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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笔尖】闲人三题(散文)


作者:刘剑锋 布衣,257.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735发表时间:2013-11-30 14:19:38

【莫叔的春天】
   在莫叔的经验里他一生所经历的春天似乎都和干旱有关。从35年前到35年后的2009年。老莫叔觉得自己的那张七沟八梁的老脸就是干旱的作品。2009年春天,莫叔漠然的注视着他已司空见惯的干旱的时候,几声闷雷似的声音传了过来,然后就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但35年前的春天却是干打雷不下雨。从莫叔摇摇欲坠的破屋子那个没有窗棂的窗子望出去,太阳像出了炉子的烧饼,浑浑噩噩地在雾蒙蒙的天上打转儿,类似于地里正在垂死挣扎奄奄一息的麦苗儿,泛着蔫不唧唧的病入膏肓的衰色。塬上一片片地全都开裂了,那裂开的缝子不小心会把你的腿脚都卡进去抽不出来。其实在风调雨顺的时候,这些地是可以长出绿油油的金子的啊;有了这样的绿色,心就踏实了。地旁边的大大小小的树都没有力气挤出几星眼泪咕嘟似的嫩芽,要是在春雨绵绵的日子,这些嫩芽会把诺大的天都给遮了的。在村口的路上,跺第一脚会掀起黄亮亮的铺天盖地的尘土,跺第二脚,就会燃气黄亮亮的火。就是这么干旱。惹谁了啊,为啥这么旱?洛河边的山是灰溜溜的,像给警察抓住的倒霉的小偷,垂头丧气,死气沉沉,没有一点点朱自清歌颂春天的句子“山朗润起来了”的气息。所有的牲口都往洛河里跑。它们把嘴一次次伸进洛河清凌凌的水。洛河即便是个肥硕健壮的彪形大汉,也经不起这么折腾的,眼见着一天天瘦下去,虚弱下去。干旱似乎与牲畜们无关,它们居然很快乐。这种情况很是叫莫叔愤怒。他找来一根粗粝的槐木棍子,来教训塬上一头不合时宜的雄性黑牛,这个牲畜在这个干旱的春天,居然要和母牛们胡搞。挨了打的黑牛一脸无辜:我和母牛耍耍,惹谁了?就像人们在问天:惹谁了,这么旱?人们也往洛河里跑啊,挑着大大小小的木桶,拿着大大小小的瓦盆瓦罐,把洛河弄到家里的水缸里。有人试图用洛河水来浇地,但是后来发现不行,一桶水倒进地里如同把一滴眼泪撒进火堆,不仅灭不了火,火苗子还要再窜一窜――浇了水,地里的口子会开裂得越来越大,地会板结得坚如磐石。
   在莫叔记忆里,35年前那个春天刚刚一露头就给一只贪婪的鸡嘴给消灭了。莫叔看见过一朵金色的小花。这是在这个春天的干旱里看到的唯一一朵倔强而执着的小花。她似乎不甘心于这没来由的旱灾,她不想看到多灾多难的人们在逆来顺受之中再经受干旱的磨难,抑或,她就是让人们看看虽然没有雨,虽然天旱得可以点着火,但不要泄气啊,春天还在!可以把雪莱的诗句改一改啦:春天来了,夏天和秋天还会远吗。但是,贪婪的公鸡来了,这只每天都要歌唱东方红的公鸡,伸出了贪婪而无耻的鸡嘴,连一声响儿都没有,就将春天里唯一的一朵小花给啄了。狗日的,莫叔骂,哪里是鸡嘴啊,简直是猪嘴,驴嘴,狗嘴,他妈的X嘴……老莫叔曾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拿出一注藏了几十年的香点上,对着黑洞洞的夜空,在心里头问:老天爷,谁把你惹了……莫叔显然没得到答案,在干旱的春天还没过去的时候,莫叔忙着蹲在他摇摇欲坠的破屋子,准备好了棍子,一共五根。老莫叔有四个儿子,连同他,当然需要五根棍子。在漫长而饥饿的冬天来到的时候,这些棍子将会忠实地伴随着他们出去乞讨……
   35年后的2009年春天。司空见惯的干旱。不见一丝雨,不见一片雪。莫叔坐在他两年前盖起来的漂亮的小楼前,想说:老天爷,谁把你惹了,你往死里旱啊?但他没有张口。莫叔不想要答案。莫叔抽他的旱烟。然后,他听到了几声闷雷似的声音,接着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莫叔后来听说那些雨是给大炮轰来的,孙子说那叫人工降雨。地里地外噌的一下子就清爽起来滑溜起来。这超出了莫叔的经验。大炮可以轰出一个不再干旱的春天吗?莫叔很怀念35年前的那朵被贪婪的鸡嘴消灭了的小花。最后,莫叔摸了摸自己七沟八梁的老脸。他想像着这场雨撒进他的旱情依然的老脸和身体的样子。
  
