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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纠纷( 短篇小说)


作者:丁国祥 秀才,1273.62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252发表时间:2013-11-28 17:18:40

春天的水气充满了芬香,三娟却张着嘴,哈哈地吹着嘴里的臭气。臭气来自她的牙床,来自早上滚烫的米粥,是她喝粥时的绝对快速让粥有足够的理由烫伤她的牙床。三娟听到“兹”地一声,牙床冒起了烟,她吸了吸那冒烟的位置,臭气就被大脑正确地识别。
   三娟在臭气中愤恨。
   六妹是她愤恨的人。
   没有对六妹的仇恨,今天就不用出门,就不用喝粥喝得那么快。这些年密密麻麻的日子里,对六妹的仇恨像纳鞋底,经千针万线成形了,走千万里路也磨不穿。
   三娟已经在车上了,盘旋的山道像她的思维一样曲折。在她的思绪里:六妹被掼进了粪缸,被长长的毛竹竿捅到底部,汩汩地冲上气泡。六妹被剐成十八块,一块一块被扔进滚烫的油锅,每扔一块都呼地一下冒一缕青烟,飘荡着死亡的焦味。六妹被她下的耗子药毒得口吐白沫,两脚一弹死了。出门车撞死,走路要倒死,吃饭被噎死……三娟把这些死法都免费地给六妹设计好了,好到她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六妹如果死了,立马就死的话,那真叫老天有眼。
   六妹与三娟是同村人,是亲戚,正因为是同村里人,是亲戚,六妹才有机会成为三娟的仇人。六妹的恶毒来自三娟的判罪,她认为六妹仗着开店有几个臭钱,在村里买好名头。你六妹到别人那儿买好名头我不管,想到我这里来买那叫做梦,休想。三娟说的好名头就是好名声,比如村里那家有困难,六妹会送去几个钱或什么的。那家夫妻吵架,六妹会去劝劝。农村里这些还真不少,做了呢,有人领情,有人就不领情。三娟是不领情的那种。三娟刚一过门,觉得家里应该由她作主,想着法地跟老公喜侬佬争,一吵就返娘家。喜侬佬只能一次一次地去她娘家求她回家。七个舅老爷用了不同的言语,相同的内容告诫他,如果他们的妹妹受气,那么喜侬佬你说一声要还是不要。如果村里人欺负你们,那么,你来告诉我们。前一句让喜侬佬没了底气,后一句让三娟底气十足。
   三娟与喜侬佬的吵闹,六妹从来没有插嘴,这让她得意得很,认定了六妹是不敢插嘴,七兄弟的话在村里无人不知,六妹也知道。六妹出现是在三娟与喜侬佬的父母吵架,也就是与她的公婆吵架时。说起来六妹还是没有说什么,她只是把三娟的公婆领到自家空闲着的一间屋里去罢了。
   三娟认为这是对她的蔑视。她趁六妹不留神,把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飞向了六妹的脑袋。她看着石头飞向六妹的脑袋,听见六妹啊地一声。她在啊的一声中转身飞奔,一边飞奔一边想象着六妹的脑袋,那脑袋一定会像失手落到地上的西瓜,红瓢凌乱不堪。
   六妹的脑袋没有全面开花,让三娟万分遗憾。六妹因为脑袋没有开花,所以,在那些接下来密密麻麻的日子里,仍然照顾着三娟的公婆。三娟怀着誓死的决心与六妹战争着。尽管听说六妹的儿子钱国兴找她时,手里一直握着一把刀。让三娟遗憾的是,她不能公开宣战,每次出击,盘算踩点需花费很长时间。所以,尽管在这些麻麻密密的日子里,六妹受着伤,六妹哭了。但就这场战争的方式来说是极不满意。
   想到六妹哭的时候,三娟笑起来了。她的笑是在汽车的颠簸里结束的,她的下巴硌痛了。从笑容里传来的痛,让她清醒过来,想起来她今天的目的。
   今天的目的是找老公,喜侬佬已经三个月没有回家了。喜侬佬以前就是连在她眼前那怕消失三分钟,她都会掌控他的去向。现在却消失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不知让她的下身膨胀了多少次,在心里温柔地呼喊了多少次,她的温柔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温柔到她能在门口傻瓜似地等待。
   她是仇恨着的人,在仇恨中,六妹是罪人。
   收起了笑容的三娟,脑子里又开始替六妹设计死法。目光里透出杀气,车窗外嫩绿的春天在她的目光里稀里哗啦地脆落,还有树木咔咔作响着倒下的声响。
   仇恨中的三娟要去的地方是镇政府。
   三娟到镇人民政府时是十二点半。
