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烟雨如梦徽州行(散文)
有人去徽州,是因为独特的纯;有人去徽州,是因为峭拔嵯峨的山。
有人去宏村,是因为幽深的静;我去宏村哟,却只是为了遇见故乡。
曾经一遍遍地梦见这样一个奇丽的古村落。在烟雨蒙蒙的阡陌上,我走着走着,走到一个地方,这里有茂密郁葱的山,青瓦白墙的老屋,清幽碧绿的池塘,水中有悠闲的鸭子,两岸盛开着娇艳欲滴的桃花……梦里,总揣摩着它的绝世独立,想象着它的风姿绰约。
这个秋天,经过10多小时的长途奔波,我终于来到了“古徽州”地界之一的婺源。车行在黟县,山路逶迤起伏,往下看宛如一条带子盘缠在高山的腰间,很是奇特。窗外枫林染秋,树影斑驳,村舍点点穿梭其中,天光云影共徘徊。心里有个声音:这才是真正的徽州啊!
从此,一个遥远的徽州,一个宣纸上的故乡,就这样摇曳着藏进我的记忆之中。
天人合一,生态徽州。用地灵人杰来形容徽州一点都不过分。到过徽州的人,往往喜欢用李白“人行明镜里,鸟度屏风中”的诗句来形容徽州的水墨风景。诗人与徽州山水有着不解的情缘。歙县练江畔的“碎月滩”、黄山圣泉峰下的“醉石”,传说中均有诗仙游历过的足迹。千余年来,徽州人景仰、讴歌着李白,并在太平桥头为之建立了太白楼,不胫而走的关于诗仙的传说,又为徽州山水注入了灵性和深厚隽永的韵味。
我们到达宏村的时候,朝霞正起,晨露清澈透明。遇见宏村,首先就有一种走入桃源的感觉。多少人不远千里,只为寻梦而来。那鳞次栉比的民居,层楼叠院,高脊飞檐,色彩典雅大方;那大小不一的庭院因地制宜,紧密而有序,清一色的雕梁画栋;八字外开的老屋上方,均筑有门坊牌楼,给人一种气宇轩昂之势;那院中的水榭花园、青砖门罩、石雕漏窗,各具风韵,美轮美奂,令人叹为观止。你会发现,那些梦里才有的、水墨画般的景致,原来一直深藏于此。到了徽州,不管是初来乍到,还是旧地重游,内心深处,总有一种故园旧梦之感。
秋天的宏村,空气里渗着幽幽凉意,却遮盖不住秋的斑斓与澄静。几点秋雨,若有若无地打在南湖的柔波里,数只早起的鸭子,一边抖着轻盈的翅膀,一边欢快地纷纷跃进水中。我和同伴们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这些鸭子畅游,走过那青石板的湖堤和小桥,走进了村庄。
漫步青石铺就的湖畔,粉墙黛瓦扑面而来,清流从家门前而过。炊烟袅袅,鸡犬相闻,一瞬间,你仿佛可以走进光阴的皱纹里,走进几百年前的诗意江南。远处山的那边,竹林如海,植被密集,飞流潺潺奔泻。青黄交织的稻田,色彩鲜明地铺展在青山环绕的旷野里。山脚下,三两处粉墙黛瓦的人家,像一首首古诗,遗落在时光深处,无人拾起。房前屋后,开满了一片片雪白的贡菊。不时有挂满红灯笼的柿子树,从一排排高低错落的马头墙边红艳艳地探身而出,让人眼前一亮。醉人感觉氤氲而来。这样的山,这样的水,如画一样,不禁让人想起王维的《山居秋暝》的意境。太阳正被薄云缠绕着,放出淡淡耀眼的白光,在千峰万壑之间,形成一幅木纹细密、木质匀净的天然木版画。
江南最美是徽州。徽州的山,娟秀清丽而不失北方山的豪迈气爽,那一抹青翠,像婀娜多姿的徽州女人腰上的玉带,充满着灵气与神秘;徽州的水,似乎总有演绎不完的缠绵,即使百转千回,总也百看不厌。有人说,徽州就是一幅图、一本书。需要安静看,用心品,用思想去解剖,用体温去摩挲,用禅意去赏玩。这样的感觉,与其说是思念的流露,不如说是乡愁的排遣。这种感觉,如同时间深处,飘出的一首似曾相识的诗歌,完整地让人忘记了过去和现在。在我的感觉里,这里灵秀的山水,黑白的建筑,是大手笔的写意,而民居内部的细节处,却是精雕细镂的工笔。这种兼工带写的自然转换,形成一种独有的天然格局与灵动气象,整个徽州,从而拥有了极致的画卷之美和古典内涵。
徽州最美是宏村。宏村原名弘村,在清乾隆年间改称宏村。世界上也许没有任何一个民族,像中华民族那样热爱和寄情山水了。山水成了中国人最重要的精神支柱之一,它不仅仅是生活上的,更有着哲学的意义。当我走进宏村时,瞬间被它摄入魂魄的奇美震撼了。宏村之美,不仅在于其独特的徽派建筑,周围的青山绿树,更在于村中潺潺的流水,在于南湖和月沼的涓涓碧水。从整个外观上说,宏村是座奇特的牛形古村落。水圳引西溪河入水口,形成二水圳五街九十九巷流经全村,宛如一幅玄妙的八卦图,最后注入南湖。这种天人合一的思想,一直伴随着中国人的身前左右,使得他们在遇到挫折和烦恼时,增添生活的信心和勇气,也使得他们在内心深处找到了精神安慰。
