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短篇 >> 情感小说 >> 青春

精品 青春


作者:木子三皮猪 秀才,2348.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780发表时间:2013-12-02 10:03:32
摘要:青春是美好的吗?他的青春却是灰色的。

2005年,他十八周岁,有一米七八的个头,大红脸,稀疏的长发披肩,祖辈十几代都是农民。来到这个青岛四方区的服装厂已经快三个月了,作为学徒工的他每个月三百块钱的工资,包吃住,没有节假日,每天至少十三个小时的工作量。他忍了下来,憋着一肚子气,听任营养过剩的女厂长的辱骂,站在烫台前熨衣服。经过三个月的磨练,他熨衣服的手法十分娴熟,五秒一件上衣,六秒一件裤子,在五个烫台中名列前茅。再过十来天就要发工资了,学徒工三个月只能拿到九百块,这已经足够了。他打算拿了工资就跟表哥表嫂分开,去海尔集团下属的单位找一份学徒工,他不爱服装这个行业,他想搞电焊。虽然表哥不止一次对他说电焊伤身体,干那个活时间久了便会不孕,精子都被激光杀死了。可他不在乎,他需要钱,只有挣到钱他才有脸回家,然后村里人才会正眼看他,媒人才会登上门,他的父母才不会总在他面前埋怨他‘一事无成’。
   可惜,他打了一个人,潍坊的方伟。方伟大他一岁,人生得白净,却天生的一肚子坏水。上午开班一个小时后,方伟把手里的熨头放到烫台上,又一次调戏来自临沂山区的赵红梅。方伟把手伸到赵红梅的胸衣里,大声浪笑,赵红梅却不敢言语,因为方伟的表姨是厂长。他看不过了,自从进入这个服装厂的第一天,表哥表嫂就叮嘱他不要惹方伟,要让着他,出门在外是挣钱而不是争气的。他几次都忍了,而这次他没有忍住,因为赵红梅从上个月便跟他暗地里好上了。
   他被开除了,殃及他的表哥表嫂。因为方伟有不少老乡,表哥不能看着他被那么多人打,所以就冲了上去。表哥是打架的好手,一身的毽子肉,饿虎入羊群般横冲直撞,一拳就解决了一个对手。那场架打得酣畅淋漓,但结果却命运悲惨。表哥表嫂跟他一起被开除,只给几百块钱遣送费。他得到一百块,除了车费,就剩下二十了。
   到了县城,父亲开着破烂的摩托车接他,一脸怒气,手扯了扯他的长发骂了一句:“狗揍的,今门儿黑了,就把头发给我剪了!”
   当天晚上剪了头发,又被母亲数落一番,才钻进他阔别一年的小屋。躺在床上,他却不能安然入睡。心里的茫然如荒漠飞沙,不知道路在何方。而自从被女厂长开除到现在,赵红梅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过,在他即将离开服装厂的前几天,赵红梅都是远远躲开他,跟方伟那伙人走得倒近了许多。他心里难过了,像被锥子扎,像被风沙刮,还像被人遗弃在深山老林里。偷偷点了根烟,趴在月光满屋的床上,狠狠地忘掉了赵红梅。这是他的初恋。
   第二天,家里收割小麦。天色朦胧时分,父亲便捅醒了他。搭上父亲的机动三轮车,到了西地,联合收割机正收割麦子,呼呼隆隆的声音,漫天弥漫的尘土,他看不到任何光明。而他并没有多想,只是慌忙地从联合收割机里面掏麦子,用麻袋装麦子,用手把麦子堆成坟样,汗如雨下。
   第三天,他便被父亲送到临县的一家雪糕厂工作,因为作为一个十八岁的人在夏天依然在家闲着,是一件特别丢人的事情,这样也不利于他之后的说媒名声。他没有一点反对意见,觉得不在家也好,或许更舒服。
   雪糕厂位于白浮镇中心西北省道旁,大门正对省道,左边是一修理厂,右边是空荡荡的院子,后面是农田。他被父亲送到这里,抱着卷成筒的凉席子和一床被单,怯生生走进了一间没有门窗的大瓦屋。屋里住着另外一个小男孩,十六岁,父母双亡,家里有一个老奶奶;此后的三个月他们便住在了一个宿舍里了。那个十六岁的男孩叫小站。