   传达室的老头刚吃完饭悠闲地剔着牙。三娟敏捷地冲了进去。老头的脸吹起一丝微风,风漏进张开的嘴里。老头以为是一只苍蝇扇起的风。他不相信能有人从他警惕的耳朵里逃过,那怕是一只苍蝇飞过。所以,老头没有停止他剔牙的动作,让三娟十分从容地干她想要干的事。三娟是来找镇长的,她觉得这事只有镇长才能给她做主。三娟从来没来过镇里,所以她不知道镇长办公室是那间,她在镇长办的牌子底下左看右看地看了很长时间。那些写着农经办、计生办、镇长办的牌子没办法指点她找着镇长。找不着镇长的三娟气急败坏,举手就“砰砰砰”地敲门。传达室的老头这下听得真切,似乎听见了敌人的枪声一样,用他所能发挥的最快速度赶来。看见三娟,他大声地责骂着,意思是说她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如果有必要他就能调动人马把她送进牢里。三娟可不管,她同样大声地说,镇长呢?我要找镇长。老头一听,觉得很好笑了,心里说,镇长也是你想找就找的,就连我也不是想见就见的。他对三娟嚷道,镇长是你说找就能找的,出去出去。三娟说,找不到镇长我就死在镇里。这句话让老头倒吸冷气,汗毛悚然。立刻放缓口气问道,你为什么要找镇长?三娟说,我丈夫不见了,我要镇长给我做主。老头一听,哈哈大笑。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我给你讲,你这事应该找派出所,他们准能把你老公找回来。三娟说,我就要找镇长。老头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镇长上县里开会去了,不知几时回来呢。你老公丢了那么长时间,是不能等的,要出人命的。这种事找派出所比找镇长有用。不骗你。三娟听了高兴起来,但是她却说,你不要骗我,你要是骗我的话我还要回来,死在你们镇里。老头说,我骗你干什么。三娟还在半信半疑,老头为了表示他的诚意,对三娟说,你现在去派出所还早呢,要到二点半才上班。
   三娟犹犹豫豫地走着,老头跟在她身后。她刚走出大门的位置,听见身后“嘭”的一声巨响,她惊叫着逃离大门。身后传来大门的上锁声,老头的大笑声。三娟回头一看,发现了放在门口的垃圾铁桶还在摇晃。气得她骂道,婊子生,婊子生,不得好死。
   接待三娟的警察叫小郭。小郭问,有什么事?三娟说,我老公找不着了。小郭再问,多少时间了?三娟说,三个月多了。小郭惊讶地抬起头说,三个月了,你三个月才来报案。三娟不知道报案是什么,她以为是警察在责问她说谎,不相信她的话。她舞着手说,我老公是六妹拐走的,是她让我老公掖起来的,我去过镇里了,镇里让我来找你们的。小郭问,六妹是谁?三娟说,她是个强盗婆。小郭叭叽了一下嘴,直了直身子往椅子后背一靠说,你老公被六妹藏起来了,你应该去找六妹。三娟说,她存心藏我老公,找她有什么用?小郭润了润嗓子说,喏,你再去找六妹一次,要是她还不把你老公交出来,你再来找我。小郭认为她脑子进水了,是个四六不清的人,所以,打算把她诓走算了。三娟听了小郭的话,认为警察是在告诉她,他会给她做主的。所以,小郭让她去再找六妹,她就满怀信心地走了。她要去找六妹,这个强盗婆如果再不交出她老公,政府都要办她了。
   六妹的店现在开在镇上了。
   三娟走进六妹店里,手里捏着一块碗口粗细的石头。三娟开口说,强盗婆,你把我老公交出来。六妹说,你这个傻婆,敢到我店里来寻事。三娟说,你交不交?六妹说,你自己的老公也管不牢,还有脸来向我要。
   三娟不再说话,她的脚让柜台的挡面玻璃先折服,同时迅速地让石头落在了台面玻璃上,台面玻璃上装着各种糖果的玻璃瓶,它们坠下去,把二层用来摆放牙膏文具等展示品的玻璃也压得粉碎,“哗哗”几声后,柜台只剩下了铝合金架子还站着。店面惨遭屠杀得像一个人剥得只剩下几根肋骨。六妹气急,当然不能坐视三娟疯狂的举动,一边口里大声喊叫着,傻婆发癫了,大家快来帮帮我。一边冲出去与三娟搏斗。三娟转身便逃,没逃几步被赶来的人群掀翻,死死地把她摁在地上。
   110警车把她与六妹带走前,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最后让六妹坐在了前面的副驾驶座上,三娟则被一个警察押着坐在后面。三娟嘴里“啐啐”地吐着,刚才被摁在地上时大叫大喊,嘴里吃进了很多泥土。警察以为她不服,瞪了她一眼,说老实点。三娟还啐,警察拿出电警棍,“噼啪噼啦”地放了几下电。三娟被从来没有见过的火花吓住了。
   110警车警务人员对三娟她们只是就近移交,仍然是小郭接了警。他命令三娟到户藉办去老老实实呆着,让六妹先说情况。
   钱国兴就是这时赶到的。
   钱国兴来时,其实他姐姐钱娜娜早到了,她站在外面等钱国兴。钱国兴问,妈呢?钱娜娜指点了一下。钱国兴推门便走了进去。小郭问,你是谁。声音很严历。六妹赶紧说,这是我儿子。小郭才缓和了口气说,你先出去。
   钱国兴退了出来。他问钱娜娜说,傻婆呢?钱娜娜说,在隔壁屋里。在户籍办公室,三娟又被一个女警察勒令坐在户籍室长长的柜身后面,不许出一点声音。现在的三娟披头散发,手里提着一只很小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布料似的东西,一声不吭地坐着。钱国兴走进户籍室,手指着三娟的鼻子说,你想不想做人?他用的是普通话,愤恨使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听起来更有杀伤力与渗透力。一说完,钱国兴发现他不用对她说普通话,所以,他立刻改口吼道,你给我出来!女警察对钱国兴说,不要乱来,这里是派出所。钱国兴说,她把我妈打伤了。女警察说,这件事我们派出会处理的,你冷静些。
   钱国兴被劝了出来。
