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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笔尖】寻根(小说)


作者:张奉宝 童生,889.77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7496发表时间:2013-12-09 15:17:15

当他听到巴士报出“白塔铺”车站到了的时候,他就趔趔趄趄地下车了。
   走在白塔铺的大街上,他有些认它不出。到处都是尘土飞扬的建设场面,到处都是陌生的年轻人的面庞。他借着酒劲来到了这块令他充满怀念和梦想的舞台。对,是他曾经辉煌的舞台,他就是从这里走向他权利的顶峰的。他怎能忘记呢?这个做梦都经常梦到的地方,赋闲在家的他怎能不来找寻一下他当年的风采呢?更何况还有他的根留在这里?
   三十二年过去,弹指一挥间。是啊,当年那个主席毛不就是三十二年后回到他阔别已久的韶山的吗?伟人懂得寻根,他也不例外。可惜他不会写诗,不然他也该写上一首来纪念一下的。可惜他没有往这方面用功,而是把心思都用在如何升官发财上了。
   胖胖的肠肥脑满的他走的有些吃力,他走到白塔边的公园长椅上坐了上去。当年这里是没有公园的,也没有这么多绿树绿草,这些都是没有的。白塔铺一排排的平房已经被扒的差不多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没有设计好规划好的一排排千篇一律的楼房。如果没有文字,你会看不出来这是中国的南方还是北方,西方还是东方。没有任何特色的城市或者乡镇就是中国的特色。他有些后悔起来,想当初就怎么没能好好的规划一下这个白塔铺呢?就怎么没把它建设的独具特色一点别具风格一点呢?也难怪,中国那时还不时兴建设而是时兴斗争。那是毛的专利和发明,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他在江湖身不由己。他自己这样想,也是在宽慰自己。
   歇够了,他就起身走向白塔铺街里。一个刚放学的少年从他身边走过,他饶有兴致地凑上前去问道,你是谁家的?老李家的。少年看了看他答道。是李二狗家的吗?那少年点了点头说是。他对李二狗还是有记忆的。那时他当书记他给他当通信员,一干就是五年,他太熟悉他了。后来他高升后还给他提了职,做乡镇助理员。可惜李二狗没有文化,不然早把他提到更高一点的位置了。你爸现在干嘛那?他又问了问。那少年说,我爸在家呆着那。没上班吗?没!他想他还不到退休的年龄啊,怎么不上班了呢?莫非也腐败了?生活问题在我党看来是不会算啥问题的,除非你站错了队,或者有了经济问题又没啥靠山背景的会栽下马来,否则其他问题是不会有大碍的。他正想着,那少年已经走远了。
   他来到了当年的小树林的地方,但是小树林已然不再了,变成了一排灰不溜秋的楼房。他向南又走了一段路,来到当年半壁墙的地方,可是那个地方也不存在了,而是变成人行道了。他不免有些沮伤。
   他想打道回府了。
   可是这时一个人朝着他走来,他有点认不出来对方,但是对方却认出了他。江支书你好哇!他赶忙上前和那个人握手。还记得我吗?来人很兴奋。他晃了晃头。我是柱子啊。当年是你给我保的媒,不然媳妇都娶不上了。他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但他那哪是为他啊?那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那个大了肚子的姑娘。他差点有些脸红,但是多年的官场历练使得他像没事人似的。走吧,江支书!上我家喝酒去。他的酒劲还没过,但是盛情难却,他就随着柱子来到了他的家。
   柱子家住在一栋小楼的三楼。他上到三楼,进到柱子家,屋里什么人也没有。空空荡荡。柱子说,江支书你先坐,我去弄几个菜,我们好喝酒。柱子给他拿出来一本影集让他看,然后就去厨房做菜去了。他漫不经心地翻起来。他忽然在那个女人和孩子身上定格了,他越看那个孩子越像他。他不禁有些激动,但是他还是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表现出来。这时他还是蛮清醒的。
   很快,柱子就把菜炒好了。一个京酱肉丝,一个溜肥肠,一个甘蓝炒粉,一个蒜蓉茼蒿。柱子烫了一壶十里香。两个人就开始推杯换盏。你老婆呢?他问。和孩子回娘家了。柱子回说。
   江支书你这辈子真风光啊,走南闯北,吃香喝辣的。柱子奉承他说。嗯,那是啊。他夹了一口蒜蓉茼蒿。
   你最后从什么位置上退下来的?柱子问。局长。他不免有些自豪,酒一喝就有些嘴把不住门了,当然他也不想把住门,因为他不是他的同事更不是他的政治对手。我这辈子不亏了。该玩的都玩了不该玩的也玩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柱子就有些被酒精发挥作用:那你没少玩女人吧?
