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傻有余”其人其事
　　
　　 一
　　 “傻有余”的真名叫沙有鱼，是微山湖西大沙河东岸申庄人，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他爹沙富对鱼情有独钟，喜欢养鱼、钓鱼、食鱼，所以给儿子取名“有鱼”。沙有鱼做事，往往想着别人忘了自己，所以有人说他“聪明不足傻有余”，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傻有余”这个名字就在村子里叫开了。
　　 说沙有鱼有点“傻”，并非人们心血来潮，他的为人做事确实有点“傻气”。譬如在他5岁那年，有一天他爹从集上给他买来一串羊肉包子，他见了喜出望外，立即跑到爹的面前，双手接过包子，闻了闻，香气扑鼻，于是取下一个包子，咬了一小口，眯着眼睛，慢慢地品着包子滋味，还一声连一声地说：“爹，包子好吃，好吃！”在旁边玩耍的几个孩子听见了，立刻围过来，眼巴巴地望着他手中的包子，馋得直流口水。小鱼不假思索，马上把包子一人一个分给大家吃。他看见人家喜吃包子的样子，笑眯眯的，乐不可支。他大姑见了，气得直咬牙，生气地骂道：“小鱼，你傻不傻？自己舍不得吃，把包子分给人家，我看你傻到家了！”他听姑姑这么说，不气恼，反而哈哈大笑。
　　 还有呐，小鱼15岁时，有一天，他娘叫他去集上卖鸡蛋，那时卖鸡蛋不论斤而是论个，他娘一再嘱咐他：“记住，一个鸡蛋1毛5，少了不卖。”他挎着一篮子鸡蛋，屁颠屁颠地来到集市上，蹲在卖鸡蛋的大婶大妈旁边，开始卖鸡蛋。今天集上卖鸡蛋的人不多，鸡蛋的数量也少，所以每个鸡蛋卖到2角多钱。谁知小鱼不懂得随行就市，也不打听人家一个鸡蛋卖多少钱，只记住娘的话“一个鸡蛋1毛5，少了不卖。”
　　 不一会就来了一个买鸡蛋的。人家问：“小孩，一个鸡蛋多少钱？”
　　 小鱼说：“1毛5”
　　 那人又问：“少了行不行？”
　　 他说：“不行。俺娘说了，一个鸡蛋1毛5，少了不卖。”
　　 这时，呼啦啦围过来几个人，你争我抢地买他的鸡蛋，不一会小鱼的鸡蛋卖光了。这时，旁边卖鸡蛋的大妈说：“这孩子真傻，也不问问行市。人家卖2毛多，他卖1毛5，一篮子鸡蛋至少少卖5块钱。”
　　 有一回，他爹对小鱼说：“微山湖东大泊湾村你老舅的邻居辛成，去年借我50块钱给他娘治病，说好今年还。我没时间去，你就跑一趟吧。”
　　 小鱼觉得这事挺容易，就答应了。大泊湾村离申庄有50多里，他想“赶早不赶晚”，顾不得吃早饭，拿起几个馍、几块钱就出发了。他一路连跑带颠，直至晌午时分他才到达大泊湾村。他来到辛成家一看，3间草屋，破破烂烂，连个院墙都没有。他进屋一看，一位老太太躺在地铺上。小鱼说明了来意。老太太说：“我儿不在家，又去借钱给我抓药。我这病总治不好，连累儿女，还不如死了好。”说着，老太太眼里涌出泪花。
　　 小鱼听了，心想：“她家穷成这个样子，连治病的钱都没有，哪里还有钱还账呢？”他没有再说什么，丢下一个馍、两块钱就走了。回到家里，他爹见他钱没要来还搭上2块钱、一个馍，真是哭笑不得。
　　 有人说沙有鱼“傻”，其实他傻得可爱。他对人说：“我一看见别人受苦，心里就难受。”他娘说：“俺小鱼缺心眼。”是的，小鱼确实缺心眼，那是缺个“私心眼”。
　　
　　 二
　　 1960年，沙有鱼在村西头开了一片荒地，足足有2亩多。开春以后，他把家里积攒多年的粪土全都拉到地里，深翻，平整好。有鱼听他爹说：“谷雨前后，种瓜点豆”。于是谷雨刚到，他就在这块地里全部种上“徐淮一号”南瓜。由于水肥充足，南瓜苗出土后像比赛似的茁壮生长，很快绿油油地枝蔓爬满了地，不久瓜藤上开满了清香扑鼻的金黄色的花。沙有鱼精心管理，及时追肥、灌水、疏秧、打扠，到了秋天，遍地是肥硕的南瓜。沙有鱼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可他自己舍不得吃。不过，若是有谁夸他的南瓜长得好，他就乐不可支，准会摘一个大南瓜给人家尝尝鲜。全村人都知道他有这个脾气，所以谁想吃南瓜，见了他就对他家的南瓜赞不绝口，保准南瓜到手，皆大欢喜。
　　 有人对沙有鱼说：“你这2亩多南瓜，至少能产1万斤，拉到集上卖了能买1000多斤玉米，够你一家吃几个月的。”
　　 沙有鱼听了，只是笑笑，他想：“今年收成不好，我要用这些南瓜度春荒呢。”
