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笔尖为暖 >> 短篇 >> 情感小说 >> 【笔尖】陈年旧事(中篇小说)

精品 【笔尖】陈年旧事(中篇小说)


作者:垄上行 童生,987.52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957发表时间:2013-12-03 08:48:23

(一)
   2013年的秋天与往常没什么两样,照样是西风卷土拍窗紧,黄叶离枝弄景萧。夜晚的暮秋更是凄凉,户外完全没了盛夏的人声鼎沸,人们多钻在小屋,做家务,看电视,全由自己的兴致。晚饭后肖梦幽安顿完家务,按着往常的习惯开机上QQ。刚上线,就有头像闪动,是杜云帆。与云帆聊天,话题似乎总离不开大山深处那个小村庄。
   苍鹰(杜云帆网名):做什么呢?我昨晚又梦见在一队场里,让大人们领着背语录。
   清涧(肖梦幽网名):我刚安顿完家务。许是你又想家吧!
   鹰:也许是,近来不知为什么,经常梦村里的事,而且,一梦就是小时候那会儿,醒来总由不得要回想那个时候。
   涧:我们的年龄最容易怀旧,我也是,高兴不高兴总爱牵扯小时候。
   小村的话题引出来,宛若决堤的洪水收不住。一段时间内,他们穿越时空,让小村的故事重新演一遍。
   (二)
   圪梁村分河东、河西,分别坐落南北走向的山坡上。
   1973年盛夏,圪梁村依着时节掩映在一片葱茏里,地里的禾苗正是锄二遍的时候。清晨,各家窗口挂着的干电喇叭响过不多时,凡有劳动能力的社员都上地挣工分,只老人和小孩闲在村里。云帆家在东梁尖上住,是河东最高处,他家窑洞顶上就是凹围山脚。
   云帆家原先不在东梁尖住,是在酒坊街靠东边的院子里,东梁尖那个院子原来是润生家住。润生家在东梁尖那串院子时,听说半夜会听到院子里有鬼哭狼嚎的声音,出来却什么也没有,等他闺女长到十六岁时经常莫名其妙地说些人们听不懂的话,再后来就疯了,每天疯疯癫癫的。请来一位神婆,说是他闺女火焰低,压不住院里的邪气,换个地方住就好了。而云帆家在酒坊街时也无端出现怪异现象,那时候还没有他们兄弟姐妹,满仓刚娶鲜平进门不久,就发现她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做事也颠三倒四,他还以为他娶的媳妇是傻子,但他也只能认命。因为,他还在娘胎肚里的时候,母亲就被父亲因为抽大烟卖给圪梁村的父亲做老婆,他一出生也便只知道圪梁村的爹。命运实在不济,他少年时候双亲相继离世。从小在困苦中长大,对一切磨难似乎已麻木不仁,能不打光棍就千恩万谢了,只是在夜深人静时想着傻乎乎的媳妇心里有些不快。可第二年正月随鲜平回娘家拜年,她的样子让娘家人大吃一惊,问满仓咋回事,他才意识到媳妇不是真傻,是有了毛病。几天后的一件事更让他觉得不敢再等下去。
   那天晚上,睡前鲜平去厕所,他在屋里等。鲜平刚出门,紧关的门就突然“吱吜”一声开了,没有风,但那盏煤油灯好似在狂风里,火焰东摇西晃。突然,炕沿跟前安放的锅盖缓缓浮起,离开锅沿往上升,升到快有窗户台那么高又徐徐落下,往复几次。铺平从厕所回来开门的一瞬间,锅盖突然跌在地上,一摔几瓣。他信了,家里有东西。第二天,打问好润生给闺女看的地方后打点行李也去问神婆。报上鲜平的生辰八字后,神婆在香火中微闭双眼,合掌念念有词,但他听不到说什么。一阵后,神婆告诉他,说他的院子里有个出道狐仙,不会害人,但还不脱凡心,有些嫉妒鲜平的美貌,离开就没事了。
   润生正苦于找不到愿意换家的人,满仓主动上门了。说明各自的情况,两家都为了自己的人,没什么异议,很顺利地换家了,从此,满仓从酒坊街搬到东梁尖,也从此,润生的闺女和鲜平都相安无事。
