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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流年】植物或许只是某种象征(散文)


作者:鲁北明月 秀才,1110.2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7150发表时间:2013-12-13 09:37:32

【流年】植物或许只是某种象征(散文) 凌乱的桌上有一不大的瓷盆,盆里的泥土里有一株绿色的植物,只余一片叶子,肉质的,宽宽的,长长的,带点儿卷曲的,这是父亲留给我那棵昙花扦插的第三代,或者已是第四代。在台灯的暗影里,墨绿色的叶子像思考的黑影,一动不动。
   有时我也不动,只是把灯光调至最暗,抽烟,并把身体摆一个舒适的姿势,什么都不想,或者什么都想。书桌周围只有我们两个生命的黑影,默默对视。秋天的窗外虫声唧唧,冬天的则经常是阴雨绵绵,或许渲染着,让这黑暗更黑,静谧更静。
   窗外开始有雨滴落下或者风声吹动,这些天籁划过夜空,明澈而且响亮,总有些凉意徐徐送进房间。在每天必来的夜晚,黑暗和静谧让我觉得自己真实并且继续存在,或许也只有在黑暗和静谧里才真正感觉生命的真实。秋水、寒冷、黑暗以及静谧产生一种奇妙的催化作用,往往剥洗着世俗的尘垢,心如雨后的第一支春笋,从泥土与腐叶,从尘世与媚俗中脱颖。
   动物都是媚俗的高手,特别是高等动物,尤其是人。邻居家的狗会作揖,会摇尾,会发出各种声音,已然集狗与人的媚俗之大成,这是人与狗的媚俗互相交流传递的硕果。高等动物的媚俗某种程度让人类尊崇的自信继续维持甚至持续膨胀。至于某些人类,对权力或者金钱、地位的媚俗足以改变文明走向甚至我们的世界。
   而植物绝不,我开始理解植物的沉默往往代表一种顽强的意志和永不屈服的力量。斗室曾经走过许多植物的生命历程,我能记起的就有君子兰、仙客来、杜鹃花,还有虎刺梅以及苏铁等等。她们从花市上回家时无一不是枝繁叶茂,花团锦簇,然而她们最终仍然选择死亡。没有阳光,没有雨露,甚至没有自然的风吹过,即使我使用最漂亮的瓷盆,最松沃的泥土,最昂贵的液肥,她们仍然无一丝妥协,在那些漂亮的容器里迅速凋零、枯萎和死亡。
   我叹息这些曾经鲜活的生命,惋惜流逝的花样年华。我开始明白一个道理:这些绿色的精灵外表妩媚,骨质柔弱,内心却刚硬无比。它们默默无语,却早把生命作为抗争恶劣环境的唯一手段,决不妥协而生,宁愿沉静待死。他们是在践行帕特利克·亨利“不自由,毋宁死”的誓言吗?
   但我总也改不掉作为人类的痼疾。有一棵花农称之谓金枝玉叶的花木,枝红叶碧,婆娑葱茏,某日我手持剪刀想修剪成某种更具人类审美情趣的风致模样。犹豫不决中我问自己:我为什么要把她修剪成我需要的模样?只是因为我曾花费20元而使她成为我的奴隶吗?
   植物从来不会媚俗,我手持剪刀又准备去媚谁的俗呢?