   雪糕厂的工作都很容易上手,没有几天他便学会了“插冰糕棍”“出模子”和“包装”。而他总是默默无语,闷着头干活,见人便笑笑。其他人却都十分欢喜,有说有笑的,而他却如一个哑巴,面无表情的干活,下班,吃饭,睡觉;只是有时候会在空荡荡黑呼呼的屋子里,给小站说几句话。
   无聊的生活下,他便去白浮镇上书店借了武侠小说来读,也常常写日记。心里空荡荡没有着落,每日里机器般工作后,往床上一躺,映入眼帘是一屋顶的蜘蛛网。他望着蜘蛛网,抽着烟,觉得自己是落入蜘蛛网上的昆虫,随时有死去的危险。
   有一次夜班,凌晨三点,吃宵夜。他抱着一碗烂馄饨蹲在厨房前的石墩前吃,心里想着下班后再借几本武侠书来读,或许那本《人性的弱点》也应该好好读一下了,他急切地需要融入这个集体中,他忍受不了被这个集体排斥在外的感受。他想着时,坐下了几个女生;他深深感觉到了她们,她们却视他如无物。说笑着,那么开心,仿佛眼前这个大男孩是一块石头,没有人看到他,没有人关心他。
   其中一个女孩叫张玉红,机灵可爱,话语也幽默调皮;工作时候常常逗得大家前仰后合的,只是有些轻浮。他听到别人闲话她,在雪糕厂两个月的时间就换了三个男友了。他强迫自己从心里鄙视她,看不起她,可他每当晚上躺倒床上,便想她,欲望敞开怀,一股冲动的激流在身体上涌动,便做了许多次龌蹉的事来。
   现在,张玉红就坐在石墩的对面,他稍稍抬眼便能看到她大大的眼睛和红润的唇,低着头便灌满了她的笑声,脑海里波涛汹涌。张玉红讲着一个笑话,一对夫妻行房,突然男的不行了,女的问男的想什么呢,男的支支吾吾道他突然想起自家的老母猪为什么不下奶了。大家都笑了,他却没有笑,脸上发红发烫,想离开,想立马站起来冲出去或者对张玉红说一点教育的话。可他没有,只是默默地吃他的烂馄饨。石墩上的咸菜,他却一点都没有夹,张玉红突然夹给他,就在他脸红的时候。张玉红的那两只刚才送菜入她的红唇里的筷子,夹着咸菜放到了他的碗里。他惊呆了,像中了百万大奖似的兴奋,可立刻又开始谴责自己,他不该对一个这样的女生感恩,他应该立马把咸菜夹出来扔到她的脸上,然后愤然骂一句脏话,站起来离开。他想这样做,可他却抬起头来,怯怯地望着张玉红道了声谢,甜蜜地吃下了咸菜。他感觉咸菜不咸,却有些甜。因为张玉红又主动给他说话了,请他聊天,问他为什么总是默然不语,问他是不是感觉工作辛苦,问他从哪里来的,问他很多很多别人从来没有问过的话。
   那天是他进入雪糕厂二十多天后最快乐的一天,他开始第一次给他的同事讲话,开始在干活的时候哼起小调,有一次他竟然主动叫了张玉红一声“美女”。他感觉到自己并不是父母说的“一事无成”的人,更不是村里人眼中的“文不成武不就”的人,他觉得自己有了点希望。他不知道希望在哪里,更不知道自己将会成为什么,只是因为一位行为并不检点的女生的几句问候,他觉得他存在这个世界上了。
   慢慢地,他开朗起来,忘掉了从青岛灰头土脸回到家遭到的打击,他有时候也觉得父母是爱他的了。他开始给每一个人讲话,开始了解他的工作伙伴。
   这里的人大都是暑假工,有几个是高考完了工作的,有几个是中考完了的。也有社会上混的,譬如赵三,李国强,就是白浮街上的混子。李国强还在少林寺学过三年的武术,厂长曾经开过他的玩笑,问他能不能以一敌十。但李国强扳手腕却敌不过他,这令他地位升高了许多;后来赵三发现他左胳膊上竟然有用香烟烫得三个烟疤,顿时对他肃然起敬了,把他当成了一个道上的朋友。
   很快,他便跟里面的人打得火热,有时候还去镇上喝酒,还曾参加了他们的一次群殴。他没有上,只是助威,手里掂着根铁棍,站在赵三身后。他很害怕打架,怕挨揍,拍出事儿,但他依然硬着头皮去了。事后,他分外后悔、后怕,心想万一真的打起来了,自己一定会受伤,那么父母知道了,就更对自己失望了。他想讨好父母,特别是父亲,希望他看得起他,不要总是恶语相加,甚至打他。
