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听过这样一句名言：深陷回忆，是一种衰老的开始。
　　 这样说也有道理，生命生生不息，都是往前奔的。小时候盼望着长大，长大了盼着婚娶，成家了盼着生育，生育了又盼着孩子长大；参加工作了，又想：能做个公务员多好！如愿了，接着又会企望着升职，从起点的科员做起，一路攀登，副科，正科，副处，正处，副厅，正厅。。。。。现在看，这种攀爬的欲望都很累，都很麻烦，都不快乐。我觉得，其实，在生活的进程中，不时回顾和欣赏一下自己走过来的轨迹和过去——也是件令人兴奋的事情；或许也会如饮了一杯窖藏经年的老酒，让那种如醉如痴的感觉弥漫周身。
　　 读我的书的，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老人。这些老人们戴着花镜，如饥似渴的读着。我以为他们喜欢我的文字，后来我才想明白：其实，他们是在那里寻找到了他们自己的熟悉的身影。那里有他们的经历，那里发生的故事感动着他们，让他们重温旧梦，让他们怀旧和兴奋。
　　 前几和一帮同学们聚在一起唠嗑，敞开话匣子说话。一个女同学说，明年我们聚会吗？大家都不明白她的意思。她望着我们，觉得我们都是傻瓜——难道你们忘了吗？明年是我们毕业四十周年啊。我数着手指头算一算，果然毕业四十周年了，这么快？！我说你想起什么来了吗？她说我想起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造纸厂天天停电，我们一起听你讲故事的情景。
　　 你还记得那个情景呢？我看着她问，脑海里闪现出那一个个黑夜的情景。她说，怎么能忘啊，一想起来，就觉得那个时候很有意思。
　　 七十年代电力很紧张，我们造纸厂经常停电。每次停电大家心里都会暗暗高兴，嘴上却骂停电影响了工作，然后找个地方玩去了。如果晚上停电，大家就会跑到我工作的化验室，坐在长椅子上，听我给她们讲故事。没有蜡烛，没有灯火，窗外是撩人的夜色，我们围拢在一起。我开始给他们讲我读过的小说里的故事。夜晚，静悄悄的，车间里响着的水滴声。有时，管道热胀冷缩的声音炸裂一般响起来，会吓我们一跳。记得大杨子是北京知青，爱学习。她也会讲起：在北京迎接阿尔巴尼亚领导人时，作为学生举着鲜花，嘴里喊着“热烈欢迎”时的情景，我们听了很羡慕。这样的日子延续了两年多，后来她们都有了对象，一停电她们就找自己的男朋友去了。再后来，知青回城，造纸厂的人走了一多半，剩下的人也没有心思干了。我和我的同学们在这里留守了五年时光，就各自离开了。
　　 值得回味的还有一件事情：一个初春的早晨，我走进了一所校园，开始了教书育人的工作。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好笑，其实我什么也不会，我怎么会教学生呢？我们的语文组里，有的是老教师，有的是工农兵大学生，有的是新毕业的统招的大学生。我就夹在他们中间，和他们一起教学生。
　　 谁会想到，我和我的同学们已经毕业四十年了。我们班的同学都出生在五十年代，经历了六十年代的饥饿，七十年代学习和劳动相结合，八十年代混学历，九十年代的市场经济，到了二千年，我们都象站在海岸线上瞭望的企鹅，脚下是冰雪和海水，远处是雾霾和风潮。每次同学聚会都不敢看对方的脸，沧桑和坚强那么不协调地凝聚在我们的眉宇之间。学生时代的那种鲜活和滋润怎么一点都找不到了呢。回首望去，时光那么无情的在我们的身上走过，连我们的发梢都被风蚀的锈迹斑斑了。
　　 站在这里，我不知道我的同学们会往哪里看，前面还是后面，如果我们面对面的看着，我们会不会觉得生活才刚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