   三娟说,我要打个电话。女警察说,你打电话干什么?三娟说,我要把我的兄弟叫来。女警察说,所里的电话是不能用的。三娟说,那他们是怎么赶来的?女警察说,他们用的是自己的电话。三娟说,他们那里来的电话?女警察说,他们有手机呀!三娟硬着要把电话。女警察喝道,你再硬要打,我就把你铐起来。
   小郭说,这件事要等朱副回来。大家就只好等着。
   朱副回来时大约五点多了,本来应该是下班时间了,有六妹她们这档事,当然没法下班了。朱副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后,问六妹有什么要求。六妹有点罗嗦地对朱副说,同志,我心里憋得闷啦,这傻婆多少次来店里寻事过,我都忍忍牢的,今天我要出出气,我要打还。朱副严肃地说,这不可以,这是在派出所。他转身叫小郭道,小郭,拿上手铐,态度严肃点去问三娟话。不老实的话,把她铐起来问。
   小郭问话,为什么要砸东西?三娟说,六妹和她老公把我老公逼走了。小郭问,为什么逼走?三娟说,不知道。我要老公。小郭问,你老公到哪里去了?三娟说,六妹老公给我老公找了个工作,他们合起来骗我。小郭说,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三娟说,我是有问题,六妹二夫妻赶来打我,把我脑子打坏了,不精灵了。
   钱娜娜在门口听见三娟的话,气得大叫道,天下有你这种傻婆,没有一点良心,说我爹娘打你,那次不是被你打。小郭走出门口,对钱娜娜说,这个人脑子有病的。你们都不要说了。他走过去对朱副说,这个人是有精神病的,放放掉算啦。六妹一听,眼泪水便出来了,说道,她没有病的,她是装装的呀。朱副说,小郭你先去吃饭,等一下再处理吧。
   小郭在问三娟话的时候,六妹一直在跟朱副诉苦。坚持要朱副把三娟铐起来,朱副耐心地对她说不行。六妹说,她打我,把我的店砸糊,还不可以铐她?朱副说,你跟她是亲戚,不像小偷,小偷抓牢我们便马上把他们铐起来的,那属于敌我矛盾,而你们之间是人民内部矛盾。当然,如果她把你打伤了,我们也要把她铐起来的,那属于治安拘留了。像现在这种情况,我们是不可以铐她的。六妹见朱副这样说,也没有办法。她对朱副说,她三番五次来捣乱的,我只求求你同志帮帮我,不要让她再来。背痒靠别人挠,我求求你了。朱副说,她来过好几次了?六妹摇摇手,又摇摇头,说我好端端开店她来捣乱,别人会怎么想,名誉倒不起啦。只有求政府管管了。说着说着便说不出话来,擦着眼泪不想说了。
   朱副对钱娜娜说,你们劝劝你妈。
   钱娜娜说,朱副你还不晓得我妈的苦啦。这傻婆多少凶啦。她与村里没有一户人家不打过架了的。她会一个人爬上屋去把叔伯屋的瓦捅掉,把公婆赶出去。老公是气得逃出去的啦。
   朱副问,她记仇你们?
   钱娜娜说,开头我妈看不惯她的做法,说过她。后来,她把她公婆赶出去,我妈把我家的一间屋腾出来让他们住,接济他们点钞票。她便气不过,便来寻事。等我们赶去的时候她就逃掉了。讲句真话,我们是好几次要把她打得半死的。她一寻事便逃,晓得我们要去找她,还躲在外面不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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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场纠纷,就像一场风霜雪雨,无端事事地扰乱一方安宁。人的本性往往就是这了争执而产生极端的怨恨。三娟的所作所为也情非所愿,也许是生活所迫,也许是性格的使然,连她自己也陷入极端的困惑中,无能自拔。这场纠纷给人警示给人启发,小不忍则乱大谋。邻里乡亲在一方居住,大家互助互利,这样才可平安快乐地过好日子。小说深入浅出地描述了人性的本能,意味深刻,发人深省。欣阅推荐,欢迎投稿流年,问好作者。【编辑:棱枫】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312060006】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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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棱枫        2013-11-28 17:34:54
  欣阅老师的小说,受益匪浅。真正悟出无论做何事,或与人相处,只要懂得忍一时心平气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就能平安地过好日子。第一次编辑老师的小说,如编按不到位,望你多指点与见谅。
与文结缘,梦系诗生.
2 楼        文友:纷飞的雪        2013-12-06 14:23:58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只是女子,侍奉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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