   参加了打架事件后,他慢慢疏离了他们,只跟张玉红交好。张玉红那时刚刚跟赵三分手,心理上需要个安慰,他显然是最佳人选。
   他工作卖力,人因为丑所以表现得很谦卑,读过的武侠书影响了他,平日里行事说话,竟然也有那么一点大侠气儿,不似其他男生动手动脚,言语放荡。张玉红跟其他的两位女生都喊他为“大哥”。
   有一天晚上,他们去了省道旁的小河旁,坐在河边,吹着风聊天。那两个女生一左一右依偎在他的身上,叫他哥哥,给他倾诉心声;而他只是敷衍,心里却是想着站在一边的张玉红。他想张玉红过来,坐在他身旁,给他说话,让他看她。他爱上了她,想追她,可自卑叫他望而却步,而此刻她离他那么近,还是在晚上。他心想,如果这里就他俩那多美。
   这天,张玉红心情低落的很,因为有一个她的前男友不爱她了,她对此觉得有点落寞。躺在路边的麦秸堆里长吁短叹,还跟他要了一支烟来抽。他在那两位女生中间看着躺在地上的她,曲线优美的她,涟漪四起,真想躺在她的身旁一起数星星。他没有那么做,虽然他可以那么做,四个人都躺在穹庐下,唱着情歌,数着星星;他虚伪着说别的话,讲一些从书上偷来的大道理。张玉红躺着直勾勾盯着他看,不顾另外两个女生的醋意,叫他抱她。这举动吓坏了他,也惊呆了他,更令他万分激动。他壮着胆子抱起来她,走了几十米后,她又叫他背。
   她趴在他的背上唱歌,其他的两个女生驾着她的腿,四个人像春天的小鸟一样,在满天繁星下快乐幸福着。他感觉到她小小的乳房的柔软,隔着两层衣服的体温源源不断传到他的心里,他像被融化在蜜糖里的冰块,如飘飞的精灵,忘记了一切地背着,一点都不觉得累。
   后来,他恋恋不舍地放下张玉红,牵住了她的手,走在大马路上,随便谈着天。他真想叫时间永远的静止,永远牵住她的手。可身后来了一辆摩托车,下来两个人,张玉红立刻松开了他的手,撤开了身子。一个大胖子踢了他一脚,朝他的胸口打了一拳,往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沫;另外一个精瘦高个子在摩托车上骂他,张玉红跑到那个人身旁搂着他的脖子劝说他不要生气。
   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只是心惊胆寒地擦掉了脸上的唾沫。他见过那两个人,一身刺青,扛着砍刀,扬言去砍派出所的民警。他害怕被他们砍,更怕自己因为沾染了他们的女人落个坏名声,他怕父亲知道这一切。等摩托车绝尘而去后,张玉红给他擦脸,并安慰他,其他两个女生骂那两个混子。他的心凉了,觉得张玉红是洪水猛兽,不可接近,更多得是耻辱。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小丑,卑贱而下流,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叫他丢脸的地方。他甚至想打张玉红,骂她是个婊子,是个荡妇,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可他却轻描淡写地说自己没事儿,说这无所谓,依然去拉张玉红的手,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在心里狠狠地鄙视自己,作贱自己,骂自己;可当他把手伸过去的时候,张玉红却摔开了,没有太用力,但动作很大,若无其事地甩开了他的手。说着她对那两个人的故事,往前走。他那时候想自杀,一头撞在柏油路,脑浆迸裂,死掉,让张玉红看到他因为没有牵到她的手而死了,让她永远记着他。他想,如果他死在那里,死在张玉红的脚下,她一定会为他哭,还可能抱着他的尸体哭,这让他觉得幸福。另外,如果他死了,父母也就慢慢忘了他的不好,村里人也不会再给他白眼了,他觉得自己真该死在那里的。可他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