   那是那是啊。想当年那是想玩谁就玩谁。我的权利大了去了,指挥好几十号人马那。后来给我送钱我都不爱要了,干脆给我送女人了。
   这时柱子一下不再面带笑容,而是变得冰冷无比,一下从口袋里抽出一把刀抵在他的腰上,你给我别乱动!你恐怕还记得我老婆的肚子上的痣吧?屋子里的空气一下凝固起来了。
   他的酒劲一下子被吓醒了。他赶忙辩解道:不。不。不。不知道。
   你装的很像啊,我说江大人!柱子拿着刀在他的脸前晃了晃。他的汗都吓出来了。虽说他见过不少世面,但是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的,以前虽然有很多上访的屁民但是很少能找到他这一级别的领导的,那些访民还没等进到政府就已经被警察阻挡在办公楼的大门外了。
   他甚至有些后悔不该来白塔铺,这真是多此一举,自己没事哪来的这门子寻根呢?
   你来干嘛来了?柱子厉声问道。
   没干嘛!他用手擦了擦汗说道。
   你胡说!柱子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光。你给谁欺骗惯了?给我说,干嘛来了?
   我就是退了没事来看看。他用眼睛看了看柱子。
   恐怕是来寻根的吧?柱子挖苦道,你的根在这里啊!我等了你三十二年了,你终于出现了,我就想你肯定会来。
   哦。哦。哦。不是……叭。柱子上去又一个大嘴巴。听说你这个王八蛋那个本事很大啊?柱子说着说着另外一只手就拿出一条绳子把他绑在椅子上。他起初是不配合柱子绑他的,是抵抗的。但是柱子用刀抵到他的鼻子尖,立时鼻子尖就沁出血珠来。他用手一摸看见血吓傻了,就乖乖的被擒了。
   说,在白塔铺你玩过了多少女人?柱子边啁了一口酒边问。
   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当时哪些女人成为他的权利的猎物了。她们变得相当的抽象,她们只是新鲜、虔诚、羞涩、丰满、光滑和富有弹性等一系列的修饰词。他把她们带到没人的小树林、断墙边、高粱地、小河边,五年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是在这些修饰词里度过的,他怎么就忘记了当年的那些美妙的细节了呢?
   不,不,不记得勒。他却是记不得了。他只记得老百姓为他们这些当支书的编成了一个顺口溜:今天一只鸡,明天一只羊,村村都有老丈母娘。这话是不为过的。
   你和我老婆的事,你给我说说。
   我们真的没关系。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叭。柱子一个嘴巴打过去,你他妈的骗谁啊?她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说你带她到过你家,还到过小树林、断墙边、玉米地。她可是说过你很多的好啊。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了。
   他想起来了,柱子老婆刚开始是没让他近身的,后来他为她家办了低保户,每年可以从乡里领到一千多元钱,她就半推半就了。后来他看她的肚子一天天变大,他有些慌张,后来他就找到了村子里的光棍柱子,说给他说媒,柱子当时穷的叮当响,那真是白捡来的一个媳妇,他当时是感激的啊。怎么能恨我呢?我是有恩于他的啊?
   柱子,看在当年我给你介绍对象的份上,你绕过我吧?