徽州人选择自己的居所,讲究枕山、环水、面屏、朝阳,而这也集中体现了徽州的地域特征和历史上徽州人的风水意识、价值取向等。在很大程度上,风水是为了满足人们心理需求的。徽州民居虽然枕山环水,但不能开门见山,所谓的面屏,也就是要建造照壁,受风水意识的影响,古代人在房屋等建筑门外或门内建造一堵独立的墙,起到挡风、遮蔽视线的作用。民间风水讲究导气,但气不能直冲厅堂或卧室,否则被视为不吉。徽州稍大一些的古民居,都设有照壁,照壁上装饰有砖雕,内容大多都是吉祥的花鸟、灵兽等,寄托着人们的一些愿望。
宏村是徽州的一个村庄,它以柔和独到的风景,创造出一方美丽的奇迹。据说,徽州有五千村,每座村落都是几百年的旧屋巍巍,水圳淙淙。雨与徽州是有缘的,相辅相成,雨中的徽州如烟、如诗。月沼两岸,粉墙高耸,瓦屋倒影,云朵晴空,美如幻梦。河湖交错、水网纵横、小桥流水、百年古树,描绘成了一幅水墨丹青。山有情,水有意,水绕山行,山伴水依,构成了这个被誉为“中国画里乡村”的绝妙之地。
而宏村孕育的南湖则显得尤其优雅纯净。碧波荡漾的南湖是宏村最美的地方之一。南湖,这是一个多么好听的名字。清澈的南湖,石桥古镇倒映在湖面;斑驳的马头墙,青瓦白墙在蓝天下映照着宏村千年的风雨沧桑。南湖位于宏村南端,建于1607年,被称为“牛肚”。当时因村中人口繁衍,需要更多蓄水,宏村人将村南百亩良田,凿深数丈,周围砌石立岸,仿杭州西湖平湖秋月的式样,建成南湖。形似大弓,湖岸古树参天,垂柳婀娜,湖面绿荷摇曳,鸭群戏水,另有一番景致。整个湖面倒影浮光,水天一色,远峰近宅,尽落湖中,加之树荫水深和日光的相互作用,明暗协调,动静相宜,显得幽深、雅静、清新、明丽。清嘉庆年间,浙江钱塘(今杭州)名士吴锡麟游南湖后,撰文述道:“宏村南湖游迹之盛堪比浙江西湖”,因而南湖又有“黄山脚下小西湖”之称。如果有时间建议多停留一段时间,桥下可以荡舟游水墨江南。
南湖就像一个完整的世界,每一朵浪花,都能让你想象起天堂的样子;南湖已经打开,水底的鱼群如同飞翔的雁阵,带着露珠的梦想,一滴一滴地拥抱,以泱泱之势维护着水的尊严;南湖还是一面镜子,就算波纹不息,我也可以肯定,宏村是我前世的故乡!
坐落在南湖畔的南湖书院,是讲学读书的古书院,设有孔子牌位,学子每天读书之前都要膜拜。古老徽州私塾书院众多,县学府学完备,尊师重教,读书之风盛行。自唐末罗氏由江西南昌迁居以来,徽州人一贯重视子女教育,因此千百年来,士农工商代代人才济济。明朝末年,宏村人在南湖北畔建了六所私塾,称为“依湖六院”。清嘉庆年间,花了四年的时间,将六院合并重建为一所规模极大的私塾,取名“以文家塾”,又叫“南湖书院”。书院是一座具有浓厚徽州建筑风格的古建筑,面积十余亩,外面与一湖碧水相邻,里面有玲珑的假山,场上有株百年圆柏松。书院由志道堂、文昌阁、启蒙阁、会文阁、望湖楼、祗园六部分组成。此刻,身在书院中,耳边似有朗朗读书声……
走过南湖的桥廊走进村子,一步一个惊喜,一步一声感叹。宏村,既有山林野趣,又有水乡风貌。牛是农耕社会的图腾,是吉祥的象征。村落的布局,奇妙而合理,就像一头牛静卧在青山绿水之中。湖边,有很多茂盛的大树,像老人一样守候着这个古老的村落。其中有两棵逾越了500年的古树,一棵为枫杨,另一棵是银杏,树冠像一把巨伞,把整个村口全笼罩在绿荫之中。宏村人依照古代风水理论,借“牛卧马驰、莺舞凤飞,牛富凤贵”吉意,把村子建成了牛形,牛岗山是牛头,古树是牛角,村中的月沼是牛胃,南湖是牛肚,村内的水渠是牛肠,居民楼是牛身,村边四座桥是牛腿。村中各户皆有水圳相连,汩汩清泉从门边流过,终年不息。既美化环境,调节气温,又解决了吃水用水的问题。宏村的水圳,它还有一个特殊功能,就是给外来的客人指路,只要你记住顺水进村,逆水出村,就不会迷路。
水,使宏村有了独特的灵性,有了与众不同的气质。
不管世事如何浮沉,宏村的水总是那样安静,清澈,映照着沧海桑田的变幻。