   【书怀的福分】
   作为一个自由职业者,要过像样的日子就得赚钱,而要老老实实的赚钱又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而更不容易的是有人居然拿着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去买一堆昂贵的摄影器材,瞒着老婆,陕南、陕北、西藏、内蒙到处跑,咔嚓咔嚓按着快门搞创作。这个人就是吴书怀,一个执著的摄影艺术的追求者。
   艺术是上帝用来折磨笨人的,所以聪明人喜欢谈论她,不懂装懂的附庸她,并以她来虚构一些雅致的门面,骨子里头却压根不知道她,因而也就远离她,冷漠她,而笨人却一根筋似的去接近她,攀附她,谄媚她,接受她的这份磨难。书怀就是这样的的笨人。生的体魄雄壮,好学而聪慧,又古道热肠,为人真诚,本可以在人面前闯荡一番世事的,不料竟傻乎乎的上错了船,去搞什么艺术,整天扛着机器到处跑,大把流汗,大把花钱,惹得老婆发脾气,孩子瞪眼睛,却执迷不悟。可见是个绝对的笨家伙。但笨人有笨人的福分,比如眼前这些令人目眩的摄影作品:奇异的民俗风情,美丽的山水风光,以及从光线、色彩、构图中中所透射出来的人与自然和谐生动的融合,对于贫困、对于人的生存的忧患和焦虑,对生命绵长而深情的吟唱――一幅幅看似简单平实的作品,传达的却是深深的思考、一缕缕质朴亲切又耐人寻味的情愫,一个个光与影的艺术时空,以及只有勤于创造的人才能拥有的欢乐与满足……这是一种令人羡慕的福分。
   读书怀的作品就如同读书怀这个人。虽然作品透视的文化底蕴、艺术积累还稍嫌单薄,创作者或许还缺少艺术家的敏锐与灵性,但却一律的质朴纯净,自然亲切,容易接近,没有距离,坦然而自信,平静而执著,是那种以平民化的光圈和速度去聚焦反映的民俗与生活,展现的是良知与责任,剔除了居高临下的训诫、故弄玄虚的张扬。或许恰恰是这些因素,加之他总能够以自己的良知与责任和艺术的挚诚来忠实地纪录生活,展示自然与生活的多姿多彩,使书怀的摄影作品不自觉的形成了自己某些独有的特色。
   书怀在光圈、速度、景深、焦距以及长枪短炮之间忙碌了20多年后,出人意料的咔嚓出了这样一个真切而美丽的艺术世界,这不能不令人叹服。对于一个欲活得自在、真率、舒心同时又活得充实、活得有价值的人来说,这个独有的艺术世界是弥足珍贵的,是特物质的东西所无法带来的享受。特物质的东西,比如说钞票,就是特个人的东西,除非喝醉,否则别指望别人像发扑克牌一样的把它发给你,而书怀这笔财富却不仅仅属于书怀,她属于美,属于艺术,属于大家,属于所有喜欢和崇尚艺术的人们。
   这是笨人地老天荒的福分,地老天荒的价值。
  
   【我的北塬】
   我是北塬上一个游手好闲的人。在那些被荒草掩映着的窄巴巴的小路上,我经常会遇到或者看到那些在尘土飞扬的地里头忙活的人们,或者荷锄的人们带着满身的汗臭和泥巴的人们。他们对我经常在空落落的北塬转来转去悠悠荡荡的二流子摸样早已失去了诧异。有时候在北塬溜达让我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那些从田里忙活的人们,在路上散发着汗臭的人们,头发像荒草一样飘荡的人们,让我想起曾经也这样在地里没完没了的忙活着母亲;如果在洛河边,这种样子要么要被邻居笑话,要么会让母亲拿棍子揍的。但是,我必须要在北塬游荡,像个幽灵一样。
   在北塬的对面,是南坡,馒头山生态园。白天人流穿梭夜晚灯火阑珊的馒头山,或许是最能够浓缩这个城市表情的地方。那些扭秧歌舞剑的人们,尽情地享受夕阳的安详的老人,牵着狗大声嚷嚷的男人女人,拉着孩子的丰腴漂亮美目流盼的少妇们;那些需要感受城市气息欲在这个城市成就一番宏图的人;那些健壮如小树的男孩子,被青春快要挣破身体的婀娜多姿的女孩子;那些背着手迈着八字问候别人也等着别人来问候的离退休者,穿着名牌把新车开到路中间的炫富者;那些抽着烟在路边摔酒瓶子对着路边的花草撒尿的人们,那些勤快地栽花种草者和喜欢攀折花木者;那些对地上的痰迹和垃圾不断叹气的园林工们;那些那些急于洗去自己身上老家味道的打工者,那些长枪短炮窜来窜去的摄影爱好者,还有那些喜欢在人堆里唾沫星子飞溅,讨论宇宙人类爱情黑暗诸等哲学文学命题的文人们……你能够在这里看到作为一座城市的斑斓驳杂和生动鲜活,看到一座城市的喧闹和急不可耐,看到一座城市在成长中的急迫和焦灼,看到生活于这座城市的人们急于享受这座城市适应这座城市融入这座城市的表情。
