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落黑，她瞄一眼墙上的钟，扭身进了厨房。
　　 一阵叮咚交响曲后，她端下米粥，放上炒锅，“刷”葱花跌入锅中，“呲”葱花在油中舞蹈。
　　 “妈，我回来了。”她一惊，锅铲掉到地上，女儿的头从推拉窗里探了出来。
　　 “这鬼丫头，吓我一跳。”她眉头紧蹙。
　　 “怎么又吓着你了，我声音不大呀！”女儿眉毛略扬。
　　 “再大，不是吓我心跳，是吓锅乱跳。”
　　 “妈，您真逗！打小到大我还真没见过锅跳呢。”女儿止住笑，一本正经道，“哎，我说老妈，您是不是心脏有病？”
　　 “你个乌鸦嘴，盼你妈心脏有病？”
　　 “瞧您说的，哪有小棉袄盼大棉袄有恙的？这几天，您总这样，我一张嘴您就一颤，赶明带您去瞧瞧医生。”
　　 “瞧医生，你以为医生是好看的，到了医院没的商量，光化验单先开好几张，花钱不说，没病也给你看出病来。不去不去！”她头摇晃像拨浪鼓。
　　 “那给您买些药吧。”
　　 “买什么药？我又没病。”
　　 “好好好！您没病，是我有病。”女儿小声嘀咕，“好像我是心怀叵测毒蛇心肠的继女。”
　　 “你说啥？”
　　 “我说，您不舒服告我一声，我要对您负责。”
　　 “这丫头，唠唠叨叨，刚过青春期就到了更年期。”
　　 “更年期？我才几岁，更年期离我太遥远呢，这是能量守恒，小时候您管我，现在该轮到我管您了。”
　　 “管我？我还没老呢，管好自己就行。”说着她收起下巴，两手端菜出了厨房。阿嚏！她头一点，手里的菜差点撒了，女儿连忙接过搁到餐桌。
　　 “妈，您手这么凉？”女儿的声音跳了起来。
　　 “喊什么，一惊一乍的，跟你说过多少遍，女孩子家要举止娴雅。”看来她一意培养女儿成为优雅女人的愿望成了泡影。
　　 “娴雅！我能娴雅吗？妈，给您说N次了，气温下降了，你得穿厚点，把小棉袄给您放在沙发上，您就是不穿，气管炎犯了整天吭吭咳嗽，我怎么跟老爸交待？”
　　 “交代什么，打个喷嚏就感冒了，我是纸糊的？”她不满地瞥了女儿一眼。
　　 “那可说不准。你身体一向弱，来时我爸一再叮咛，要我照顾好您呢。”
　　 “行了行了，真是个话唠，嘚嘚起来就没个完。”
　　 女儿歪嘴一笑，眨巴眨巴眼睛，“没准，我上辈子是哑巴。”
　　 “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吃完饭，她收拾碗盘去厨房。
　　 “妈，放下放下，我来洗。”女儿双手往腰后面系着围裙。
　　 “行了行了。就俩碗有啥洗的，有这话就行，上一天班累了快去歇着。”她一把抓过围裙系在腰上，摆摆手，“走走走！”
　　 “那，您得把棉袄穿上，厨房冷。”女儿抓起沙发上的小棉袄往她胳膊上套。
　　 “你烦不烦，一天到晚婆婆妈妈，跟你在一起耳朵非生出老茧不可。”她抬起胳膊，嘴里怪着，脸上写着满足。
　　 “那不一定，我家老公耳朵就没有茧子。”
　　 “去去去，烦死了。”
　　 “好好好，我看书去了。别忘了戴上手套，水凉。”脚步伴着声音越来越小。
　　 她搓着手从厨房出来，屁股刚挨沙发，就被女儿的尖叫弹了起来，划拉着胸脯跑到书房，“咋了闺女？”
　　 “今天是双十一？”女儿眼睛瞪得圆圆的。
　　 “是又怎么样？”她翘着下巴问。
　　 “网购狂欢节，好多东西半价呢。”她扔下书，将屁股挪到电脑椅上。
　　 “哼！看把你慌的，以为不要钱呢。”她鼻子一哼不屑道。
　　 “妈，您别说，免费的午餐叫我吃我也不赶吃。”女儿毫不示弱接着母亲的话说。
　　 打开电脑进入淘宝，“买啥呢？”女儿盯着天猫自言自语。
　　 突然扭头，“对啦，妈，得给我爸买个包，上次他出差顺道来看我，包角都磨了。”说着，打开七匹狼网页。
　　 “这款咋样？您看看。”
　　 “你爸有包呢。上次你二大爷给他一个包没用呢。”
　　 “有没有是他的事，买不买是我的事，您只管参谋，不管掏钱。”
　　 “有钱你花，我参谋啥。”她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妈，别生气，女儿一点心意嘛。来，快看看嘛！”女儿摇着她的胳膊娇滴滴地说。
　　 她嗔怪地瞪着女儿:“好好说话，见你乱花钱心里就来气。”