月沼,是整个宏村的内蕴和灵魂。月沼的美,它是一种天然去雕饰的美,一种禅意的美。
徜徉于月沼之畔,会不时遇见一些写生的人,撑着画板,在屋檐下,小巷边,以手中的画笔,用心描摹眼前的风景。
月沼是南湖孪生的妹妹。月亮上的水沼,总是散发着银子一样的光芒。一滴水就是生命,那么,宏村的生命就在于这南湖之水、月沼之水。我想象着月沼之水在时间之外如何润泽一座村庄,我想象着一粒沙子建造出一个世界,宏村的一滴水珠映照出一座天堂。
在月沼,你还会遇见一个女子——胡重娘。遥想六百年前的她,将一个普通的池塘设计成这般模样,是有着怎样的智慧?当年,月沼中心有一泓天然泉眼,族人决定将它开拓成池塘。当大家主张挖成满月形时,聪慧的胡重娘说道:“花开则落,月满则亏。花未开、月未圆的境界,才是生命的常态和最佳状态”。可以说,这个半月形池塘,是一个女子的精心杰作,是一个女子对人生的透彻理解。因为她,宏村才会那么朴素雅致,那么寂静祥和,那么小巧深远。如今无论从哲学,还是美学的角度来说,都那么意味无穷。
我们在南湖、月沼停留的时间最长,手握相机,东南西北各个角度,环绕宏村拍了个遍。日薄桑榆,游人稀少,没有了喧嚣的人声和嘈杂忙乱的脚步,只有古老的村落静静伫立在蓝天白云之下,青山碧水之中。倚着湖边的石栏休息时,有时会觉得恍惚,觉得也许会有胡重娘时的徽州女子,一袭摇曳的长裙,穿越时空进入我的镜头。这样静谧与悠远的感觉真好。闲庭信步其间,悠然之情浓烈得让人心醉。
宏村的标志性建筑承志堂位于牛肚的中间,136根木头支撑起的全木建筑富丽堂皇,气派非凡。有天井9个,大小房间60间,除了书房,厨房,下人的住处,马厩等外,还设有娱乐,吸烟用的排山阁,吞云轩。承志堂的砖,木,石三雕,代表了主人,也可以说徽州人对住宅尽善尽美的要求标准,蕴涵了丰富的封建礼仪心态和心理。木雕上依然有金粉耀眼,显现出主人的发达富有。精心设计的木屋构造和雕刻图案令人称绝。细节,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和重视。堂内的鱼塘厅,建造的更为巧妙,厅顶和地面皆为三角形,沿台阶而下是水池,池边是木结构的“美人靠”护栏,正面墙上有石雕漏窗,雕的是“喜鹊登梅”,意在喜上眉梢。楼上闺房阳台的雕花栏杆处有不大的窗口,小姐可以窥探到楼下大厅提亲对象的望窗。那个小小的窗子里,含羞偷望的女子仅凭一眼就托付了终身的幸福。是可叹,可怜,还是可喜?
走在悠长的小巷,细雨愈发绵绵起来。打在青石板上,打在碎石上,丁冬作响,有的清脆,有的沉闷,像弹奏一首优美的江南小曲,那才叫诗意呢。徐徐前行,我感觉自己就像一片小小的树叶,飘落在这寂静的古巷中,似乎每走一步都踏着对童年的回忆。
就这样,一路遇见了南湖、月沼、承志堂、南湖书院、敬德堂、树人堂……
在村落外边的店铺买了几个香喷喷的烧饼,细细咀嚼,一边往棠樾村和许国牌坊的方向走去。
沿着蜿蜒曲折的山间小道又行了一阵,当转过一处林木遮挡的拐角之地,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只见前方出现了一幢非常旧式的老房子,古朴、安静。门前是山石垒成的围墙,院门是独具风格的木质构造,院子里,生长着一些寻常花草,让人有回到儿时老家的感觉。信步走进了这户人家,当向主人说明来意后,他们很热情地让我进了屋。虽然屋内的摆饰有些陈旧,但走进这屋就让我感到亲切。厅堂内摆放的圆桌分为两半,各放于厅内东西两侧。过去男人大都经商在外,待在外的男人归家时,两个半圆的桌子拼在一起,是合家团圆之意。
老屋是那种很古典的木结构的房子,所以空气中弥漫着木头的味道,淡淡的,却能穿过我的心田。这不禁让我浮想起了自己童年那一个个遥远的秋日午后,我曾在像这样的老屋里听着奶奶讲的故事酣然入梦的日子。我是来寻梦的?是来寻找童年的?然而时光是呈直线流逝的,它永远不会重复,所以梦中的老屋其实只存在我的记忆里。也许来到这里,我其实只是想寻找儿时记忆的承载体吧。
好吧,感谢的话还是要说的,辛苦了,多谢你的美按为文章增色。问好蝴蝶。我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