　　 果然不出所料，1960年粮食减产，社员分的口粮不足。入冬以来，家家户户缺粮，党中央号召全国人民节约粮食度过灾荒，提倡：“忙时吃干，闲时吃稀，瓜菜代粮。”这时不少年轻人去河南洛阳谋生，有的还拉家带口去收成较好的湖东微山要饭。沙有鱼家里的几千斤南瓜成了他家的救命粮。他省吃俭用，还不时把南瓜送给断顿的邻居救急。
　　 有一天，沙有鱼外出借粮，粮没借到，人家却给了他一大包棉花籽。他背回家来，立即将棉花籽去绒、捣碎，掺上南瓜、玉米面熬了一大锅粥，全家人吃了一顿饱饭。这时他忽然想起后院张大妈几天没出门了，准是又揭不开锅了。他赶紧盛了一小盆棉籽粥给她送去。张大妈看见棉籽粥，马上从床上爬起来，狼吞虎咽地喝下去。吃完后她含泪说：“有鱼，我已有两天粒米未进了，你这盆棉籽粥可救了我的命啦。”
　　
　　 三
　　 沙有余自己不识字，却喜欢读书人，家里再困难他也供儿子读书。1944年抗日联合政府在申庄办了一所小学，沙有鱼第一个把儿子沙忠送进学堂读书。他对孩子说：“我家祖祖辈辈种田，从来没有读书人，现在你赶上了好时候，再穷再苦我也要供你念书。”可是，沙忠小时候贪玩，经常逃学，他就耐心地对儿子说：“孩子，你现在还小，没有尝过没文化的苦头。民国31年我去彭城卖瓜子，过称时老板喝道：‘瓜子350斤，大洋35块。’我拿着字条去账房领钱，账房先生只给我30块大洋。我说是350斤，该给35块呀！他却鄙夷地说：‘你睁眼瞧瞧，明明写着300斤，哪里是350斤？’我不识字，两眼一抺黑，只好自认倒霉。还有，每逢过年，人家贴对联，咱家只贴红纸，请人写付对子都难呀！你要好好念书，为沙家争光。”听了父亲的话，沙忠再也不逃学了。
　　 沙忠上初中时，家乡成立了人民公社，社员靠劳动挣工分生活。这时村里不少学生纷纷辍学回家参加劳 动，唯有沙有鱼让儿子继续读书。有人说：“老沙真傻，家里缺少劳力，还让儿子念书，多不合算呀！”
　　 他却振振有词：“读书好，读书好，读书识字是孩子一辈子的大事，我不能只图眼前小利，耽误了孩子的前程。”
　　 沙忠初中毕业没有考上高中，在农村供销社当售货员。第二年沙忠想报考高中继续深造，可是再过一个月他就转成式职工了，有人劝沙有鱼说：“在供销社当干部，一年的工资能买多少粮食呀！再说，上高中、读大学还得8年，得花多少钱呀，你要三思而后行啊！”沙有鱼经过思考，他同意儿子考学。他对沙忠说：“孩子，只要你能考上学，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念书。”沙有鱼拼命干活，省吃俭用，终于供沙忠读完大学。他看到儿子有出息了，自己再苦再累也觉心里甜。
　　
　　 四
　　 改革开放以来，沙有鱼承包了15亩土地，10亩种上小麦、水稻，5亩种西瓜。小麦水稻年年丰收，西瓜高产，沙有鱼终于摆脱了贫困，渐渐富裕起来了。沙有鱼有了钱，仍过着艰苦的日子，从不乱花一分钱。房子旧了他不愿翻新，说什么“住旧房心里舒坦”。闺女出嫁、小儿子结婚，喜事办得也很简单。有人纳闷，“老沙越有钱越抠门，他攒钱为了啥？难道还能把钱带进棺材里不成？”他不顾儿女埋怨，也不怕外人说闲话，认准一个理，省吃俭用，不乱花一分钱，把省下的钱存入银行。
　　 1958年大跃进时，申庄引大沙河水灌溉农田，在村西开了一条小河，堵塞了申庄西去的道路。虽有 临时木桥，但行走很不方便，尤其是雨季，人们简直没法出门。村委会早就想建座石拱桥，一时筹不到资金，故而久拖不建。沙有鱼向村委会建议集资建桥。这个消息一经公布，村民们议论纷纷：
　　 “公家办事，私人出钱，哪有这样的道理？”
　　 “谁有钱谁出，反正我没钱。”
　　 “这是谁出的馊主意？”
　　 “谁出钱谁是傻子。”
　　 这时沙有鱼沉默不语，他悄悄地把10万元交给村委会。大家得知后，一下子惊呆了：“这老头疯了，省吃俭用攒钱，敢情是为了修桥？”
　　 “修桥补路，功德无量，是最大的善事。”
　　 “老沙仗义，省吃俭用为大伙，咱要向老沙学习！”
　　 在沙有鱼的带动下，大家踊跃捐钱捐物，石拱桥很快建成了。现在大家行走在小桥上，谁不念叨人家老沙的好处。
　　
　　 五
　　 沙有鱼积劳成疾，晚年常常感到胸闷，有时还不停地咳嗽。老沙从来没把自己的病当回事。他听人讲：“白萝卜通气，冰糖煮梨润肺，油炸姜片止咳。”他想“偏方能治大病”，于是照此办理。不过吃了几个月的姜汤、萝卜、梨，病情仍不见好转。后来小儿子硬是把他用平车拉到县医院检查，医生说：“老人患的是肺气肿，已连累到心脏，如不及时治疗，会有生命危险。”小儿劝他住院治疗，他说啥也不肯。