   故事是不是真的?云帆大些时问过父亲,父亲让他别听外人胡说,但两家因为什么换家,父亲已过逝,母亲也守口如瓶,他始终没能明白。
   父母和大哥都上地了,走前交待二哥去捥猪草,他看刚两岁的妹妹。他不愿意看妹妹,与二哥商量,“二哥,咱俩换工行不行?”“谁和你换工?我才不想看那臭云秀。”“你不和我换,我不给你吃杏。”“你从哪儿偷杏?”“计花家的杏黄了。”云帆是上树的好手,又胆大,没有他不敢的,无论多高的树,趁人不注意顺枝就爬上去了。二哥云寿比云帆大一岁,也是天胆,但不敢爬树,因为春天与云帆爬上屋后面榆树吃榆钱,坐在枝杈往下看,突然觉得头晕目眩从树上跌下来,摔着胳膊挎了好长时间,从此,他再也不敢爬树,而且,还不敢往墙高的地方站,一站就头晕,但他想吃杏,只好让步,“我和你换工你给我几个杏?”“一兜,还不行?”“行。”弟兄俩换了工,云寿守在家看云秀,云帆挎一个箩筐翻过屋后山坡捥猪草。屋后场地遍地是猪草,灰菜、回回谷、燕儿衣……他专挑拣枝叶大的,捥几下就塞满一箩筐,匆匆送回家往计花家跑。
   计花老太太坐在杏树底下边纳鞋底边看孙子,云帆再机灵也不能在老太太眼皮底下上树。得想办法支开,要不,老太太骂起人来可是没完没了。他站在洞头起(窑洞顶)看一圈院子,东墙根母鸡领小鸡在刨土。有了,他捡石头一块块地照着母鸡打。小鸡吓得“叽叽”跑散,母鸡护小鸡,急得“gonggong”着一会儿跑这头,一会儿跑那头。老太太耳背听不见,但看到鸡不对劲,把孙子放在跟前的笸蓝里踮着小脚走向鸡群。老太太一走开,云帆赶紧从倒蹋处的院墙翻进去爬上树。等再回来,云帆已坐在树杈上吃杏。本以为可以尽享美味,不曾想笸篮里的小家伙当了叛徒,伸着小手指一遍遍地指树上,“哥哥”,“哥哥”,而且,还一次次地试图往起站,但还是因太小站不起。已盘腿坐下的计花老太太顺着孙子的手指往树上看,见是云帆,气不打一处来,站起来一手叉腰,一手用食指鸡啄米般地点树杈上的云帆,一只小尖脚还随着手指的点动一踮一踮的,“我说鸡咋啦惊成那,原来是你个小不干净的在捣乱!从小你就学着偷,老天咋不让你吃上烂肚子?见树就爬,让你断胳膊折腿。”骂不过瘾,转身踮着小脚去柴堆抽柴棍过来。云帆见状,怕真挨打,赶紧从树上出溜下来往外跑。计花拖着柴棍撵,边撵边骂,“两口规规矩矩的,咋生出这么个别种?”云帆跑出去又站回洞头起。计花老太见他跑走就坐回原地纳鞋底,嘴里还不停地唠叨,“两口都是好人,咋生出个这不懂人事的娃?再不管就要上房揭瓦。”云帆这家树上下来转到那家洞顶,挨的骂多了,也便不在意,只想趁机逗一下因缺牙而说话不清的计花老太太。他从洞头起柴堆抽一根柴扔下去,“计花的屁股印娃娃,大毛、二毛都有股。”计花早年丧夫,留她一个寡妇带两个儿子,家里家外没依靠,顾头顾不了尾,衣服脏得能起一层油,人们夸张地说“计花的屁股印娃娃”,一次,两个儿子在院里玩轮流骑马,二毛骑在大毛背上,伸手朝大毛脊背捣一拳,“驾,计花的屁股印娃娃。”大毛停下向前爬,闷声闷气地反驳,“又不是说我一个,也有你的股子。”两个孩子的对话正好让担水路过院门的丑娃听到,从此,弟兄两的对话便在一村孩子们间传开,一直传到这个年代。计花一听更来气,把鞋底扔在地上朝洞顶的云帆骂,“你妈的屁股才印娃娃。”云帆没心思听她回骂,早边说边嬉笑着溜走了。
   没吃上杏不死心,还有与二哥换工说好的一兜杏。刚走出洞顶盘算该去谁家树上,二哥从家的坡上下来,“没偷上?”“我刚吃几个就让发现了。你咋不看云秀了?”“我才不待看呢?把她挂在院里了,管她呢!你咋给我换工的一兜?”“她家杏不好吃,咱去酒坊街有粮叔家。”“行,他家的杏最好吃,酸甜酸甜的,咱不用上树,也不用下他家院里,在洞头起拿棍子就能打下来。”“他妈不咋骂。”“咱又不到他院里,再看得紧也不怕,他妈小脚跑不动。”
