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霾(短篇小说) ——与小人鱼同题
整个城市像披了一件灰色纱幔的羞涩少女,欲语还休的样子,让你看不清她真正的容颜。天空同样也是忧郁的灰色,似乎要滴出泪来。唐婉的心情也是如此,灰茫茫的。她骑着电动车,跟随着人流车流慢慢地移动,心却漂移出去好远。
因为分心的原因,在十字路口,她放缓速度等红灯的时候,不小心蹭了一个行人。
“没长眼呀!”那人拍打了一下被碰到的身体部位,愤恨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唐婉连连致歉。
那人不屑地瞟了一眼唐婉,仿若她的歉疚之心一文不值。
过了红绿灯左拐,再直行三分钟,就到了儿子们所在的幼儿园。唐婉到的时候,儿子所在的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老师和他们坐在一起翘首盼望。
“妈妈,妈妈!”双胞胎儿子刘子涵、刘子烨快速地奔跑过来。
“不好意思,方老师,单位有点事耽误了。”唐婉大口地喘着气解释到。
老师理解地笑了笑,示意她们快回家。
儿子们一前一后上了电动车,叽叽喳喳地说着一天在幼儿园所经历的事情。唐婉只是听着,然后敷衍地笑一笑,她已经没有了心力再和儿子们交流,她最迫切的念头是赶快回家,躺到床上让全身肌肉放松。
回家一打开门,只见婆婆正和几个人在屋子里打麻将,地上都是吃过的瓜皮果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污浊的烟味。
“胡了!”婆婆兴奋而激动地喊。然后转过头来对唐婉说:“小婉,晚饭我不在家吃了。”
唐婉没有说话,把儿子们送到房间看动画片后,她就进了厨房,很用力地关上了门,在厨房她把锅碗瓢盆弄得叮当响,似乎想用这个声音去盖住客厅里搓麻将的声音。好在晚饭还没有做好,婆婆就和那几个老头老太太出去吃饭了,留下一片狼藉给她收拾。
10点钟,唐婉躺到床上,她才发现腰和脊柱酸胀得难以忍受,浇灭了她伸懒腰的欲望。她觉得自己是一部老化的机器,一旦停下运作就再也难以动弹。
12点的时候,刘新立回来了,带着一身酒气,唐婉正在做梦,梦中的她站在一株开满了梨花的树上,刘新立重重地往床上一倒,梦中的唐婉就猝不及防地从树上掉了下来,她的心一沉,好在落地前的紧要关头她醒了。
唐婉坐起来,想朝刘新立发火,可她意识到即使发火也是徒劳,因为刘新立马上就会进入梦乡,即使这样,唐婉还是恨恨地说了一句,“你就不知道轻点啊!”
唐婉也重重地倒下,辗转了好一会,想想还是起了床,将刘新立的外套脱了,给他盖好了被子,然后去儿子们的房间检查了一下他们是否踢了被子。等再回到床上,她的睡意已然没有了,只好盯着屋顶上那盏昏黄的灯发了好一会呆。亦不知过了多久,刘新立翻了个身,面朝唐婉,并无意识地将手放在她的胸前,咂了咂嘴又沉沉睡去。唐婉侧过身子,手指顺着刘新立的脸部轮廓慢慢游走,他的额,他的眉,他的鼻梁,他的嘴唇。这个男人她曾经很用力很用力地爱过,深入骨髓地爱过。
早晨起来,唐婉的思维有些混沌,脑袋里似乎有一汪水,随着她走路时的颤动,水也有节奏地拍打着她的神经,让她的头一阵阵发疼。她只好放轻脚步,让身体的颤动幅度小一点。
唐婉对嗝着酒气头发蓬乱的刘新立说:“今天你能不能送孩子们去幼儿园,我头有些疼。”
进了卫生间的刘新立,关上门前丢了一句话在外面,“我要赶一个会,你让妈去送吧!”
镜子前的婆婆低声说,“你就知道心疼老婆,”然后又提高声调,“我也不行,楼下王嫂约了我,去帮她女儿采购嫁妆,她在等着呢!”
唐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伺候两个孩子吃饭,然后和他们一同出了门。
刚下楼哥哥刘子涵就说:“妈妈,虽然我知道你不舒服,可是我还是想让你送我们。”
弟弟刘子烨附和着说:“是呀是呀,我才不要坐爸爸的汽车,我要坐妈妈的电动车。”
唐婉欣慰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
到了单位,刚进科室的门,平时关系不错的小耿就迎了上来,火急火燎地说:“你怎么才来,刚才科长来找过你,看你不在,又发火了,让你一定要在今天把那些数据统计好。”说完小耿朝唐婉的桌子努了努嘴。
唐婉吁了一口气,说:“知道了。”
中午下班,为了赶那些材料,唐婉没有出去吃饭,而是让小耿给她带了一份炒面。小耿送炒面上来,额外给唐婉买了一碗鸡汤。
“你瞧你最近憔悴成什么样子了,赶紧补补。”小耿把鸡汤和炒面推到唐婉面前。
“谢谢,还是你最好。”唐婉说,然而她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吃饭的打算。
小耿有些气急败坏地将唐婉从凳子上拉扯过来,“人是铁饭是钢,再怎么着也要吃饭呀,你吃,我来,行了吧!”然后将一叠材料拿到自己的办公桌上。
“唐婉,你家那个刘新立最近怎么样,看你最近气色这么差,是不是和他有关?”小耿看了一眼唐婉,有些担忧地问。
唐婉喝汤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苦笑着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小耿的话。她的思绪已然穿越到了往昔,用记忆的手指将她和刘新立的这些年爬梳了一遍。
和刘新立认识比较偶然,也许是命中注定。那天上午唐婉在公园等人,等的人迟迟不来。一对男女在公园一角吵架,大意是女人的有了新欢想要分手,拉拉扯扯的时候,女人的顺势打了男的一巴掌,并大声说:“他什么都比你强,我有权去寻找更好的归宿!”