   而对面的北塬,却一点都不一样。
   我不是北塬的主人。这里的主人是一片片长着庄稼和荒草的田地,飞着喜鹊的雪野,藏着虫鸣的芦苇,挂着月牙的树梢,挑着落日的麦穗。田野里或土坳里的人家,有着斑驳的土墙,凌乱的瓦片,歪斜的木格窗子,长着乱草的院落,院落边高高的密密的树,树上的果子似的鸟巢;路边上的水塘,水塘里乱七八糟的包谷杆儿,青蛙的聒噪;麦子成熟季节里那满地的金色,金色之中一棵解渴的绿树;秋日里树林般茂密的包谷,包谷地之间盖过人头的草丛;冬日里绵绵雪原上黑星星般跳跃的喜鹊……所有的都以村庄的内涵和形式存在着,没有喧闹聒噪,没有涂脂抹粉,没有盛气凌人,有的只是静谧安闲,纯然质朴,简单明了。车水马龙人车混杂的街头,街头上变幻万千的时装和脂粉,每天都在增加的楼房和车辆,它们带来的喧闹以及城市汗津津的味道,止步于北塬边的乱草,土坎儿,小路以及森林般的庄稼。
   我是北塬一个游手好闲的人。我很在意路边每一棵草,每一朵花,每一声鸟鸣,地里每一棵庄稼,每一头耕地的牛,地里那些衣着随便汗臭熏天的人。他们在地里弓腰曲背,犁锄耙耱,用世界上最赤裸最不堪的语言来欺负不听使唤的牛们的母亲或者祖宗,他们年年月月把种子种下去把庄稼收回来,把田埂地头的草成捆成捆地割回来喂羊喂牛……我喜欢泥土的沉静与芬芳,喜欢荒草和炊烟弥漫的的院落和村庄,喜欢一个人听风听雨听月光;在那里我才能够从烦躁忙乱无序中走出来,安静下来,老实下来,把自己从里到外好好看看……对于我,北塬是个特殊的存在。北塬有着一种地老天荒的淡定,一种老成持重,从容不迫;一种汗味,一种炊烟和饭菜烧糊的味道……
   喧闹的南坡和沉静的北塬在一南一北地对望着。
   在她们的对望中,人们按照自己的想法或南或北,如同我选择静谧的北塬。
   这不是安静与热闹,时尚与传统的对对望,不是男人女人的对望;也不是今天与昨天的对望,而是两幅风情迥异的画的对望;是存在于我们生活和情感中的两种不可缺席的表情的对望。
   在城市汹涌澎湃的步点中,色彩斑斓的馒头山是多么不可或缺,而沉静淡定的村庄——北塬又是多么的值得珍视。热闹是需要安静来冷却的,而安静又得热闹来点缀。动静相生,不可或缺;乡村都变成城市了,城市会孤单的——谁与她深情地对望?
   如果有一天我闻不到露水上花草的气息和田埂上臭烘烘的汗味,听不到喜鹊的叫声和月光划过树梢的声音,亲们,我,以及像我一样的人该到哪里去游手好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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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莫叔的春天】35年前那个春天刚刚一露头就给一只贪婪的鸡嘴给消灭了。莫叔很怀念35年前的那朵被贪婪的鸡嘴消灭了的小花。最后,莫叔摸了摸自己七沟八梁的老脸。他想像着这场雨撒进他的旱情依然的老脸和身体的样子。【书怀的福分】作为一个自由职业者,要过像样的日子就得赚钱,吴书怀,一个执著的摄影艺术的追求者。怀这笔财富却不仅仅属于书怀,她属于美,属于艺术,属于大家,属于所有喜欢和崇尚艺术的人们。【我的北塬】我是北塬上一个游手好闲的人。我很在意路边每一棵草,每一朵花,每一声鸟鸣,地里每一棵庄稼,每一头耕地的牛,地里那些衣着随便汗臭熏天的人。三个闲人,三种生活状态,代表着三种本能的追求。莫叔的春天的那朵花,是不是代表爱情?书怀的追求,是不是代表事业和金钱?“我”的闲散,是不是代表一种休闲?作品中没有一个字的提及,但字里行间,分明读到这浓浓的氛围,很有感染力的作品,推荐赏析,建议加精!【编辑:航帐】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312040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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