   有粮家的杏树长在窑洞墙根,一半树冠悬在洞头起。弟兄两一口气跑向有粮家洞头起。洞顶上已掉了足有二十多颗杏,黄里透着微红,咬在嘴里,实在是酸甜得过瘾。吃完看院里,有粮他妈在捶布石上捶晾得半干不湿的衣服,两岁的孙女梦幽在一边蹲着边吃杏边看小鸡吃米。他们从不知谁家的柴堆抽两根柴够着打,柴稍有些短,够不着,正发愁用什么办法,被他们搅动惊飞的一群麻省扇下几颗杏,一阵“噼哩啪啦”,有的落在院里,有的落在洞顶。弟兄俩又一阵捡着吃,院里的梦幽见一下子落了这么多杏,高兴地起来跑着捡,惊得小鸡们四处躲闪,有粮妈停下捶衣服跺着小脚直朝孙女喊,“小祖宗,你别跑,看把鸡吓成甚了?”小梦幽才不管这一套,自顾跑跳着捡杏和吃杏。云帆探头看院里的小梦幽,粉红的小脸像是熟透的红苹果,脑后两根麻花辫子随着她的跑跳来回摆动,煞是好看。他由不得向院里喊:“跑起来就能震下树上的杏。”云寿也探出脑袋跟着喊:“梦幽,快跑起来,把一树的杏都震下来。”小梦幽仰脸看一眼上面的两个大孩子,真的送一个笑拿起窗台跟前立的脸盆,用小拳头敲打着转圈跑起来,还边跑边喊:“树上的杏快下来,快下来。”惊得一群小鸡跟着母鸡满院跑,正好又来一股风,杏又掉下一大片,但上下三个孩子都似乎忘了吃杏的事,继续着鼓动与跑的事。老太太早已捶完衣服坐在院门口的石墩上纳鞋底,见云帆弟兄两捣乱,用央求的语气商量,“两个好娃子,你们比她大,不要逗她,悄悄等着捡杏吃。”弟兄两也觉得吃人的嘴短,不再鼓动,静下来等着捡杏吃。没人再鼓动,小梦幽跑着也没劲,慢慢停下来坐在杏树下窖盖上等。杏好半天才掉一两个,等得实在不耐烦。小梦幽不由自主地又用拳头捶打起脸盆底,边捶边念叨,“马莲开花二十一,”云帆、云寿听见兴奋地跑出边上探着头跟着往下念,“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五六,三五七,三八三九四二一……”这一下又激起梦幽的兴趣,她又起来捶打着脸盆绕院跑,鸡们也又落难般地满院“gonggong”“叽叽”着逃窜,弟兄两也由站着念叨转成跑起来喊叫。老太太有点气愤,停下针线活朝洞头起喊:“这才是一对死娃子,尤其这个三小,害得没打整,把娃引逗得不得安生,咋还不圈进学校?”云帆听见说让把他圈进学校,一个箭步跑下院子门口,站在梦幽奶奶跟前吼,“爹爹还不到上学年龄,你让爹爹上哪门子学?”梦幽奶奶要站起来打,云帆早又跑得没了踪影,气得老太太不停地骂,“咋生下个这娃?到哪儿折腾到哪儿?长大到成个甚呀?”跑跳的梦幽似乎感觉出不对劲,不再疯野,悄悄坐回杏树下的窖盖上。
   (三)
   一到腊月,安静一冬的小村又热闹起来了。
   公社发通知收购猪的那一天,各家都天不亮就起来,首先给猪饱吃一顿,而且,尽量比平时的稍好些,比如早上多做一碗菜饭,剩下一半碗给猪添上,或是另外喂穗玉米。当然,有侥幸能在过称时多几斤的念头,更重要的是,猪这一走,必是死路一条,喂了一年,有了感情,死前必得让好好吃一顿。
   天际刚刚露出鱼肚白,各街巷便陆续有了人语和猪的哼哼声。天亮时分,早有不少人家赶早把猪吆下河口,有粮家的还在圈里吃。有粮要往出赶,老婆卫花不让,说临到这几天,每天给猪做的饭比平时好,还刻意剁些山药块,抓了几把玉米渣,得让猪吃好。有粮说吃上也长不了斤称,赶轮到过称全要屙尿了,卫花说不指望长斤称,只想让猪吃个饱。他家的猪圈在酒坊街下的一队场东北角,喂猪得过酒坊街再下很高的石阶才能下到猪圈,女人提猪饭桶走石阶不太稳当,白天卫花喂,晚上多是卫花把猪食倒在猪桶里有粮喂,他和猪也有感情。说归说,猪还没吃完,他也真不忍心往出吆。
