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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杨柳】儿女路(小说)


作者:七色槿 举人,5210.03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679发表时间:2013-12-13 16:54:02
摘要:那天早晨我在月台下边刷牙,我妈在扫院子,就听墙那边二婶“呕呕”地干呕,揪肝裂肺地呕,二婶病了吗?我刚想告诉妈让她去看看,妈已经听见了,奇怪的是我妈立马眉开眼笑的,扔下扫把就跑过去了。我奶奶也听见了,她比我妈还性急,等不及二婶肚子有动静,心急火燎地带着她到卫生院去检查。二婶怀孕了,一家人全都乐坏了,特别是奶奶,她为了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天擦黑时,我奶奶来找我,掏出一个“北戴河”空烟盒,让我把烟盒背面的字抄在一张黄表纸上。“可得精心啊,孙子,千万别抄错了,一星一点也错不得。”
   我问这是啥东西?奶奶说她前晌从算命先生那里求来的,给你二叔调理儿女路用的符。
   我二叔是村长,全村的公事都从他嘴里出,他从道上走过来,两旁地里干活的庄稼人都停住手里的活计向他打招呼,在这一带可算是一个人物。唯有一点不如意,他三十好几了,还没有孩子。开始两年家里没人拿这事当个事儿,后来二婶的肚子总没消息,二叔才着了急,总见他发火骂二婶,二婶就委屈地哭,她一哭,二叔就揍她。妈去拉架,回来笑着对爸说:“这个二混子,媳妇一来月经,他就发混。”月经是什么,我大约知道,是女人都有。可二叔为啥就不许二婶有,我弄不明白。
   后来在我奶奶的默许下,二叔终于揍跑了“不下蛋的鸡”,跟二婶离了婚。
   我看到烟盒背面写着:“谨请法老仙师降来临败天天转败地地裂地龙死败山山脉绝败人人有仇情败鬼鬼灭亡吾奉法老仙师来敕令令到奉行神兵火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这段字疙疙瘩瘩的莫名其妙,我还真得一笔一划的仔细抄。就听奶奶跟妈说,二叔的婚事定下来了,肖庄的,二十五岁的老闺女。皆因这闺女早几年在当庄找了个对象,两家因为地边界经常干架打出了仇,就说啥也不答应两人的婚事,这闺女眼巴巴地望了好几年,看看没有松动的希望了,才想着另嫁别人。
   按我奶奶的迷信思想,认定是隔壁二叔那院里有什么邪崇挡住了儿女路,她已向算命先生讨教明白,要在新人进门前,举行个仪式送邪崇。
   妈问是哪个先生指教的,奶奶说是老暴。
   我说:“奶你别听他白话,老暴不瞎呢。”
   奶奶说:“小人儿的嘴,不兴瞎说的。”
   “真的,你看东河那里踩着石头过河,他咋没一回踩到河里?有一回下雹子,老暴挟起棍子疯跑呢?”妈打了我一巴掌,我只好住了嘴。
   等到天黑透了星星出全,我们就到二叔那院去了,奶奶非要拉上我,说是小人儿眼睛尖,能看清楚。根据老暴测算,北半个院子里阴气重,有凶煞挡住了二叔的儿女路。所谓凶煞,就是磁铁、尖角金属性物器,这些东西沾了阴气,儿女就不敢来投奔。我们捏着手电翻检了一遍,末了奶奶在正对后屋门的地方,面朝北跪下了,用两手堆起个土堆,插香、焚符、叩头,她久久不肯抬起花白的头,求告邪崇放过我二叔,到十字路上另等别人。
   奶奶说:“孙子你别笑我,咱庄稼院里没有儿子不行,没有儿子叫绝户,就好比骨髓里抽净了油。”
   我在镇上的中学念书,下午放学时经常能碰见我二叔。镇街两旁的门房有几家是饭店,那里是村里两委班子经常办公的地方,有时是这家饭店,有时是那家酒馆,一场公办下来足足得半天,吃了喝了还得唱歌玩牌,这是他们的工作。
   周一下午放学了,我在街上走,一家饭店里又传出二叔的喊声:“小子,进来!”进来就进来,这下不用我往家走了,他们的车能捎上我。
   二叔拿起一罐“王老吉”揭开盖子,“我给我家小爷们打打进步,将来好给我扛领魂旛。”说着还摇摇我的头。
   两委班子成员几乎都在这儿,人人心情愉快,看来办公顺利。妇联主任二丽“啪”地一下开了电视机,电吉他刺耳的切分音和瓮声瓮气的沙哑歌声顿时涌了出来,刺激得二丽“噌”地站了起来,站在餐桌前的小过道上跃跃欲试。她用手从上到下抚了一下身上的毛线衫,把它紧紧地束在裤子里,甩甩肥大的袖子,想必是当成唱戏的水袖吧,她开始和着音乐的节拍动起来,带着母马的神态,披散的头发甩得老高,张开双臂,摊开双手,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或什么人似的转了一圈,忽然就举起双手做出两个兰花指,滚圆肥胖的胳膊一下子全裸露出来。
   “行啦!别摆造型啦,跳吧,跳给我们看。”
   她就在小过道里边走边跳起来,扭腰、送胯、转圈儿,忽而挺起胸膛,忽而脑袋往后仰。
   “哎!好好跳!扭哇!对,对!再扭,动作大一点!”