   张玉红她们三个跟着他去了他的宿舍,那时候已经深夜十一点了,小站还没有睡,床上还躺着一个二十来岁的胖青年,他跟他聊过几次,很油滑世故的人。她们三个要睡在他和小站的床上。
   两张双人床,睡六个人,似乎有点挤,但也能够住下。张玉红提出要跟小站睡到一块,其他两个女生睡到他跟张玉红中间,那个胖青年睡在他旁边床边上。
   睡前,张玉红不再理会他,只是跟小站调笑,小站少不更事,害羞得很,只是笑,又加上困倦,一会便在张玉红的语言里昏睡过去了。张玉红见其他两个女生睡了,自己便搂着小站睡着了。胖青年没有睡,他也睡不着,两个人各怀心事乱聊点东西。蜡烛渐渐燃尽,胖青年也睡了,他却兴奋地睡不着,偷偷地隔着两个女生去摸张玉红的乳。他害怕极了,又兴奋极了,希望张玉红醒来,也希望她不知道是他。可他摸着,并没有多少刺激,心里却更加看不起自己,咒诅自己,并用手狠狠地打自己的脸;同时他更加鄙视张玉红了,觉得她就是一个荡妇,竟然睡在男人的床上,还搂着一个男生睡觉,太淫荡了。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摸了几次后便不敢摸了,下床又点燃了一根蜡烛,坐着看张玉红。她是美的,鸭蛋脸,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樱桃小嘴,起伏有致的胸,饱满的大腿颀长匀称。张玉红的腿跟小站的腿挨得很近,几乎是贴在了一块,他觉得那不可忍受,想把他们的腿分开,想把自己放到小站跟张玉红中间,想去嗅嗅张玉红的体香。
   他突然跳下床,捡了一根草绳,把张玉红跟小站的腿绑在了一块。胖青年醒了,看见了他,便笑了,不怀好意又带着些不解。他没有说什么,邪邪地笑了笑,心里想象明天一早他们醒来时的情形。
   第二天醒来时,床上就他一个人了,他们都走了,不声不响地走了。下午他为了避免被镇上的人砍,又找了赵三他们,跟他们喝酒,跟他们抽烟,并且把张玉红晚上睡在男生宿舍的事儿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说完心照不宣的坏笑起来。

共 9436 字 2 页 首页12
转到
【编者按】他,十八周岁,长相普通,做着一切那个时代的少年能够做的事情。对异性有着懵懂的渴望;因为简单的口角跟人吵架;因为挫折而变得一蹶不振;而后又因为某个女孩的无端的青睐而突然精神起来。他所有的所有,都像是自己潜意识中萌生出的一种幻觉,真实却又飘忽,他不清楚自己将来的方向是什么?最后,他在磨砺中渐渐顿悟:上学!在补充自己内心知识道德匮乏的同时,也是改变他命运唯一的出路!朴素的文字,却很清晰的刻画出了一个在青春叛逆期的少年心路曲折成长的过程。里面有对未来的迷茫,对异性萌动的渴望,有对家庭与人生的困惑和期盼。青春,是一场心灵与肉体一同成长却相互搏击的过程。伦理、道德、人生观种种的定位忽然一下子就摆在了面前,让未曾有过深度思考的灵魂不知所措。所以,家庭的温暖,亲人与朋友的鼓励与得当善意的引导是必不可少的。很有现实意义的一篇小说。【编辑:紫玉清凉】【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3120405】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紫玉清凉        2013-12-02 10:07:35
  很不错的小说,一串串的小事例中,对于青春的迷茫与失落深刻的表现了出来。青春期,是对生命的色彩与温暖最渴望也最不信任的时期。作者的文字里,虽然有着淡淡的不解和忧郁,却总是有一种不言败的精神穿插其中,使得文章整体的意义得到了提升。问好!
紫玉清凉
共 1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