　　 “钱是挣出来的，不是攒出来的，有钱就花，花完再挣。我们这一代可不像你们老一辈就知道攒钱，攒了一辈子也没见攒几个钱。”女儿忽然变得一本正经。
　　 正要力争，想想女儿说的也是，不再言语。
　　 经过再三比较，最终定下一款价格298元的棕色竖长包。
　　 紧接着，女儿打开中老年女性服装，她一看急了：
　　 “我不要，我有衣服。”
　　 “妈，您看您，我给外婆买呢。”女儿掩着嘴一阵好笑。
　　 她哦了一声，“那就好。”
　　 女儿看上了一件纯毛外套，红底黑色的图案，“这件衣服穿在外婆身上一定好看。”
　　 她一看标签价格1098元，赶紧说换一件，换一件。
　　 “为什么？不好看？”
　　 “太贵。”
　　 “您先说，好看不好看？”
　　 “不错。”她点头，实话实说。
　　 “那不就得了，外婆那件棉衣还是我实习时买的，现在都工作了还不给买件像样的。”
　　 她欲言又止，难得孩子有这份孝心。
　　 “妈，这件怎样？”
　　 母亲不语，女儿转头：“妈，怎么了？”
　　 她叹了口气，“人们都说，人生两件事不能等，一是行孝，二是行善。我深有体会，有些事过去了永远无法挽回和弥补。”她目光忧忧道，“我想起了我外婆。”
　　 “您曾说外婆对您非常好。”
　　 她点点头：“我曾对外婆说，将来长大了一定好好孝敬她，带着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买好多好多漂亮的衣服。工作后，我拼命攒钱，想等买齐了帽子、衣服、鞋子就回乡下带她出去转转。舅舅来信说，外婆什么都不要，只想见我，希望我早点回去。可我，还是想兑现自己的承诺，当我再次踏上那片熟悉的土地，与外婆已是阴阳两隔，我哭得肝肠寸断……”
　　 “有什么用呢！很多事是不能等的，想起来就得去做。”她拉起为她擦去眼泪的那只细白小手，“你比我做得好。”
　　 女儿起身拍的她的背，“妈，都过去了，别再伤心了。”
　　 “就觉得愧疚。”她揉着眼睛说。
　　 女儿将水杯放在她的手里，“妈，喝口水。”
　　 ……
　　 “妈，这款棉衣，款式，颜色都不错，价格也能接受。
　　 她点点头。
　　 “哪件颜色好看？”
　　 “谁穿？”
　　 “我呀。”
　　 “橘红吧。”
　　 敲定。
　　 鼠标停在屏幕上，女儿眨了眨眼，随后打开QQ，见老公手机在线，发个笑脸，一阵敲打：“亲，差点忘了今天是光棍节，你需要什么？”
　　 半天那边发来:“什么也不需要，你想买啥就买吧。”
　　 “你的皮带都磨花了，买条皮带吧。”女儿弓起了背。
　　 “皮带凑合能用。”
　　 “凑合什么呀，一条皮带又值不了几个钱，就这样了，你忙吧。”
　　 女儿捂着肚子，“妈，您帮我选着，去趟卫生间。”
　　 她滑动着食指，页面在一点一点上跳。
　　 见女儿过来，她站起身来。
　　 “妈，您看吧，我歇会，看了一天资料。”女儿滚到床上，拿起润洁往眼里挤，顺势躺在她的怀里。
　　 选好皮带，她推推女儿，“你看看，我觉得这两款不错。”
　　 女儿勾着头，“恩，老妈眼光不错，就要扣简单的那条。”
　　 她拍了拍女儿，“来，你操作。”
　　 “您来吧，我指导。”
　　 她按女儿的指令一步步操作，挎包、外套、棉袄、皮带，纳入购物车，填写地址、付款，完成操作。她扫一眼屏幕右下角，十点十分，“好快，不知不觉都两个多小时了。”她伸个懒腰，“网上购物真累，下吧。”
　　 女儿支起身子，“哎！妈，那件棉袄您能看上吗？”
　　 “什么棉袄？”
　　 “就刚才买的那件橘红色的。”
　　 “哦，挺好的。”
　　 “您满意就行。”女儿嘻嘻一笑，“给您买的。”
　　 “你这鬼丫头，给你说我有呢，净胡花钱。”她呲牙咧嘴在女儿的头上轻轻点了下。
　　 女儿按住她温暖的手，无不得意地说，“妈，这件小棉袄暖和吧！”
　　 “暖和暖和。”她频频点头。
　　 “才30元。”
　　 “什么？”她一愣。
　　 女儿捏着她身上那件小棉袄的袖子：“我说你身上穿的小棉袄才30元。”
　　 “哦！我以为你说‘这件小棉袄呢，她可是无价之宝。”她拍拍怀中躺着的女儿，眼睛眯成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