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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笔尖】爱情三题(散文)


作者:刘剑锋 布衣,257.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973发表时间:2013-11-29 15:35:50

简单的爱情
   一个漂亮清纯的山村少女,只一眼,就爱上了到村里教书的小伙子,从此,她为他穿红棉袄,为他做好吃的,为了听他上课的声音而舍近求远去挑水,为了能和他搭上话,她天天守在山坡上,等着他送学生回来,为了找他,她拖着病身子一头扎进风雪之中。后来,小伙子知道了,就从城里回来了,“父亲从此再也没有离开母亲半步”。就这样,一个简单的爱情故事,简单得让讲述它的人都缺少一点必要的劲头和情绪。这个5月的第一个夜晚张艺谋送来这道晚餐,让我静静地在客厅享用了它。我喜欢张艺谋的作品――我以为精瘦的,朴素而执著的张艺谋已如稀有动物般是在我们这日见荒凉的生活和文化原野上真诚地奔跑的艺术家,他的才华和作品足以让那些拍摄故弄玄虚玩假深沉瞎编滥造又装神弄鬼的宫廷传奇皇帝演义,或者搞那些如儿童玩具一般可笑而愚蠢的武侠片枪战片的导演活活羞愧死才对――我自然也喜欢这部《我的父亲母亲》,而且还忍不住为它掉了泪。
   喜欢她的简单,因为复杂太累。张艺谋是个简单的人,不留长发,老是短发或光头,这让我想起那些所谓的大胡子导演。我搞不清楚导演蓄大胡子的意图,假如我是女人,打死我也不会理他们以及他们的大胡子,那模样给人一种又臭又脏的感觉,谁晓得那堆长长的东西里头藏了多少饭渣污垢和龌龊;而作为男人,我以为男人弄一副大胡子纯属虚张声势,吃饭刷牙洗脸均不方便,而且窝在脸上如一堆乱糟糟的草,刺刺扎扎实在麻烦,要它干嘛?彭丽媛在歌里唱一句“胡子里长满故事”,导演的胡子里没故事,据说只有学问和能耐;如果是这样,我想街头的流浪汉将会成为最优秀的导演,他们的大胡子可是规模庞大,比谁的都长。这叫复杂。张艺谋的简单还在于当年还只是一个工厂工人的他,却不知天高地厚,背着一大包照片要上电影学院,而在学院不要的时候,又出现了一个更简单的事情:胸襟开阔爱才心切的文化部的领导居然给他跑路举荐,让他进了天堂似的电影学院,如果要在今天,复杂了,老谋子恐怕得把那些照片扔了,把大把大把的钞票塞进去,看看会不会有结果。简单多好。
   简单的张艺谋给我们带来了同样简单的《我的父亲母亲》。我不知道现在还会有谁独坐客厅,为一部电影感动,这副蠢模样会让现在那些成熟的和聪明的人笑死的。老谋子的镜头老是在一片茸茸的原野和原野上孤独的车辙,原野边的林子,在一口井,一个学校,一座独木桥和几间茅舍之间晃来晃去,简单朴素得像一杯凉白开,飘着林子里阳光和树的诗意的气息。张艺谋把这种气息撒向陷在舒适的沙发镭射音响葡萄干红中的人们,是不是在冒险?欲望的旗帜飘荡在一双双聒噪而高傲的目光里,小人和贪官比君子还像君子,说谎比讲真话更理直气壮,颂歌还没有唱完骂你的腹稿已经打好,虚伪与污浊完美得像保存完好的古城堡――这简单的气息能拂过这复杂而喧嚣的生活场景么?在这气息里章子怡清澈明亮而又单纯的目光在注视者我们,不知道除了艺术,我们能否再见到这样纯粹的,没有一点功利色彩的,简单而纯净的目光……