   你他妈的少来这套。当年我还以为你是帮我,后来我才知道你这哪是帮我?你这是甩包袱。最可恨的是我们结婚后你还和我老婆偷情。还在给我戴绿帽子。
   我渴。给我水喝。他向柱子哀求。柱子犹豫了一下,然后就走出去了,不一会就回来了,端给他一杯。
   他实在是渴极了,拿起来一饮而尽,但是很快他又吐了出来,你这是啥啊?是尿吧?
   柱子哈哈大笑起来。狗日的,你让我戴了一辈子绿帽子,也该轮到我折磨折磨你啦。
   你想怎样?
   就这样!
   我要方便一下?
   方便什么?
   我要撒尿!
   撒尿?你先憋着吧。
   这不行啊柱子,我有前列腺。
   这是报应。你随便尿吧。
   我在人前尿不出来。
   尿不出来好。
   那会憋死的。
   那就不用我替良家妇女动手了。
   老弟,请放我一马。我可以给你钱,大笔大笔的钱。
   你想收买我?我是没钱,但你绝收买不了我的人格。
   这时有人敲门。他的眼睛一下子圆润起来,他认为有救了。
   柱子愣怔了一下,心想这么晚了,这是谁呢?
   柱子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前,他透过门眼看了看,见是陌生人,就问到:谁啊?
   来人背个包,回到:我是查煤气表的。
   柱子说等一下,转身回来把那个家伙的嘴用毛巾给堵上,然后把里屋的门关上。这才回来给查煤气表的人开门。查煤气的到厨房用手电照了照,然后在本子上记录了一下,说,你们家已经欠费120元了,赶紧去交费,不然就给你们家停了。柱子说怎么这么贵啊,还让老百姓活不了?查煤气的说,我也没办法,上指下派的事。柱子不情愿的说,好了,改日我去交。就把查煤气的打发了。
   回到屋子,把那个江支书塞在嘴里的毛巾给拽了下来。他要接着审问他。
   说,是不是来寻根的?是不是来寻你留在这里的根?柱子在气头上说着说着就上去给他一个大嘴巴,打得他直哆嗦。以前他是从没受过这等窝囊气的,他从来都是说上句的,有谁敢和他意见相左,他就会往死里整谁。他的手下四眼有一次闲聊说大连比沈阳好,就被他给臭骂一顿,大连好你没去大连?你怎么分到沈阳来了?四眼是从农村考出来毕业分配沈阳的,他说,你一个农村崽子能分到沈阳就不错了,你还狂什么?骂的四眼灰头土脸的,不敢和他对抗。可是今天,不想却落在柱子的手里,见查煤气的没能救了他,他感到绝望极了。他的眼珠一转,说道:
   柱子老弟,求你饶了我吧!都是我该死,我罪该万死!说着说着自己还想打自己一个嘴巴,可是胳膊被五花大绑地绑在椅子上使他动弹不得,那可怜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但柱子想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想当年他飞扬跋扈的,多么耀武扬威啊?简直他就是天,他就是说一不二,他就是王法,谁敢不溜须他?谁敢不看他的脸色?就是柱子到现在还有些慑于他的淫威,要不是柱子喝了些酒,是不敢打他耳光的。看来权利是把魔剑,没了权利他狗屁都不是。想到这里柱子厉声喝道,给我说!
   他想看来这回不说实话是饶不了他的,不如就交代吧。
   于是说,我是来寻根的。
   你在这里留了几个根?
   四个。
   都在哪里?
   一个村子里一个。
   我家的大毛是不是你留下的孽种?
   嗯。
   说是不是?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是。他的脸上已经红肿起来。
   都谁家的?