   二叔拿着烟灰缸敲敲桌子,“听着,听我说两句,我又要娶媳妇了,人家的脾气属性咱还不知道,要像先头那个蔫货就好办了,就怕是个气性大的。往后你们乐你们的,我就先歇歇啦!”
   “好啊,好啊,舒坦事儿你都赶上两回啦!”
   “去吧,去吧,见天没黑没早的跟你新媳妇孵鸡!”
   二叔说:“老少爷们,你们嘴上都留个把门儿的,以前的没遮没背的事儿,都替我存在肚子里。”
   “放心吧!没问题。从我嘴里漏了风,你往咱脸上唾!”
   “我要是说漏了,叫咱穿开裆裤。”
   新二婶我一看见就喜欢,她笑眯眯的眼睛,高高的个子。我爷爷奶奶老迈的目光在新人健壮的腰身上划过,眼神透着满意,仿佛在说:“多壮实的播种地呀。”
   半年多时间过去了,新二婶依旧腰身柔软,腹部平坦。我感觉奶奶的目光灼热地在那肚子上扫来扫去,目光中像是有了恶意。
   二叔又恢复了以前的样,每天拉帮搭伙喝酒玩牌,带着妖艳的妇联主任。看着他们暧昧的眼神,妈和二婶常常背地里骂“骚货”,二婶说:“早晚有一天,我让他也当一回王八,两个人都背叛,那就说不上是谁对不起谁!”
   有天下午放学时,走在镇街上又有人喊我,这次喊我的不是二叔,二叔喝得迷里迷糊,眼睛都红了。二丽没在这里,是村会计喊住的我,叫我扶着二叔,把他送回家去。
   我们上了出租车,二叔坐都坐不住,他不住地长叹气,脑袋顶在我肩上。一会儿,他哆哆嗦嗦掏出手机,没拿稳,手机就掉在地上,我捡起来递给他,他靠在我肩上拨号,我看见他拨的是他家的号,他说:“你个骚货,嫌我不顶用了咋的?跟别人喝去啦,喝完还得洗澡吧?看我哪天不整死你!”
   我赶紧抢过手机关了,“二叔,错啦!错啦!”
   我扶着他进屋一看,二婶的脸都绿啦!
   他俩的战争持续了两天,我奶奶跑过来说:“别扯闲篇了,老头子肚子疼得不行,赶紧找车上医院吧!”
   我爷爷得了阑尾炎,在县医院做了手术,一家人忙着往医院跑伺候病人。有一天我妈回来跟我爸说:“老二知道着急了,我看见他进了那个生育门诊了。”
   我爸说:“是该找医生打听打听,老大不小了,能不着急吗?在咱庄稼院来说,你可以没钱,可以不孝顺,唯独不可以没儿子。没个继承香火的人,不管你有钱也好,当官也好,在人前你都抬不起头来。”
   一个周末的课后,我们班跟其他班打了一场篮球赛,打完球已经很晚了,我背着书包回家去。晚霞的最后一缕光线消失了,天黑了下来,从乡村公路上拐入熟悉的河边小路,早晨看着青翠晶亮的车前草、鸡爪草踩在脚下软绵绵的,能看见小河沟的清流发出的亮光。
   咦?前面小道上是一堆什么东西?长条条的倒在那里。走近了,探过身子盯一眼,我的天啊!不是什么物件,是一个死人!我头皮一下子就紧绷起来,耳朵上边一点的筋突突乱跳,想撒腿快跑,可跑不快,两腿软了,在草棵上拌了一跤,爬起来还想跑,死人在那里出声了:“骡子,骡子。哼,我是骡子。”是我二叔的声音,不清不爽的嘴里好像堵着东西。
   我向他走去,才觉出浑身冷汗衣服冰凉。两步远的地方就嗅着酒气熏人,我弯下身,使劲拉他坐了起来。
   “你喝了几斤?”
   “嘿嘿,才半斤。”
   “不信,半斤酒你就躺在这儿了?”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又急忙双手杵地“哇哇”吐了一大滩,呛死人啦!
   他用袖子擦擦挣出来的眼泪,“吐了好,这阵子好多了。”
   他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家走,我要扶他,他不让,使劲地推我。
   我真不明白,骡子不是牲口吗?人喝醉了咋能骂自己是牲口呢?