唐婉等人等得心焦,正值气头上,于是跑过去,一把拉过男人的手,对男人说:“我早说了,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你偏不信。”
男人不知所措,怔怔地望着唐婉,唐婉二话不说拉起男人的手就走,留下气急败坏的女人杵在原地好久。男人的手掌骨骼分明却有一种久违的温暖,唐婉不可遏制地爱上那种感觉。
这个男人就是刘新立。
自古英雄救美女,这次却颠倒了,唐婉认为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不早不晚。后来两人成了朋友,再后来,唐婉爱上了刘新立,毫无理由,她就是爱他,爱他所有的缺点和优点。只是再热烈的爱情,在趟入婚姻这条波澜不惊的河流之后,都会被洗涤得再平淡不过。
平淡归平淡,只要河流不出现分支,一直流淌到光阴深处生命尽头,那么平淡也是幸福。
唐婉发现刘新立的异样已经好一阵子了,他越来越忙,双休日不再带着儿子和她出去玩,总是有可疑的电话打进来,可他从来不当着她的面接。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唐婉有一次还在他的衣服上,闻到了很浓的香水味。
女人敏锐的第六感告诉他,刘新立有新欢了。儿子们生日那天,刘新立本来答应孩子们回来吃晚饭,为他们庆生。可是等到8点他还没有回家,电话也打不通,看着孩子们对着蛋糕怔怔地发呆的神情,唐婉的心里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但是不好在孩子们和婆婆的面前爆发。
那个晚上,刘新立回来的时候,唐婉和他大吵了一架。刘新立说,自己也是身不由己,爬到那个位置,不免应酬。可是唐婉就是不信,她质问他是否有外遇了。刘新立被这句话惹火了,说她大惊小怪,说她疑神疑鬼。然后拿着被子睡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自那以后,两个人之间似乎就隔了一道无形但冰冷的墙。
“嗨,你在想什么呀?鸡汤都冷了!”小耿大声喊。
唐婉漂游的思绪被小耿拉了回来。
那天下班时间到了,唐婉的数据还没有整理好,想象着上司那凶神恶煞的表情,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看看手表,儿子们马上就要放学了,她是没有时间去接的,于是她打通了刘新立的电话。
“今天你去接孩子们,我要加班。”唐婉冷冷地说,不容刘新立拒绝。
“不行的,我正在准备材料,晚上还要开一个会。”刘新立说得干脆,也不容唐婉质疑。唐婉沉默了一会,刘新立补充了一句,“那你打电话叫妈妈去接。”
唐婉打通婆婆的电话,当她听到话筒里噼里啪啦的麻将声后,她就知道这个电话是徒劳的,但是她仍然抱着一丝希望,说:“妈,我今晚得加班,你去接一下孩子们。”
“啊,什么,我听不清,有什么话回家再说,我正忙呢!”说完老太太就挂了电话。
唐婉的心里似乎有一盆冷水浇了下去,凉到了骨髓里。
没有办法,她只好打电话给方老师,让方老师照顾一下孩子,她迟点到。
赶了一会数据,唐婉明白在短时间内完成是不可能的事情,她终于选择放弃。忙不迭地出了公司,骑上电动车,往幼儿园赶。
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唐婉一眼就看到了刘新立的车停在她的左前方。车上有一个着浓妆的年轻女人,表情夸张地和刘新立打情骂俏,刘新立的脸上洋溢唐婉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的笑容。
绿灯亮起,刘新立的车疾驰而去,唐婉怔怔地停在那,好久都没有缓过神来,后面的车使劲按喇叭,她才机械地起动让道。
抬头看了看天,天空依旧是忧郁的,雾蒙蒙的,像一张密实且不透风的网,将这个尘世严严实实地盖住。唐婉突然觉得头顶上的天,正缓缓地朝她下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真好!
喜欢这样的描写,不扩张,不做作,带着生活的味道,非常有画面感,看过之后,久久走不出这种营造的意境!
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她这种风格的改变。
文中的唐婉,是很多女子命运的折射,现实生活的压榨,使得我们身边愈发多了这些女子,身负生活重压,却依旧要坚强地活下去,为了孩子,为了家庭。
而事实却远非如此,身边那些层层障碍,便如雾霾一般,笼罩在我们的头顶,那是多么可怕的障碍,有的人也许挺了过去,一切又云开雾散,有的人也许再也过不去,只有在婚姻或家庭里窒息。
生活啊,生活。
平淡归平淡,只要河流不出现分支,一直流淌到光阴深处生命尽头,那么平淡也是幸福。”好有味的语言!
喜欢怜幽设计的题目,很形象写出了主人公当前情感世界的境况。
我一直希望可以为你的某篇文章写个长长的评。
这下好了,如果发文一定要进入我们“逝水流年”社团发文,我去编审,不管多忙。
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