   面对一棵沉静的植物,我感到羞愧,所以我选择把灯光调至最暗,暗到我即使脸红也不会被对面永远不会说话的某种崇高象征发现。
  
   【南天竺】
   说实话,这株南天竺是有些来路不正的。
   我以保护性移栽的方式把她从小城的某块公共绿地移到我的青瓷花盆,并给予她最大限度的人文关怀,仿佛让她快乐地活着可以部分减轻由于偷窃所带来的道德不安似的。
   小城的执政者大概是个江南园林的偏执狂,可能曾经暗暗发誓要把这个小城改造成一个大花园。每筑成一条路或者某个小区落成总是立马开始他的种植规划,外围是草坪,然后是各种造型的灌木,再里面则是常绿或者落叶的乔木,就连荒无人烟的路段也不放过。我配合着他经常憧憬小城花香鸟语的未来,但更多是眼看着那些刚种上的青草、竹子或是其他名木因各种原因黄了,枯了,死了。有时还勉强活着,可是又要铺一条不知从哪儿到哪儿的输送什么的管道,把刚刚泛绿的草地又挖作一团泥泞。于是小农意识泛滥,竟心疼起来。
   执政者毕竟是成大事的,有大行不顾细谨的胆魄,很快第二批翠竹运到,补种,又死去大半。第二年继续补种,再死大半,活着的竟也蓬头垢面,全无婀娜的风姿。第三年,执政者终于改变初衷,不管死的活的全刨了去,新种了银杏。我又跟着瞎揣度:秋天到时数十里金色围城,满城尽是黄金甲,亦是好景致啊!
   只是第二年春天,银杏未萌者竟也不在少数。心里有些不安,也颇有些怪竹树们不知好歹的心思。一日外出路过,见新植的一片小小的南天竺,心念一动,四下无人,便拔了一株小且弱者疾步就走,且自语曰:此非窃也,俺只是试种一棵罢了。
   南天竺喜温暖,却又怕阳光直射,移植后放在家中毕竟有些照顾不周,恹恹有些若绝,于是不辞劳烦又搬到自己的办公室,把劳心之余的照顾权作放松神经。小小的南天竺果然心有灵犀,她在精致的细瓷花盆很快活泼泼地生长起来。初发时红芽纤纤弱弱,状若含羞低头。
   只是,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南天竺亦大致如此。夏季来临时,我的养护工程一般早上浇透清水,正午时分若阳光过于猛烈就搬回室内,等傍晚时下班便再放到外面的窗台接些天然的雨露。若是三五天出差或者放假就往往变成南天竺的灾难了。放在室外要是不下雨,南天竺多半饥渴难耐。放在室内,又可能因通风不畅而落去大半叶子。曾经有一次出差回来,窗台上的南天竺已晒成半焦,形容枯槁,抢救半个多月才有新芽慢慢萌出。当然若是肥水光照充足,红红的叶芽很快便舒展椭圆的披针形绿叶,迎风招展,状若少妇春心起伏。最美自然还是在深秋,叶片慢慢被时光染成胭红,某年竟然擎起一只圆锥状的花序,再很快便有一捧白色的小花,以一种自赏的模样点缀空寂的窗台,养护得当,还能结出一串串圆圆的红果。若有冬雪,红白相映,此时想来该是美若新嫁的娇娘了。
   我的南天竺历经夏天的死去活来,每每都是元气大伤,花谢后结出的小小绿果,一般只长到米粒般大就纷纷殒落了,让我惋惜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偶遇闲暇,看着窗外的南天竺便有些遐思如流起来。若是她仍在那片小区的绿化地里会发生怎样的际遇?南天竺全身有毒,若是处在岐黄高手家里应是解疾去痛的良药。若是在高胄大富之家,精心照看又会是出入厅堂消灾除厄的祥瑞景致。只是,人生没有那么多的如果,我的南天竺也没有,她在窗外仰望星空,勇敢地活着。
   我们从不讨论理想,我们达成全面共识:理想是一只不死鸟,活着,一切才皆有可能。为了让活着变得简明扼要,我决定把理想设计为努力活着。她在窗外,我在窗内,平时各忙各的,空闲时对视一番,还真有点儿那个互相加油的味道。