   这部片子里,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男女主人公在恋爱的整个过程中居然手都没有碰一下,这会不会让那些在戏里戏外吻得山呼海啸连舌头根子都能拽出来,这边连名字都叫不全那边已经宽衣解带的人们叫起来:“天,这能叫爱情么?”但这的确是爱情,别的,则叫欲望。当山村少女托着病体走进弥天的风雪,说“我找他去”时,我感到了《上邪》中“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纯粹的圣洁的爱情。她要找的是她的爱情,而不是别的。超越了欲望和功利的情感原本竟这样的简单,因而竟这样的夺人心魄的美丽。想必这样的超越总是很困难,我们只好到艺术里去寻找并接受它给予我们的感动。
   想起泰戈尔的诗句:“只让我们的生命简单正直如一支苇笛,让你吹出音乐”。简单和朴素竟这样值得诗人来歌颂。事实上,机关手续简单了,好办事;人简单了,和谐;生活简单了,不累;生命简单了,就成了一支能吹出旋律的美丽的苇笛;爱情简单了,就像这个夜晚,让一个傻家伙独自掉一行眼泪。
  
   吻一双手
   爱情故事的开篇大多千篇一律,这个也是,何况它是真实的:老师告诉他另一个系有个特聪明的女孩。认识那个女孩之后,他才知道老师的说法有多么错误:哪里是特聪明简直是绝顶聪明。别的不说,单就那双眼睛,那双清澈空灵的池水般的眼睛,简直就不是人间的,它晶莹剔透又深不可测,可以穿透时间和整个世界。他和她都喜欢阅读,他们是西方哲学和文学的信徒。他们相识以后,在咸阳那座城市大部分的草坪,树林以及渭河边上,都可以听到他们关于萨特或海德格尔或博尔赫斯或卡尔维诺的话题。整天在大师的世界里厮磨的两个男孩女孩,仅有哲学和文学是不够的,还得有爱情,否则就不真实。他们相爱了。他感到了和阅读大师一样的幸福感。他对未来充满了牧羊对于草原一样美好的向往。直到有一天,她父亲威严的站在他面前:你和她不合适,绝对。他准确地捕捉到了她父亲眼里的内容,那内容包含着对一个山里出去的男孩的不屑。那时候他对西方大师作品的了解或许还只是皮毛,但是他学到了他们的自尊。谁有资格去鄙视喜欢哲学和文学的人?他一句话没有说,他只轻飘飘地看了那个的威严的父亲一眼,他比他更为威严地走掉。不仅威严,还有悲壮,风萧萧兮易水寒啊。心也寒哪。心一旦决意要破碎,谁对它也没有办法。女孩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紧紧抓着厚厚的《尤利西斯》。那是他最后看到她的样子。纤纤手指。他觉得他的脚板很重,重到可以把地踩出裂缝,这裂缝可以让咸阳这座城市瞬间消失……但是咸阳城最终没有消失,他和心爱的女孩爱情定格在16年前的爱情,瞬间消失。
   2007年这个夜色如水的夜晚,他给我们讲述他的大学爱情。早春冰凉的风打湿了这段故事。他的讲述当然不是心血来潮,否则他会对继续对我们守口如瓶。因为昨天,他在电话里听到了她的声音,一个16年前的遥远而冰凉的声音。
   你还记得《尤利西斯》吗?,它一直被一双手紧紧抓着,抓了16年。
   16年里,他谈过两次恋爱,结过一次婚。16年很漫长,也很脆弱,它甚至没有力量让一双手从一本书上移开。
   想知道吻双手的感觉。他对我们说。
   躺在苏黎世静悄悄的弗伦敦公墓里的詹姆斯·乔伊斯,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的伟大的《尤利西斯》会被一个女孩紧紧抓了16年。乔伊斯是那么喜欢苏黎世,他说那是个干净的城市,你要是在班霍夫大街上掉了一些汤面,直接就可以舔起来吃的。但是他却不放心他的手。一个崇拜者在街头拦住他:“我可以吻写过《尤利西斯》的那只手吗?”乔伊斯说:“不可以,这只手还做过许多其他事。”
   但是为什么不可以去吻这双16年来除了紧紧抓住《尤利西斯》外,没有干过别的事的手呢。
   谁一生里会遇到第二双这样的手?
