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故乡风情六记(散文)
一、无影山龙潭记
无影山位于彭家庄之西毛家庄之东。漫坡缓上,圆顶无峰。人登山巅,不知有山,故曰无影山,为故乡一景。东西可两里余,南北约里许。裸白岩,少沃土,乡人多取山石建房,多有坑潭。
山西旧有龙泉寺,年代不可考,至民初香火仍盛。每逢干旱,乡民祈拜于庙,据传灵验异常。庙前有两潭,南大北小,隔道相携,有洞暗通,水潆潆相连。
小潭方见丈,白岩掏凿,直壁上下,泉涌石隙。水清冽幽黑,垂手可掬。夏甘冷寒骨,冬绵温暖肺。旱三年不亏寸,涝三年不盈指。数村乡老或以为灌。潭左有宋槐一株,冠倾潭面,青阴蒙翠,金阳斜漏,藤罗垂缀,鱼游潭,鸟鸣树,潭树相映,谐趣天成,潭中有黑色鲇鱼三尾,长盈尺半,头如蒜臼,髭若小指,乡人奉若神异,每逢清淤,先焚香沐手,请鱼入盆,至潭清恂恂归之。民风淳厚如此。庙门有楹联一副单道此景:“树影入池塘,鸟宿池鱼游树;云雾锁山头,龙在山虎登云。”时过境迁,胜景不再矣!
二、白云山戴帽蕴雨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农人言也。然桑梓父老每预雨别有验证:白云山戴黑帽。
白云山者,鲁中之副岳也,南缀泰沂,北踞青(河)黄(河),绵绵八十里。屏济淄于东西。余居山左,四周环山,如盆底,沃土万亩,范阳、泔河皆贯于乡。
农人稼穑,西望白云,高山仰止也。天晴气朗之时,树绿花红,壑幽峰翠尽收眼底,荷锄一望,每每神旷心怡。或惊曰:白云山戴帽矣!于是竟相携锄狼奔。速者到村迟者在道,骤雨必至,且黄风摇树,天昏地暗,时夹雹如鸡卵,巧有洞穿苇笠者。口碑相传,屡验不爽,是为乡邑一说。
有童谚曰:“白云山戴了帽,短工觅汉睡了觉。”自然造化,莫测神秘,不由慨叹宇宙之奇妙矣!
三、清溪夏景
乡邑周列冈埠,沟壑纵横,下流成溪,绕村者数十。逢雨水充沛之年,溪水淙淙,浅唱低吟,日夜奔流,经年清冽。乡人子时取溪水煮饭,绿豆红豆须臾如泥,爽滑香甜;卯时取水做豆腐,嫩滑香白,久烹愈韧。
清溪景观,秋夏尤美,水生鱼虾,岸长杨柳,花木葳蕤,蝉鸣鸟啼。牧童系牛于岸柳,嘻戏于水涧,欢呼狗蛋逮白鲢,惊惧石头抓水蛇;掏巨蟹于岸穴,捣鸟巢在杨柳;野火烧赤蟹以解急馋,清水煮黄豆以饱口福;骑牛当战马,学张飞横矛长板;持树枝作利斧,扮李逵沂蒙杀虎。如此游乐,不知日暮,乐以忘返矣!
皓月当空,炊烟袅袅,倒骑牛背悠悠然归家,洒一溪童谣牧歌。有娘唤儿者呼应唱合,天剪一辐立体长卷。
叹只叹,清溪不在,光阴不再。
四、翠屏飞虹
翠峰起伏,列于邑东,如葫芦横倒,乡人唤作葫芦山。山植槐、柏、松、山楂、苹果,野生荆、棘、山榆。夏日炎炎之时,青树参差,随风披拂,浓阴匝地,幽幽然凉意浸肤,俨然一翠屏也。
当日移西天,斜射金光,骤然暴雨之时,每每西边日出东边雨。此时也,水气蒙蒙,紫雾氤氲,一桥飞架南北,赤橙黄绿,大跨豪越,彩练狂舞;东北接葫芦山之翠屏,西南淹落渺渺然之乌云,只见所出,不见所依。农人携雏,喜睹并欢歌曰:“东虹日头西虹雨,出了北虹改朝代,出了南虹卖儿女。”翠屏飞虹,东虹也,若时在天旱地裂,言语相接,咒老天吝雨;若时在淫雨成灾,喜上眉梢,赞青天开眼。蒙童惊喜,然不得手指,或曰生枝指,不得随大人唱“出了北虹改朝代,出了南虹卖儿女”。皆不吉利语也。
稍倾,色渐稀,影渐淡,倏然溶化,随云卷云舒,变马幻羊匆匆奔走矣!
五、葫芦山会记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葫芦山玲珑娇巧,拔萃冈埠之间。又有圆形巨石阔数丈,傲立西坡,数里可望。人以为奇,以为神,遂香火膜拜,祉福祛灾,十百相传,灵验异常,皆呼石佛爷。
世传明季始有山会,历五百年不衰。农历八月十九,惠民、章丘、桓台、济南、周村等地各色人等,亲戚相邀,夫妇相偕,络绎于道,徒步奔走,至是日暮色苍茫,登山聚会,极遂大愿。入夜,明火执仗,漫山溢光,人声杂而不鼎沸,脚步乱而心气静,肃然穆然。每每跪拜者上千,自山上而山下梯次扇面,香火点点如繁星耀空,如萤虫翩跹。祀品禁荤腥,都用瓜果素食。
故而后,瓜果摊市应运而生,届时手提肩挑者穿行于烧香拜佛者之间。桃,李,柰,梨,山楂,核桃,花红,果香四溢,另有贩小吃者,菜包,蒸馍,油炸果,应有尽有。小米粥就地掏灶,山泉水文火炖成,喝一碗饱腹暖身。
赶会者,皆下层百姓,傍晚聚,晨晓散,袭因成俗,或疑明教遗风,不知莫衷,官府嗤鼻,以为邪道,然屡禁不止。至日寇入侵,山会曾自发抗日活动。一九四零午日寇血洗葫芦山会,于是,山会消歇。后偶尔有信徒拜祭,但庙会不再。至“文革”,石佛爷被毁,自此,五百年文化景观消声匿迹矣。
六、凤山雨后
凤山系旧长淄界山。古於陵紧傍北麓,泔沟环其左侧。东西横列如屏如障,中峰秀丽,两翼张拱,宛若飞凤。幼时剑匕望凤山,歌童谣曰:“金凤凰银凤凰,飞到俺家屋檐上。”
上有寺院,佛道合一,年代不可考矣。长山县志载:仙人何五子,在凤山修行得道成仙。
古时凤山,乔木森森,古树参天。四季无时不宜,然佳境最是夏日雨后,暴雨骤停,溪水瀑涨,岩挂飞流,树坠珠翠,生机盎然矣!又有白云缠树,雾霭蒸腾,鸟啼于林,牧歌唱晚,如仙如幻。
邑人王朝麟有《九日登凤山遇雨》单道凤山雨后景致:“赏罢东篱菊,又来跨凤巅。吟诗惊野鸟,酌酒对流泉。山雨催觞急,林凤坠帽偏。登高时极目,遥望紫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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