   我们共同等待那只鸟儿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悄悄落在窗台,嘹亮地发出春天的鸣唱。
  
   【凌霄花】
   一直以为一株植物的生命除了存在本身之外,更多还代表一种精神或者高于存在的某种意义。
   生活固然琐碎不堪,但有些琐碎往往可以拼接并还原生命的色彩。就像那些传奇般的考古者,把数千年的数枚残片复原为一件精美的器物。或许那些器物并无实用价值,而真正的价值在于他所储存的那个曾经的时代无限熠熠生辉的信息。
   就像这个城市中的某些传说:一双纤纤玉手,永恒般地在一个喧嚣渐逝的清晨,懒懒推开二楼油漆斑驳的木窗,目送那个粗呢大衣、绛色围巾和黑亮皮鞋的宽阔背影,轻盈地闪避石板路上的水洼、挂着尿布的竹架、墙边暗红的马桶以及还在冒着浓烟的煤球炉子,消失在小巷尽处。云鬓渐散,朱唇已残,罗衫未整,修长的指间却已燃起一支纸烟,袅娜的青色缓缓散失在仍然有些嘈杂的巷里坊间和我的花枝叶间。
   一直以来,习惯对这个城市的细微观察以及思考。除此之外,我默默生长,无事可做。我永恒般匍匐在这幢古旧的三层红色小楼的山墙和屋顶,我是一株传说中的在云间漫步的凌霄花。
   成为这幢小楼附属的风景,完全出于某个花匠的偶然----他极其随意地用把一根枝条插在墙角,于是我开始占据并拥有这座城市的某个墙角,于是开始一种漫长而无序的生长。基因赋予我攀援而上的本能,我沿着那堵红墙努力实践所谓壮志凌云的高远。直到我攀上屋顶,直到我覆盖小楼的明窗若干和屋顶大半,我终于明白所谓凌霄不过是个美丽的梦想罢了。
   我每日躺在屋顶俯瞰街市或者仰望星空。有风,风会吹过来;有鸟,鸟会飞过去;最妙的是下雨,永远数不清有多少雨滴象无穷的泪珠从缥缈的苍穹急急缓缓敲打在我的身上,就象我永远没有数清红楼和小巷永永、远远、忙忙、碌碌的人来人往,楼满楼空。
   因为生命的同质,时光只是一种几乎没有尽没有尽头的漫长。每次在风雨中舒展长期伏案的枝叶后,我总会换一种活着的姿态,其实不过是由仰望星空变作俯瞰世界,或者反之。唯一不变的是观察之后漫无边际的思考。
   纤纤玉手以及袅袅青烟经常会作些无序的阅读,我悄悄记住的是爱尔兰的奥斯卡·王尔德,他说:我们都在贫民窟中,但我们中有一些人正仰望着星星。作为紫葳科的落叶藤木,我萌发后的一切似乎都已注定,既然无法改变脚下那个阴暗潮湿和蛇鼠出没的角落,我不妨继续做那个云中漫步的梦想。有谁?能够我对改变对星空的仰望?
   我坚持在每年的春天用心开出橙红的花朵,愈近花蕊愈加鲜艳,状若喇叭,只是我不去做那些附和的高歌,我只在那堵红墙的绿毯上随风摇曳,雨中自赏。你远观罢,你无法带走哪怕一朵我来自心底的橙红。
   以上不过代表某些残存的阿Q般的自尊,无论有多少思考,在这城市漫长的风雨中并无实际意义,我的出现对于纤纤玉手、对于红色的小楼、对于纷繁的世界到底意味着什么?还是我终究不过是这个世界微不足道的点缀?
   一切都没有答案,我早已成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单纯的思考甚至思想不会解决任何问题,随风摆动,却无法摆脱那些永无休止的嘈杂,哪怕你已经拥有一个名字,叫做硬骨凌霄。
   那些嶙峋的瘦骨正顽强地抓着红墙向二楼探下身去,将一朵最明艳的橙红伸向那个秋水望穿的窗口。
   我深深地爱着这个世界并以我的方式,这个世界真的知道么?