   他的讲述和一声叹息漂在这个春天的夜晚。我不知道屠格涅夫讲述他的爱情的时候是否也是这样一个春天的夜晚。屠格涅夫说,他曾经爱上了一个磨房工的迷人的妻子,她是那么善良活泼,聪明漂亮。有一天从来没有向他索要任何东西的她,突然向他要一样东西,不是卢布,也不是承诺和名分,她要了一块香皂。回来时她抬起一双同样漂亮的手,羞涩地说:“像亲吻圣彼得堡客厅里的女士们的手一样亲吻我的双手吧。”因为,这双手是干净的,她用那块香皂刚刚洗了的……屠格涅夫说:那是他一生中最珍贵的时刻。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定泪流满面。
   他为什么不该像屠格涅夫那样去吻一双干净的手?尤其是这双手,不仅仅因为16年来它一直抓着一本书,还因为这双手的主人16年来,一直为差点让咸阳城消失的他,守身如玉,独守日月。
   他说,在几经周折找到他的电话并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她呆在始终只有她一个人的黑洞洞的小屋子。时间定格在21世纪的第七个年头,即2007年春天。
  
   石头爱情
   一个女人站在烂漫的红叶里,把一个渔民从红叶掩映的小屋里送出去,然后继续站在红叶中等着渔民归来。但是,这个渔民没有回来。没有。她就一直静静地站在小屋前高而寂寞的山崖上。她是这个渔民的妻子?未婚夫?情人?不得而知,只知道她的目光拉得很长很长,长得像挤在三峡里的江水,像川江上悠长的号子,像时间,像千百年来诗人的怅惘以及留在三峡的文字。她就那么站着,站着,最后,把自己站成了一块石头。这是我所设想的一个传说。
   神女峰。
   我不知道是什么人给这个山峰取名“神女”。有些矫情。如果她是天上来的,她一定会呆在天上的,如果她真的要到长江上来,她一定会有些充足的理由,比如,为了生计,为了撕心裂肺的爱情,否则为什么要到我们这些俗人呆的人间来?我更愿意她是三峡上一个普通的渔姑,一个漂亮的渔姑,一个叫三峡上的好汉牵肠挂肚的渔姑。她也是一个俗人,一个充满烟火味的俗人。只有这些俗人才能把事情弄得无奈又伤心。俗人的伤感,俗人的撕心裂肺,很难受,不是滋味儿,但它是人间的事情。
   在我印象里,长江是母性的,柔软的,委婉的,像一根细细的和青青的竹子中流淌出来的清音,是一片枫叶上忧伤的晕红。神女峰是这个忧伤的晕红的一个符号。很早的时候,看一部电影叫《等到满山红叶时》,第一次看到了三峡上的烂漫得令人心碎的红叶,还有红叶里那戛然而止的爱情,感觉三峡就是所有爱情的伤心地。三峡有红叶,有船工号子,流泪的猿声,有巴山夜雨,有屈原。那时候对屈原知之甚少,只知道他的爱国,他是一个和朝廷尿不到一个壶里的政治家,为社稷和百姓而焦虑而忧愤,仰天悲号,低首垂泪。后来读他的文字,觉得他似乎并不是一个我印象中满脸憔悴,目光悲戚,形容枯瘦的行吟诗人,他更像一个风度翩翩的帅哥,因此后来看到一份不知道是不是可靠的资料,说屈原出走朝廷不仅仅是因为政治见解的不同,而是他和楚怀王的某一个老婆有了一腿,突然感觉到这才是我感觉中的真实而有温度的屈原,想那屈子的诗句“余幼好此奇服兮,年纪老而不衰”中的“奇服”真的就是教科书上写的那样是所谓的政治抱负吗?