   酒坊街早已站了几人等着帮有粮往出吆猪,见这两口对猪的耐心和眷恋,就有一句没一句地以猪为话题闲说,“个那猪,用得着这样?”“喂的好就是不一样,你看人家这猪,毛色光溜溜的。”“甚的东西转到他家也有福。”好不容易等到猪吃完最后一口,众人下去帮着拆开圈口往出撵,猪哼哼着绕转几圈才慢慢走出来。从猪圈出来往河口走,卫花站在酒坊街口说一句“去哇,去你该去的地方,下一辈不要再转猪,今黑夜就见不上你了”就哭上了,从上街下来两口吆着猪,见她哭成泪人,男人笑说道:“猪羊一苗菜,用得着这?”卫花破涕为笑,“为了一年,喂得也亲了,这一走,知道就是去死,怎能不想?”“那你不用卖了,吆回来喂着哇。”“一家人过年的吃穿用度都指望它,不卖哪能行?”那家跟在后面的女人反驳,“他不喂,根本不知道猪也是条命,活铮铮一条命看着要死,哪儿能不心疼?”“转甚也不要转猪,你看这,长一年就是让人家杀了吃肉。”人们说笑着往河口走,被吆赶的猪哼哼着一家人过年的开销。到河口,全村人赶着猪在河口集中起,男人们赶猪去公社卖,女人们往家返,一路上筹划猪钱回来后要买的年货。
   统配收购猪的那一天,乡间公路上到处是赶猪的农人。人们边走边讨论一年的收成,预计来年的农事。一头头猪哼哼着往前走,还因身体笨重而摇头晃脑。就要去赴死,却还毫无知觉,倒以为是主人领它们去赶会,悠哉的样子实在让人心疼,但喂猪就是要宰杀,一家开销更要靠它来供给,心疼也得从猪圈赶到市场卖。
   傍晚时分,卖猪的男人们回来了,脸上都挂着喜悦。一进家门就迫不及待地将卖猪的钱从棉衣内里缝的口袋拿出来与老婆数点,边数点边再次筹划一遍过年的吃穿用度。

共 32267 字 7 页 首页1234...7
转到
【编者按】都市循规蹈矩的生活让人厌倦,秋夜西风瑟瑟的凄凉惹人伤怀,肖梦幽与杜云帆又一次借网络回忆发生在小村的的陈年旧事。云帆少年时的顽皮演绎出一桩桩恶作剧,儿时伙伴间的纯真是一生最眷恋之净土,耳闻目睹成年人的是非,萌生出少年对正义的神往,对英雄的敬仰。梦幽从小是个乖巧的女孩,人长得漂亮,学习又好,一直是大人眼里的好孩子,但也不失少年的顽皮与霸气,为护弟弟与伙伴打架是她儿时的主题之一。小村要装电灯,引得一群山里娃对未来充满幻想,蓝天白云下,少年的清纯尽先昭显,云帆摘回酸甜榴榴,最愿意是是给小梦幽送几个。青春期五个孩子同行上十三里外上学,遇洪水,云帆义无反顾地担当起保护弟妹们的职责,但他的青春期照样充满叛逆与对正义的据理力争。时过境迁,小村如今因赶时代潮流而致劳动力外流,致小村日渐萧条。站在曾经的家门口,感慨万千。然而,置身都市的嘈杂,最眷恋的仍是小村的静谧。作品语言精炼,人物形象鲜明,对农村发展过程中青少年的个性特征进行了精雕细刻,凸显了发展中进步与制约间的奔突,不错的中篇小说,推荐赏析!感谢赐稿,期待精彩继续!【编辑:航帐】【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3120408】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红月亮        2013-12-03 12:48:17
  《陈年旧事》小说淡淡的几笔把人物勾画的很鲜活,一个个普通的村里人,一件件不打不小的往事,被用一条锁链锁起来,成就故事的核心,换房引起孩子的好奇,偷杏是因为不想看妹妹,少年的情怀很跳脱的显露出来。多年以后,他回到村里,却发现那里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只是他的心还想着童年,想着那些岁月远离喧嚣的美好。
学不会旋转的人
2 楼        文友:航帐        2013-12-04 09:29:22
  祝贺加精!
我手写我心! 航帐文友群:231199696,欢迎参与交流!
共 2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