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听风词话之构词章法(赏析)
王国维的《人间词话》中说:“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
王国维的意思是诗词中的境界包含“景境”和“情境”,即任何诗词曲赋想达到“有境界”的层次,首先必须有景(包括了物和人)。写景写得好的诗词作品我们可以说它有境界,但这是景物的境界,即景境。如果在景境的基础上表现了情,而且能够表现出真切的感情,这就是常说的情景交融。
王国维说的“有境界”就是指情与景的统一。如果所写的景不自然,所抒的情不真切,文不逮意,则亦不能有境界。要使词达到这个境界,可用的方法有:一景语一情语;情入景中,景释情意。这二种,是语言用词上的方法。还有一种,可能不被人重视,就是,构词章法。
一.律诗的常见章法有起承转和,但也有特殊情况下的章法,比如下面这首“剥洋葱法”:
例诗:
【七绝四则】秋夜(卷帘体)
文/大漠一抔沙
雾漫层楼雨透纱,蓬舟一去霭烟遮。
云深掩隐西江月,风疾吹残芦荻花。
蓬舟一去霭烟遮,蓝棹青帆孤影斜。
石岸桥堤频远眺,侬心从此系船家。
云深掩隐西江月,红烛相陪咽苦茶。
欲把情思含泪诉,抚弦争又断琵琶。
风疾吹残芦荻花,梦魂若絮向天涯。
东方渐晓疏星淡,江水泱泱望浮槎。
《卷帘体》是指四首以上的组诗,第一首称帘体诗,第二首第一句用帘体诗的第二句,第三首第一句用帘体诗的第三句,第四首第一句用帘体诗的第四句。帘体诗的要点是:诗意按帘体诗句含义接续写,内容相关,押原韵。
所谓“接续写”就如剥洋葱,把一个中心命题层层展开,如果将之当成是文字游戏或练笔,那就大错了。
【七绝秋夜】第一首,整诗从第一句剥开,它营造的是一个细雨霏霏、雾漫江楼的秋夜。这个秋夜,天空,云深掩月;江岸,风残荻花;江面,一叶舟蓬时隐时现。这个景色,是这四则组诗的大背景。
第二首,从“蓬舟一去霭烟遮”展开,此小舟越行越远,江岸桥堤上远眺的女子,只能看到舟上一个孤独的身影。这个画面是何呢,“侬心从此系船家”句给出了答案,原来,这是丈夫远行妻相送。
第三首,剥开的是相思,前两句一景一情,形成呼应,特别以“苦茶”喻相思之苦,把人物的心理描写的入木三分。转与结,是描绘了这种“苦”的形态,“抚弦筝又断琵琶”此情不言而喻。
第四首,剥开的是梦境,“风疾吹残芦荻花”这句是帘体诗的最后一句,也是卷帘体最后一首的第一句。从这句上,能看出作者构思的匠心之独特。因为,此句的“残”字,实则已埋下了伏笔,喻意离别。而因离别而相思,因相思之苦而入梦,就显得水到渠成,没有半分凿痕。那么,最后两句梦境中东方渐晓,江上隐隐出现一浮舟的景象,不正是相思入梦后,夫君乘舟而归的喻意吗。
整组诗,作者深谙卷帘体的用法和特点,第一首以景起,第四首以景结,情蕴景中,中间两首穿插情绪,每一层即有独自的起承转和,又承前启后,形成回环,实则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二.填词,看似比较自由,其实不然,词与格律诗一样,不单讲平仄、对仗、押韵、音律,更要讲章法。词无章法,“犹之筑舍道旁,兼数宅之匠资,不足供一厅一堂之用矣”。构词章法有很多,下面介绍一种,类似于中国画中的“立意立象”手法。
例词:
【八节长欢】遐思
文/大漠一抔沙
苍岭重重,夕阳皴染,一抹残红。
声声短笛里,归去放牛童。
炊烟升处小村近,半坡前、林竹青葱。
共酌山乡酒肆,渔叟樵翁。
疏星淡月悬空,曾映照、奢华汉阙秦宫。
屈指数英雄,谋霸业、几回射虎屠龙。
王侯志、帝子愿,武治文功。
皆湮灭、尘封荒野,乾坤荡荡天风。
中国画特别讲究“立意”、“立象”(立形)之道,一般是“必先立意,而后章法”,其中的“立象”是需要章法布局的。中国画的章法结构,讲究疏可走马、密不透风,注重象外之趣、画外之意,一树一石,寥寥几笔,便能达到引人入胜、玩味不尽的效果。
【八节长欢】的上片描绘的是一处乡村闲适之景,下片着笔感怀历史轮回。这原本不搭的景和感有何关联呢?感怀诗的根本,其实就是抒发作者的“性情”,作者在诗中上片勾勒出的乡村之景中,刻意插入了人物(放牛童、渔叟樵翁),并以景物(残阳、竹林)衬托,这就让我们看到了作者性情中的恬淡。
老子云:恬淡为上,胜而不美。说的是淡泊名利的一种境界,是一种人生的哲学。一个人如果把名利看得太重,就会让物质欲望、本能需求恣意膨胀。那么,最终也会被荡荡天风所湮灭。然而,淡泊名利并非是看破红尘,感悟人生中恬淡、宁静的生活氛围(炊烟升处小村近,半坡前、林竹青葱),在平淡中寻找快乐(共酌山乡酒肆,渔叟樵翁),在宁静中制造情趣(声声短笛里,归去放牛童),这才是至高致上的生活方式。所以,这首词的重点不在立意,而在立象上。当然,如果只观其象,只能仰面飞檐。而透其皮相,得其真宰,则溪谷间事,皆可悉数得见。
总之,诗词不独“措辞精粹”,其章法结构更重要。但是如何运用章法,不可端倪,既有一定的法则规矩,又有创造的充分自由。于斯,心手达情,方能创造出一种独特的构图和别致的氛围,来传达那不可传达的诗中画意。
再一个,纠正一个笔误,所谓仿古诗词,是指套用某一个词曲牌,但不按其格律和用韵,是比较自由的。我们正常说的写古诗词,是“填”古诗词。也就是按已固有的词曲牌,遵循其格律和用韵的创作。与“仿”不同/
才子来评评,我这学习心得可有偏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