   我是在天微明的时候来到甲板上,等待神女峰的到来的。
   这个时候,江面很静。江水是黄色的,它在船体上划过的声音,像遥远而清澈的喘息。天是灰黄的,像刚刚被掀开的暖和的和湿润的被子。一座座山峰从船舷上和导游的讲解中划过去。然后,渐渐的,暖红色的晨曦被揭开来,落在一座座山峰上。我不知道神女峰什么时候才能进入我的目光,她在卖关子还是犹抱琵琶半遮面,不知道。我在等待,我能够沉得住气,我知道该来的一定会来,不该来的,一定不会来。我看着江边的山峰,我看山峰被晨曦一点点的浸湿,打亮,一点点把天空的灰黄改变。最后,一座并不比别的山更高的山峰,清清瘦瘦的,带着一抹灰红的彩霞,飘过来。我想神女在哪儿啊,是不是躲在这个山峰的后面,但是――导游对甲板上密密的人群说:大家现在看到的就是神女峰。
   我不想用文字来描述我梦中神女峰,我只想说我的感受:不像。
   那个站在烂漫的红叶里深情地等待的为什么会是一块抽象的石头?那个女人应该站在那块形似女人的石头下的红叶里,在石头下一间茅舍边,站在巫峡中的某一艘船上,或者,干脆就站在我的身边,站在我身边这些来自天南海北的,我熟悉或陌生的女人中间,站在长江上这个怎么看怎么伤感的早晨的风里。
   在甲板的人群里站过还有一个叫作舒婷的女诗人,她说: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
   她也不愿意成为一块石头啊,在爱情面前,她愿意成为一个地上的俗人,一个可以在爱人肩头上流泪的俗人。如果没有在爱人的肩头真实地待过,没有在爱人的肩头哭过,即便在这三峡待到地老天荒,和没有见过三峡没有在三峡待过有什么两样?
   ……神女峰轻轻地从我的身边漂过去了,像一缕风,一个夜晚,一颗嵌进江风的残月,一滴沉默的眼泪,了然无痕……
   给神女峰取名字的,一定是个男人。比如屈原。他在不得不离开宫廷时,他知道他的爱情与他一起恐怕是永远回不去了,伤心欲绝的他满脸秋风,长发愁乱,很像我看过的一部电影里的男主人公――他对着镜头用冰一样的语气说:我把我的爱人丟了……他在江上踌躇徘徊中,看见了这块站在半天上的石头,一声唏嘘,满脸泪光:我丟了的爱人,在这里,在天上啊!这块石头便有了一个名字。守财奴葛朗台的妻子撒手人间的时候,对女儿欧也妮说:幸福只有在天上。爱情也在天上吗?
   爱情不应该是一块石头,但爱情可以写在石头上。过去读一首硬邦邦的诗,里头有这样一句:
   有的人。
   把名字刻入石头,想“不朽”。
   石头是寻求不朽的一种方式。
   不能把爱情举在手上,揽在怀里,就让它不朽。
   这是一块石头变成神女的缘由吗?
   不管怎么说,石头上的爱情,结实,干净,而且是人间的事情。这,是不是就是千百年来人们为一块石头或一截山崖而牵肠挂肚泪流不尽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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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四篇关于爱情的断章,各具特色,意蕴悠长。【简单的爱情】喜欢她的简单,因为复杂太累。一个漂亮清纯的山村少女,只一眼,就爱上了到村里教书的小伙子,从此,她为他穿红棉袄,为他做好吃的,为了听他上课的声音而舍近求远去挑水,为了能和他搭上话,她天天守在山坡上,等着他送学生回来,为了找他,她拖着病身子一头扎进风雪之中。这是对一部电影的感悟。【吻一双手】是一个大学爱情故事,女孩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紧紧抓着厚厚的《尤利西斯》。这是一个涉及明著的爱情传奇。【石头爱情】一个女人站在烂漫的红叶里,把一个渔民从红叶掩映的小屋里送出去,然后继续站在红叶中等着渔民归来。但是,这个渔民没有回来。没有。她就一直静静地站在小屋前高而寂寞的山崖上。最后,把自己站成了一块石头。这是一个关于爱情的传说。三篇短文,令人浮想联翩。如此唯美纯真的爱情,也许只能在文学作品中去寻觅了,作品从不同侧面,展示爱情之美,表明了崇尚爱情唯美的鲜明主题。独辟蹊径,文笔洗练,语言唯美,选材精当,值得推崇。感谢赐稿,期待精彩继续!【编辑:航帐】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31130001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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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夜雨寄白        2013-11-30 09:39:22
  你的动人的爱情故事真多啊,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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