。莲花家靠近巢山脚下,单门独院的,朱小三一闪身就溜进去了。孬子一面擦着鼻涕,一面悄悄地跟在朱小三的身后。孬子显然比朱小三更熟悉地形,他绕过了大门,直接去了莲花所在的屋后。莲花住的屋后是个斜坡,孬子只两下,就利索地爬上去了。
   孬子蹲在斜坡上,伸手就拨开了窗帘,这样孬子就很清楚地看见了莲花的屁股。莲花的屁股比娘的屁股白皙多了,几乎和花朵的屁股差不多。孬子还看见了莲花的腰身,那腰身看样子也比娘的腰身好看得多。孬子接着就看见了朱小三的双腿和莲花的双腿,它们相互交织在一起,就把其他的地方给遮住了。
   孬子听不清他们的声音。但孬子看见了一前一后的双腿,屋里的光线越来越暗了,孬子的眼睛睁得生痛,但就是再也看不见莲花的屁股。孬子这回终于没有睡去,他饶有兴致地蹲在山坡上,一面看着渐渐模糊的双腿,一面慢慢地脱掉了自己的裤子,那软塌塌的物件现在又生机勃勃的了。
   孬子最后还是睡着了。秋已深,但脱掉裤子的孬子就那么躺在莲花屋后的山坡上,疲惫地睡过去了。
   孬子娘找到孬子的时候,夜色已经浓了,躺在地上的孬子在满天星光的照耀下酣然入梦。我叫你睡!我叫你睡!孬子娘死命地揪着孬子的耳朵,差点就把孬子的耳朵给揪掉了,孬子一骨碌就站了起来,羸弱的双腿经山风一吹,立刻哆嗦了起来。孬子娘这才看见了孬子的裤子松在了地上,一下子就愣住了。孬子浑然不觉娘的尴尬,他哆嗦着扶住了自己的物件,示威似的把一注笔直的尿液射向了莲花的窗口。孬子已经十七八岁了,下身的物件许是经常抚弄的缘故,竟也是粗硕的,这让孬子娘感到有些手足无措,有些难为情。孬子娘愣了片刻就呜咽了起来,你大前世作了什么孽哟,生了你这样的孬货。孬子在自己的扫射里感到了无穷的快意,直到屋里的莲花“哎哟”了一声,才慌慌地抓起自己的裤子,把自己的物件缩回去了。莲花屋里的灯已经应声而亮,孬子娘不知道莲花到底在窗口站了多久,反正灯光里的莲花怒气冲冲的,正拿着块毛巾擦拭着自己的眼睛和额头。你不知道啊,老兵,老丑幸灾乐祸地说,孬子的尿是射到莲花的脸上去了。
   莲花后来和孬子娘大打出手。莲花到底年轻些,孬子娘哪是莲花的对手?老丑本来是想拉架的,但娘的衣服和莲花的衣服都被对方撕得稀巴烂,一双奶子在各自的愤怒里一个劲地颤抖。老丑看到娘的奶子上血乎啦啦的,就害怕得哭了,孬子呢?孬子当时就站在一边,一个劲地傻笑。
   老丑不知道娘为什么要和莲花打架。娘本来还一个劲地对莲花道歉,莲花却不依不饶地问孬子,你干吗要呆在我的屋后?说啊!孬子被逼不过,就傻呵呵地说,我看见你的屁股了。莲花上来就给了孬子一记耳光,我叫你乱说我叫你乱说!孬子便捂着脸对娘说,是真的,我还看见朱小三的屁股了。娘哎哟了一声,你这个天杀的,你看什么不好,非要看这个?娘本来是想叫老丑带孬子回家的,但莲花却拦住了老丑的去路。娘上前推搡了莲花一把,两个人终于打起来了。
   孬子的话第二天便不胫而走。孬子娘和莲花都吃了哑巴亏,但谁都说不出口。
   我那时在跟后方村的一个师傅学木匠。每天清早去后方,都要经过莲花家门口。奇怪的是我每天早上都能看见花朵打莲花家出来,而在此之前,我已经很久没见过花朵了。那天早上,我说花朵,你怎么老是在莲花家呢?花朵先是不搭我的腔,后来被我问急了,花朵说,我妈让我和莲花婶做伴。我说你妈不是和莲花打架了吗?花朵就说,又好了,现在村子里就她两个人最好了,你别听其他人乱说。我想看来是朱小三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结果把两个人都得罪了。花朵又说,我妈说莲花婶比她还可怜,所以她们两个人有什么苦处都往一处说。花朵说说眼泪就下来了,我噢了一声,眼睛就盯住了花朵。我老是忘不了花朵的屁股,现在的花朵比那时高了一个头还多,胸也像莲花的一样鼓鼓的了。花朵在我的注视里,脸又像着了火。我说孬子呢?孬子还那样么?花朵叹了口气,说,他那样子,能好么?除非……除非……我说除非什么?花朵的脸再次飞起了红霞,花朵跺了跺脚,说嗨,就那样啵。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花朵是想说除非找个人“冲喜”,这在巢山村,确实是个公开的秘密,听说朱小三的弟弟以前也是个孬子,但找了人“冲喜”之后,竟就不治而愈了。但朱小三的弟弟是朱小三的弟弟,孬子是孬子,谁愿意给一个纯粹的孬子“冲喜”呢?
   花朵扭过了身说,老兵哥,你什么时候帮我打个抽屉吧,要上锁的,可以啵?我说抽屉哟,你要抽屉干什么?花朵再次扭过了身子,红着脸,眼里水汪汪地,望着我说,你干不干啵?我故意气花朵,说,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给你打。花朵“你……你……”了几声,就哭着跑开了,我听见花朵哭着说,连你也欺负我。
   我在花朵的哭喊里愣住了。花朵说“连你也欺负我”,那么在此之前,花朵一定是被谁欺负过。
   许久以后我才知道,花朵确实被人欺负过。这个人不是别人,是花朵的大,花朵娘不让花朵大上身,结果她大就在一个雨天,趁她娘不备,把她给上了。我同时知道的另一个消息是,只要我一出师,花朵娘就答应把花朵嫁给我。
   在巢山村的规矩里,谁能自己打出了抽屉,谁就可以出师了。我还不知道怎么打抽屉。但为了花朵,我比平时更加勤奋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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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孬子是一个因为高烧而导致神经不正常的人,按理说,他是不正常的,但他身边的人应该是正常的。但在这篇小说中,孬子反而显得真实,而别的则显得虚假。花朵是孬子的不同父不同母的妹妹,人如其名,却屡遭摧残。这个过程中,孬子的大(父亲)不是大,娘不是娘,妹妹倒是他想疼惜,却意外地得到了妹妹的温柔之后,他就失踪了。他到底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花朵的悲苦命运没有因为孬子的离开而结束,她被逼做了丧偶且行为不端的屠夫朱小三的填房。而朱小三之后神秘地死在他自己的屠刀之下。凶手是谁呢?这又亦如孬子的失踪一样成了悬案。这篇小说用了对比的手法,孬子和不孬的人,到底谁更不正常,结果出乎意料,让人感叹生活无常,人生讽刺。名字仿佛蕴含着人生的宿命,亦真亦幻。也从一个角度切入那个时代的农村,剖开毒瘤,分析人性。手法犀利,果断。让人敬佩!佳作,流年欣赏并倾情推荐!【编辑:平淡是真】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31128000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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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平淡是真        2013-11-27 16:11:53
  不同的手法,不同的展示,学习了!
2 楼        文友:逝水流年        2013-11-28 18:49:13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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