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村庄地理(土地征文·散文)
【村名】
村子不大,五六十户人,一家一户挨着,邻里共用的一堵墙把两个院子分开来,整个村庄差不多是个不规则的正方体。村名现在叫新军组。新社会初期才改成以组为单位划分村子的,早些年叫新军营。下边还有个叫胡家营,听说以前都是部队的驻地,打上面山里有个叫八亩塬的地方的土匪时,部队的营地就驻扎在这些地方。听老一辈人讲,当时在靠近村子的河边,沿着河岸都架起了大炮,朝着八亩塬那个山头。
直到现在,一说起八亩塬的人家,人们都戏谑八亩塬老土匪下山来了什么的。还有一个关于村名更早时期叫什么的说法,是父亲亲口对我说起的。父亲年轻时和村里的人们修灌溉田地用的水渠时,曾经无意间挖出了一块板石,上面刻着:失火郡更名为新军营。父亲说的有板有眼,让我深信不疑。郡是秦朝时才设有的划分单位,这足以说明村庄的历史久远。
【原始记忆】
我能忆及最早的关于村庄的事情,是从村庄的仓库开始的,那时候,那间村口的房子是村子的仓库,里面没有什么东西。
在我的记忆里,只有一台黑白的14寸小电视机能让人想起。每天吃完晚饭,大家都提个小板凳,往破旧的仓库里钻,往电视机前面挤,一大堆人围着一台电视看。那情形现在忆起,觉得辛酸的同时又感到有趣,时常有前面坐着的人挡住了后面的人看电视,后面的人就大叫起来。有的还很有幽默感的来一句,看你别钻进电视里出不来了,搞得一围的人都哄堂大笑。还有的气不过,一只手提起板凳,一只手托着扭得发酸的脖子,说,回去了,不看了,简直是受罪。
从我有了记忆开始,我能忆起的关于村庄最早的记忆就是这个地方。我曾经也去看过几次,但后来就不喜欢去了,人太多,后面的人都看不到,看不清楚,站着太累。真不是看电视,而是找罪受。对于这片断零星的记忆,是我对村庄最直接最原始的感受。
【小卖部】
村口的另一边是个小卖部,是村子里唯一的一个。那时候的小卖部也没有多少东西可以卖,一般都是散装的盐,装在一个像牛槽一样的木匣子里,上面横着一根横杆,一把小称挂在匣子的上方。除了盐,还有菜籽油,装在一个大油桶里,当然也少不了醋,这些都是每餐少不了东西。日常的生活水品也必不可少,洋碱,肥皂,洗衣粉,火柴等等。副食品之类的也有些,有人走亲戚要买,最常见的就是饼干,蛋糕,罐头之类的。逢年过节时也有些一时兴的东西,比如秋收后走亲戚一般都送的挂面,中秋的月饼,过年放的烟花爆竹类。
另外,还有些低档次的香烟,当时的大雁塔三毛钱一包,羊群九分钱一包。最吸引我小时候注意的就是糖果之类的。一颗洋糖一分钱,一根拉丝糖一分钱,酸梅味二分钱一小袋。女孩子扎头发的皮筋每个一分钱。上学后,我用的铅笔,最普通的一种三分钱一根,上面没有色,是木头的本色。彩色的一根是八分钱,带橡皮擦的一毛二。削铅笔的小刀一毛钱一个,我曾经没有削铅笔的小刀,每次去学校前都是父亲用做饭用的菜刀帮我把铅笔削好带上。后来,我就偷走了爷爷的刮胡刀,可是刮胡刀太锋利,一削下去就把铅笔削断了。为此我常常没有削好的铅笔写字,每次都是削的只剩下最后一小节不能再削了,才勉强的捏着写字。
【十三亩地】
村庄的东面有块地,或者说是地名吧,叫十三亩地。一般到那块地里去做农活,都说去十三亩地。关于十三亩地,听父亲说起过,十三亩地曾经是我们家的祖业。那是在我爷爷的爷爷手里,爷爷的爷爷在旧社会算是个财主,十三亩地全是他的。当时叫十三亩地是因为这块地丈量起来刚好十三亩,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后来,爷爷的爷爷抽上了大烟,并染上了烟瘾,从此,家道中落,十三亩地就这样被换成抽大烟的钱换没了。解放后,爷爷的爷爷又被打成了右派,在一片批斗声中郁郁地去了。后来土改就跟着开始了,实行分田到户,至此,十三亩地就被分了。如今,一畦一畦的田地都是由不同的人家耕种,不过这个名称却一直叫着,并沿用了下来。直到今天,那块地还叫十三亩地。十三亩地,俨然成了地名,并记载着一段历史。
【生产桥】
在村子的北面,人们要去田地,都要经过一座小小的桥。这座刚好只能容得过一辆架子车的桥叫生产桥。听这名字就知道,桥那边肯定是成片的田地,过了这桥,肯定是直奔田地搞生产去了。这座桥横在马渠上面,到现在我还不能肯定为什么这条渠要叫马渠。不过这渠很深,直上直下有一丈多深,两边是很大的斜面,渠底宽一米有余,是平整的石头彻的底,斜面下半部也有彻石,上口宽五米开外,横截面就是个倒放的大梯形。