   胡老蔫家、曾二嘎子家、高大炮家的。
   这时他就听见不知道什么咔嗒一声,扭头一看见柱子上去扭开录音机,又放了一盘磁带。他这才明白了他是被柱子录了音了。他不禁汗如雨下。柱子要干什么?难道要把他给送进去吗?他更加害怕了。如果说此前他的恐惧是来自于肉体,那么现在他的恐惧则是来自于精神。他想这下他完蛋了。他玩女人事小,一旦到那里经济问题被审出来那就够他把牢底坐穿的,于是他一滩泥一样瘫坐在椅子上,看上去简直像一座雕塑。柱子就见这个家伙的裤腿有水滴下,再往地上看,已经一片汪洋了。看他被他折磨的半死,自己也累了,就躺在床边睡着了……他见柱子呼呼的睡着了,便不再瘫在那里,而是开始扭动椅子试图挣脱逃掉。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起始,他还不敢过于扭动椅子,怕弄出响动弄醒了柱子,但是由于不小心使得椅子发出刺耳的响声时并不见睡的像死猪一般的柱子醒来,他便放下心来。他开始发力,开始左右晃动,上下晃动。他从没有过这样求生的体验,他从来都是吆五喝六的前呼后拥的,仿佛土皇上一般,然而今天他却沦落到这步田地,他不禁有些难过。看来人的可塑性是极强的。没有人吃不了的苦,也没有人享不了的福。
   扭动了半天,绳子还是纹丝不动地绑在他的身上,他有些绝望了。等那个傻柱子醒来还会怎么折磨他呢?他不禁有些不寒而栗。难道这就是报应?他在想。那时他可不是这么想的,那时他可以说是为所欲为,舍我其谁?他想霸占谁就霸占谁,没谁能阻挡他。尽管有人曾经上访告过他,但是到头来上方还是把告他的人转到他这里。他就会使劲的整上访的人。记得有一个许老狠不服他,就是上访没完,后来他一气之下把许老狠送进了精神病院。我说你精神病就是精神病,看谁还敢和我做对?没想到今天成为了傻柱子的“阶下囚”。看来人在江湖上混,迟早是要还的。
   难道就这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绝不!他骨子里的狼性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他开始不停地扭摆自己的身子,想使绳子开始慢慢松动,然而终归是失望而已。他侧过身,看见绳节在他的右手边,他便俯下头向右,一点一点用嘴够向绳结,差一点点就够到了,但还是没有够到,他这时真狠自己的脖子短啊,哪怕在长那么一点点就可以够到了。他向上挺拔一下身子,然后又开始够向那个绳结,一点一点,终于够到了绳结,然后用牙齿咬住绳结慢慢地解,刚开始还是很紧,但是他用牙齿用力去咬,慢慢地,绳结终于有一点点松动,一下两下三下。绳结终于被他用牙齿咬松动很多,他兴奋极了,继续地一点一点地咬,他终于将绳子咬开了,绳子一点一点地从他身上脱落,他瞅了瞅柱子还在那鼾声如雷般的傻睡,他蹑手蹑脚地向厅里走去,然后到了玄关迅速地将门打开,他怕门的响声惊醒柱子,他连门都没关,就向楼下嗖嗖地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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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本文运用幽默讽刺的笔调,以江大蛤蟆“寻根”为线索,给我们讲述了一个官僚腐败分子醉生梦死的生活。江大蛤蟆从城里来到“白塔铺”寻根,意外邂逅柱子,三十二年的隐忍和等待终在这一刻爆发,眼看堂堂的江书记就要被贫民柱子困在家里,不料江书记乘柱子熟睡之时挣开捆绑的绳索逃脱。从娘家返回的柱子老婆翠华与柱子爆发了家庭大战,柱子一气之下决定寻仇,速从乡下跑到城里寻找江大蛤蟆不成,回家翠华离去,拿着证据上告的柱子反被江书记以非法绑架拘禁罪反告。情节曲折,语言幽默,故事揭露了社会上的一些丑陋的社会现象,尽显权势的魅力,官与民的斗争,官大于民………等等。结尾更引发读者思考,耐人寻味。推荐阅读!感谢赐稿笔尖!祝福你文思泉涌,佳作连连!【编辑:怡馨盈盈】【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312102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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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怡馨盈盈        2013-12-09 15:26:41
  文笔流畅,语言幽默,小说写得有深度。欣赏!佳作!
怡馨盈盈
2 楼        文友:张奉宝        2013-12-09 19:28:09
  谢谢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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