  
   【向日葵】
   出现在五楼某个窗台的花盆里,对我而言,完全出于生命的一种偶然。
   最初我在北美的荒原里盛开,我们的部族齐刷刷望着太阳神的车驾每日自东向西,自东向西。在密西西比的平原上我们就象一片金色的海洋,时常有赤身而愈发彪悍的莫希干人跨骏马、执长矛呼哨而过,去追逐成群的北美野牛或者神谕里暗示的某种荣耀,各色的马匹犁过我们的群落,就如一条条杂色的鱼在水面时隐时现。
   美洲被发现的同时,我发现世界。我成为许多与我并无意义的象征或者代表,譬如成为贵族花园里的玩物,譬如成为俄罗斯的国花等等,还包括在更以后的现代,我成为一种庭院、田间和地头的普通作物,成为算不上风景的风景。我全不在意,因为在更早更古老的印加民族的图腾里,我已是太阳神的象征。虽然,我永远不过是阿波罗的仰慕者而已。
   让我感动的是文森特·梵高,他是荷兰人,画笔下的郁金香却远不如向日葵多,而且,画布上的向日葵以一种永恒般的姿态实现人类对价值的理想追求。据说梵高存世一共有11幅向日葵,据说都有某种象征意义,譬如12朵象征着耶稣的十二门徒,而14朵象征着他想像中的南方画室-黄房子-的十四个成员。作为植物,我无法理解其中深意,但毫无意外,11幅画中的向日葵均是插在花瓶里或是被切割下来的花盘,恣肆夸张如火焰般的花舌或许代表某种生命的张扬状态,一种状如病态的最后的生命与活力的释放。
   梵高带给向日葵的荣耀与我无关。
   我出现在五楼某个窗台的花盆里,完全出于生命的一种偶然。小主人从校园的学农课上带回来三粒葵花籽,我便被有些随意地丢在闲置的花盆里。当我感觉到温暖和湿润空气时我本能般决定萌发,可惜我的另外两个伙伴在萌发前不幸成为麻雀的口粮。类似的生命劫难我早已司空见惯,只要活着,我们家族的使命便是追逐阳光。
   花盆的土层很浅,暴雨、烈日、大风却是这个小小的窗台花园常见的风景。我以超凡的坚韧与不拔度过了幼苗期和生长期,我终于开出了小小的茶杯口般的花朵。无法跟北美荒原的祖先们比较,他们可以生长到近3米的高度,而我不过70-80公分。他们的花盘可结籽数百上千,而我?呵呵,我正开花呢。
   虽然深度决定我的高度,但却不影响我成为这个新村里唯一一株凝视太阳从东方升起、西方落下的植物。窗内就是小主人,他有过为数不多的几次惊叹,譬如发芽、长高和开花,然而他很快会被电脑游戏、电视节目以及其他信息吸引,有一次他被主人采取强制,被迫回到书桌前背诵欠下的每周一诗,我歪着头看他极不情愿有口无心地背诵:《咏史》、左思……或者江南可采莲……
   小主人并不真正理解那些诗意,就象我无法全部理解梵高的金黄,追逐光明只是某种本能或者是一个已经失却功利目的梦想。
   有好事者给向日葵所谓花语定义:沉默而专一的爱。
   只是,有人真正理解这种从史前就延续至今的沉默爱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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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植物或许只是某种象征】应题佳作。由人对植物的沉思,继而通过写几种植物,将想要表达的思绪表现出来。文章巧妙的利用几种植物(或花卉),将现实生活中的环境和人的心态表露出来,给人呈现出一幅既憧憬美好未来,又无奈现实的羁绊;既想冲破种种习俗表现独我的风姿,又无法抗拒命运归属的画面。文章从不同角度,并运用不同的手法以及深刻的喻意,充分地表现出对现实以及命运深刻的探讨与思考,将现代社会状况下出现的种种矛盾揭示给读者,引起读者的思考。是的,我们现在生活在一个充满矛盾的世界了,许多的事情有时会让人们迷茫,但人们又不得在这样的迷茫中继续生活下去。好文章。推荐赏读!【编辑:申酉】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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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平淡是真        2013-12-14 00:03:22
  植物是有生命的,他们的精彩更加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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