　　 他说：“我的病我心里有数，不用治，回家养养就好了。”儿子拗不过他，只好又把他拉回家来静养。
　　 这时，老沙逢人就说：“住院治疗太贵，咱农民住不起呀！”他想：“农村缺医少药，小病不愿治，大病治不起，农民富了，一旦有了大病就会倾家荡产。要解决这个问题，光靠国家不行，农民还得自己救自己。”他拿定主意，不乱花钱，不吃贵重药，只在村卫生所吃药、打针。沙有鱼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就同儿女们商量遗产分配。他将小部分遗产留给子女，大部分留给村委会建立农村医疗保健及资助贫困大学生。他要求死后丧事从简，遗体交给县医院解剖后火化。他的心愿得到儿女们的支持，并请人写下遗嘱，经县公证处公证。沙有鱼走完了75个春秋，离开了可爱的家乡和相依为命的父老乡亲。
　　 沙有鱼死后，家人没有给他立碑，他那“一事当前先替别人打算的傻劲”，就是一座丰碑，永远矗立在每个善良的人们心中。
　　
　　 （二）“小聪明”二三事
　　
　　 一
　　 “聪明”二字，耳熟能详，究其含义极为丰富。说小孩“聪明”是夸奖；说大人“聪明”含讽刺；说某人“太聪明”则具有贬义；说谁谁“小聪明”是指没把聪明用在正地方，倘若说“你真聪明”或“谁有你聪明呀！”则是指责了。不管怎么说，“聪明”总比“傻”好吧！其实不然。有人“傻”，兴许“傻人有傻福”；有些人看似“傻”，其实是好人；有人“聪明”，若自以为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就像“大观园”里的王熙凤，聪明过人，结果“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话说微山湖西大沙河东岸申庄“傻有余”的邻居崇名，就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他自幼好学，彭城师范学校毕业，如今是湖西镇中学的职工。他为人精明，能吃苦，爱劳动，业余爱好是养花、种菜、下棋。不过，崇名 “太聪明”了，好打个人的“小九九”，人送外号“小聪明”。近些日子以来，有关崇名的趣闻，在小镇的街头巷尾沸沸扬扬地传开了。
　　
　　 二
　　 1990年，崇名从老家申庄把妻子柳芬接到湖西镇，结束了十几年的“牛郎织女”生活。学校分给崇名2间砖瓦房，他又自力更生盖了间厨房，开始过上了城镇居民的幸福生活。
　　 柳芬个头不高，胖呼呼的圆脸，两眼炯炯有神，浑身是劲，搭眼一看就知道她是个勤俭持家的好手。学校供给的煤炭她舍不得用，一有空闲就到荒坡野地捡烧柴，以节省生活开支。柳芬是个勤快人，她捡来的柴草一时烧不完，就堆放在房前屋后。
　　 有一天，吃过早饭，崇名上班走了，两个孩子上学去了，柳芬收拾完锅碗瓢盆，把门一锁她也去家属站劳动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大约10点钟光景，柳芬家的厨房开始冒烟，有人见了以为柳芬在做饭，谁也没往心里搁。不久，柳芬的厨房冒出火苗，很快燃着了周边的柴堆，火势开始慢延，一瞬间熊熊烈火冲天而起，接着她家的住房也燃着了。附近的群众急忙赶来救火，很快将火扑灭，这时崇名家的财物所剩无几，可怜刚刚建起来的新家毁于一旦。
　　 崇名的新家被烧毁了，学校广大师生深表同情，全校教职员工立即行动起来，纷纷捐款、捐物。不到3天，棉衣棉被、油盐米面送到崇名家，还有现金5000多元。柳芬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崇名一个劲地向来人拱手作揖，一声连一声地说：“谢谢，谢谢！”
　　 崇名看着满屋子里的捐赠物品，突然想起：“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于是转悲为喜：“我家失火是坏事，他人援助是好事，二者相比，得大于失，可惜小厨房没了。”崇名是个勤快人，厨房没了自己盖。于是他借机从后勤库房领来木料、油毡，又从工地上拉来砖瓦、水泥，自己动手盖起厨房来。崇名不愧为能工巧匠，一周之后，一间漂亮的厨房平地而起，人见人夸：“老崇真能干，鸟枪换炮了！”可是也有人说：“老崇不愧‘小聪明’，会算计，借失火之机大捞一把。”还有人后悔：“当初就不该为他捐款捐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