马渠大多时间都有放水,水流湍急,扔一个头大的石块下去,一下子就被冲出几米开外,直到冲进有潭子的地方,否则在这样的急流中是不可能停下来的。这渠水流至急,因此曾经出过几次人命。生产桥就架在这样湍急的马渠上,桥面很窄,只刚好容一辆架子车过,两边稍显有余,这当然是按车徹看,如果按架子车的宽度,生产桥和车身宽度相差无几。
桥身并不厚,用了水泥,水泥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土,所以看不出水泥板有多厚。桥面和周边的路颜色一致,土黄色,和路面高低也得当,方便拉架子车过。要是没有这座简易的桥,人们去田地,要绕不止三里路,遇上收成的时节,还不把人累死。有了这座桥,拉着架子车可以直接通过到达田地深处,节省了很多时间和精力。一座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桥,它对于庄稼人的意义却格外深远。
【洋槐林】
洋槐林在村庄的正西面100米处,从村庄望过去是看不到的,要下一个斜坡才能看到,这一片洋槐林是公社的,也就是集体所有的。整个林子有大大小小几百棵洋槐树,树并不高大,最高的高不过二层楼房的顶,低的只有一层楼房的高度,但它们手挽手,同气连枝打成一片,颇有气势。
我最喜欢洋槐林开花的时节,也是因为这样才让我有了关于它的记忆。其实不是我一个人喜欢,村里的人都喜欢,附近村子的人也都喜欢。那白色的花,一串串挂在枝头,别提有多赏心悦目。整个林子就像是一片花的海洋,在风的涌动下,泛着白色的花浪,引来无数的蜂蝶在上面起舞,当然也引来了人们。
洋槐树的花叫洋槐花,是可以吃的,味甜爽口,吃得嘴巴里花香四溢。每年花开时节,村里各家各户的人都会提着小篮子,拿着夹杆,去摘采洋槐花。一般也要的不多,一个枝的就够吃了,看林人不会多说什么,只是不让砍树,不让把太粗大的树枝给弄断。会上树的一般都会爬上树去摘吃,但树上有刺,要小心被刺到。洋槐花要是只能这样吃,也就不会吸引那么多人注意了。它是可以和米饭一起蒸来吃的,我们叫它槐花饭,和米饭蒸在一起后,米饭和着槐花变成了一团一团的,闻起来就香喷喷的,吃起来更是别有一番风味。可以放在碗里用筷子夹着吃,也可以不那么斯文,用手抓起来吃,像吃手抓羊肉那样。
我们那时候吃洋槐花,只图吃个稀奇。可以想像的是,在那个缺衣少粮的年代里,一顿槐花饭带来的温饱,曾经温暖了多少苦难的人们。洋槐林的花开,人们对它怀有的一种特殊的期盼和希望。
【石头河】
村子的西面100米处有条河,也就是洋槐林下面再下一道坎,叫作石头河。整个河床都是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石头堆砌而成。最大的石头有一头牛那么大,小的一般西瓜大小。河水长年累月地流过河床,清澈见底,有鱼,螃蟹,虾。在有水潭的地方,如果是夏季,整个潭子里都是人,大家都游水降暑。这条河是我童年快乐的温床,在这里,我学会游泳,学会钓鱼,学会逮螃蟹。
学游泳时,要先学会扎猛子,也就是憋气,一般在没不了人的浅水区,钻到水下,直到憋不住了再探出水面。这是我们那里学游泳的第一步,这样会避免溺水。接下来一般都是狗刨式,两只手在胸前不停地快速划动,一般会顺着流水练习,这样身体容易浮起来。假以时日,自我感觉不借助水的流动可以靠自己的划动浮起来时,就可以找个潭子试试。这时最好有游水高手在场,你若是不行,别人可以救你上来。学会了狗刨式就等于学会了游泳。只要身体能在水里浮起来,其它的花样都是摆设,想怎么游就怎么游,蛙式,背式,仰式……,随你高兴,到最后就像鱼儿一样,能在水里来去自如了。
钓鱼是个技术活,得先准备好鱼线,鱼杆,鱼饵,鱼钩,浮子,这些都算是硬件,你还得有耐心和经验。开始时没经验,要问别人,看别人,日后慢慢积累总结。鱼线一般是在商店里买来的一种和针线粗细的透明的塑料线。鱼杆就是一根粗细得当有弹性的竹杆。鱼钩也是要去商店买的,一种金属制成的,特别注意的是除了往上的大弯钩,环里还有个小的钩叫倒钩,这是防止鱼脱钩的。浮子一般都是白色的泡沫,有一小块就行了,一般装电视机的箱子里都有。
