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瓜”课，是小学时班里一些淘气的孩子给音乐课起的绰号，这缘于那个长得有些“苦瓜相”的中年男老师。
　　 根据课程安排，我们每周要欣赏到两次“苦瓜”先生。至于苦瓜到底什么样，成人以后才知道，苦瓜可除邪热，解疲乏，清心、聪耳、明目，亦可润泽肌肤，强身，使人精力旺盛，不易衰老。
　　 “苦瓜”先生是学校的音乐“独苗”，整个小学的音乐课由他一人承担，那时整个学校的乐器，貌似只有一架风琴和一部手风琴。风琴笨重，每次音乐课，都要用一辆手推车推到教室，至于手风琴，则由“苦瓜”先生挎在胸前。
　　 “苦瓜”先生是个爱干净的人，身上的衣服总是散发着肥皂的味道，常年带着套袖。每次走上讲台，讲课前总要拿抹布擦拭台面。下课前，也总要把黑板擦干净，这一点，与其他老师有着显著的不同。这活儿，应该是值日生干的。
　　 听美妙的音乐，总是一种让人内心生花的事；而上音乐课，似乎就是两码事了。“苦瓜”先生的课，喜欢的人不多，大抵是因为他经常给大家讲乐理的原因。什么五线谱啊，节拍啊，对于大多数没有音乐细胞的小孩子来说，实在有如天书一般。
　　 他确实有些高估了我们的音乐智商。
　　 渐渐的，班里的同学开始反抗。胆子大些的，脚底抹油开溜了；聪明点儿的，一上音乐课就肚子疼，告病而去；有贼心没贼胆的，只有坚守岗位，但是大多心里都长了草，搞点小动作、扮个鬼脸之类的隐性反抗。
　　 “苦瓜”先生是个厚道的人，对这群野性十足的孩子，他似乎显得毫无办法。他从没有对我们实行过体罚，连黑板擦也没飞过。
　　 印象里，只有一次，当我一只脚已经踏入梦乡的时候，恍惚间听见一声脆响，黑板擦似乎是擦着我的头皮飞过去的，落在我后座的桌子上。半梦半醒之间，我看见他苍白的脸，更加苍白了。厚厚的镜片后，那双眼睛充满了愤怒，又有一丝隐隐的绝望。
　　 “你们……”我看见他的喉结在嚅动，似乎要吞咽什么。那富有磁性的男中音，缓慢而有力，“好好……想想，别这样了，想想为啥上学？你们…这么做，对得起谁？啊？”
　　 教室静了下来。
　　 作为乡村的少年，我们已经初谙世事了。好、坏、善、恶，多少也有了一些判断的能力。“苦瓜”先生那一黑板擦，确实把我们打醒了许多。
　　 再上“苦瓜课”时，大家规矩了许多。不管是震慑的力量，还是尊重的力量，总之，教室的嘈杂声逐渐退却，风琴、手风琴演奏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悦耳了。“苦瓜”先生，仍然耐心地讲一些我们穷其一生也搞不明白的乐理，不厌其烦地纠正一些似乎永远回不到正调的错误发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