   有一天吃晚饭时二叔来我家屋里坐了会儿,从那次喝醉以后,他这是第一次出街门。在炕上趴着的这六天,毫不留情地在他身上留下了惹眼的痕迹,他瘦了,颧骨高了,脑门上添了一道抬头纹,三十多岁的他已经有了几分老态。
   妈说:“不舒坦就老实在炕上趴着,又出来走个啥?”
   “走走,硬实硬实,过些日子镇里组织村干部外出参观,我还得出门呢。”
   过了几天二叔就走了,他说得去十天,还答应给我买回个电子表呢。他走的第二天,二婶来找我妈,说家里有事回去两天,让给看着家。
   村里有一帮闲人,闲着没事儿就好传个流言蜚语,不知是李家老太太告诉张家大妈的,还是张家大妈告诉卖豆腐的或卖油条的,再告诉收鸡鸭的还是吹糖人儿的,反正三五个人蹲在南墙根或碾坊旁边低声议论,如果听见有人走近,便即刻闭口不语。终于有一天,有人讨好地跟二叔说悄悄话,被二叔骂了回去。妈吃饭时跟爸说,有人议论二婶的坏话,被二叔骂老实了。
   那天早晨我在月台下边刷牙,我妈在扫院子,就听墙那边二婶“呕呕”地干呕,揪肝裂肺地呕,二婶病了吗?我刚想告诉妈让她去看看,妈已经听见了,奇怪的是我妈立马眉开眼笑的,扔下扫把就跑过去了。我奶奶也听见了,她比我妈还性急,等不及二婶肚子有动静,心急火燎地带着她到卫生院去检查。二婶怀孕了,一家人全都乐坏了,特别是奶奶,她为了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中秋节到了,奶奶的兴奋劲还没有过去,她说今年咱家人全啊,连我那个没出世的小孙子,咱们热热闹闹过个节吧;又说老暴有准头,看人家的符多灵啊!
   吃过了团圆饭,我们都在奶奶那屋里看电视,二叔说他后院的梨能吃了,去摘点过来。他走后,手机就响了,是二叔的,他放在桌子上忘记装起来了。我爸拿起来“喂”了一声,我就趴在爸后背上伸着耳朵听,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我说,咋样啊,这孩子已经怀上了该给我钱了吧?”
   爸听得莫名其妙地睁大了眼睛,他把手机递给了二婶,二婶一听那个声音脸就紫红了,又一下子变得惨白,她呆呆地把手机放在炕上,泪就汹涌地流了下来。一家人全愣住了。
   二叔抱着几个梨进屋来,他怔住了,“这是咋啦?”
   爸说:“刚才有电话,找你要钱的。”
   “我明天就上医院,做完流产就离婚。”二婶苍白着脸说。
   二叔忽然就蹲下了,怀里抱着的梨落了一地。“我求求你们,别声张了,我压力太大了,我没有生育能力,我不想让人家知道,如果你不要这个孩子,我的苦心都白费了。我容易吗我?我这是自己找了个绿帽子戴上啦!让人知道戳断了我脊梁骨......”他语无伦次地说着。
   我妈可能觉得这些话不该让孩子听,就示意我穿鞋走人。我穿着鞋,听二叔继续叨咕:“知道你是正经人,除了有感情的不会随便跟个男人的,我才找了你原来的对象,答应给他钱,条件是让你怀上孩子。”
   我穿好鞋妈拽着我往外走,走到屋门口还听见二叔在说:“要是往后你俩还牵着,我也认了。”
   只听二婶大吼一声:“你和他,都死了!”
   妈催着我快走快走,我说我啥都没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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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当村长的二叔和第一个二婶由于没有怀上孩子,二叔经常和她打架,二婶被打,妈去拉架,后二婶和二叔离婚。奶奶向老暴求了一个符,二叔娶了新二婶,半年过去了,新二婶仍然没有怀孕。二叔恢复了以前的样,每天拉帮搭伙喝酒玩牌,带着妖艳的妇联主任,新二婶很生气。二叔去生育门诊检查,原来是二叔的事。他喝醉了酒。在半路上遇见“我”,说出了实情,“我”却没听懂他的话。新二婶回家住了两天,村里的闲话多了起来。二婶回来时怀孕了,真相终于大白。孩子原来是新二婶和她原来的对象的骨肉,是二叔答应花钱给他要孩子。乡村里愚昧落后的传统思想导致了一场荒诞怀子的发生,儿女路走得最后,夫妻之间的情感已经变了味道。全文语言流畅,情感细腻。令人深思!佳作赏读推荐!【编辑:雪伶珊】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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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雪伶珊        2013-12-13 17:28:09
  欣赏佳作,问候朋友!
艳不求名陌上花。
2 楼        文友:雪伶珊        2013-12-13 17:28:56
  儿女江湖路,走得好辛苦,令人深思。
艳不求名陌上花。
3 楼        文友:雪伶珊        2013-12-13 17:29:53
  祝佳作不断,精彩无限!
艳不求名陌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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