鱼饵有很多种。一般最好是去潮湿松软的墙角下挖蚯蚓,不要大个的那种,很细小的那种就好,容易穿在钩上,而且鱼容易吞食。还有就是和面团,不是用水和,是用油和,可以粘贴在鱼钩上。另外还可以到河边的浅水里捉一种小水虫,有毛毛虫大小粗细,去掉头尾,穿在鱼钩上,也可以钓到鱼。准备工作做好了,就可以去河里了。先选一个水潭,往潭子最上游走,因为鱼是逆水游动的,上游的鱼数量多。另外就是看时间和天气,下午太阳落山前鱼儿多,有时还跳出水面。还有就是下雨前,比较闷热,鱼儿也多。钓鱼很考验一个人的耐心,有时候坐了很久,浮子都不动一下,有时是轻微的动一下,又一下,就是不咬钩,实在让人干着急,但钓上一条鱼儿后,心情便会马上变得喜悦起来。
钓鱼是一件很有乐趣的事。小时候和伙伴们钓鱼,有的竟然是勾着鱼的肚子、尾巴提上来的;有的感觉拉不动,好像碰到大家伙了,喊来伙伴们帮忙拉,忙活了半天,拉着了一堆水草;更有甚者竟然破天荒的把水蛇给钓上来了,吓得扔下鱼杆就跑,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螃蟹是有十只脚的,而且是横着走的,一般都在水底爬行。逮螃蟹也简单,只要看到了用手去抓就好了。螃蟹行动不会太快,但有一点千万要记得,螃蟹前面的两只脚是带夹子的。别看夹子不大,夹住了可是不会轻意松开的,而且坚硬的夹子会夹破手的。所以,逮螃蟹一定要手从上面下去,用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掐住螃蟹的身体,这样两只夹子在前,不能伸向背后,就不会有危险。但这样往往慢些,而且不好下手,螃蟹很容易跑掉。最后还有一招就是满把手抓下去,一定要快,把螃蟹连同十只脚整个握在手中,让它动弹不得。切记要眼疾手快,否则会吃亏的。
石头河的水流这些年常年在东边的河床,西边的河床几近干涸。人们常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和地球公转自转、潮汐现象有关。西边几近干涸的河床里有一个水潭让我记忆犹新,我们叫它“清水潭”。因为潭里的水不是流经的河水,这水都是从东边有水流的河床经过常沙石层渗透过去的,所以水至清,且清凉无比,直接饮用都没问题。清水潭最深处约2米深,却看得清水底的石头,水中的鱼儿更是一目了然,掉了什么下去,一准能捞到。清水潭是现有的不多的几个清澈见底的河潭了。
石头河以前也是如此。后来上游办起了工厂,机器声轰鸣不断,尤其有个电解锰厂,将大量的工作废料排入石头河,石头河受到了严重的污染,水变黄变黑了,虾蟹都没影了。偶然能看到生存力强的、适应了这样水质的鱼儿在水里艰难的游着,像在诉说着什么。如今的石头河依然在呜咽的流着,孜孜不倦地奔向远方。
【公坟】
坟是一个中性词,本身不带有任何意义。但说到坟,人们都清楚的知道那是埋死人的地方,心里不免诚惶诚恐,忐忑不安。是的,我现在也是这样,尤其像公坟这样的地方。在村子的西北角,临近石头河边,有一处荒地,远远望去连绵起伏的黄土包,上面长着杂草,也有几棵叫不上名字的小树光着枝丫站立在那里,显得无比荒凉和陈旧。这些隆起的一个个黄土包,都曾经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而如今,他们倒下了,只留下了这一堆黄土,让后人有个念想。公坟是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埋葬先人们的地方。坟头好几百座,一座挨着一座,杂乱无章,没有任何的秩序。旁边的一条小路经过这里,人们走过时,都忍不住要看上几眼,这么大的一片坟地,埋葬着多少勤劳质朴的村民啊。他们一个个鲜活的面孔,消逝在岁月长河里,我无从忆及。岁月的车轮早己碾过了他们沧桑的脸颊,将他们早早的置身于这片苍凉的黄土地下。
【石堆】
说土堆,农村人家都知道是什么,但石堆就有些让人不明白了。我说的石堆不是哪家门前堆起的建房子打地基的石堆,更不是河里的石头堆,而是星罗棋布散布在村子周边田地边上的石堆。这些石堆有大有小,最大的有几所房子连成一片那么大,小的也只有一条小船那么大,有的我没有看到的可能己经消亡了。一般的石堆都呈长方形,长度宽度都不等,堆在两块田地中间,高度约一米到两米之间。这些石堆的年月己经非常久远了,最上面的石头表面发黑,显得很陈旧,有的表面在像沙子一样流失,几乎是要风化了。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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