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奶奶来了 2

　　奶奶又一次进城看病，婉玉站在路口目送着着奶奶的架子车远去就和海平在路边边玩边等奶奶回来。她手拉着海平伸着脖子不时地向远处张望，希望能看见奶奶回来的身影。等啊等啊，中午时分，看见爸爸拉着奶奶出现了，婉玉高兴地飞跑上去：“奶奶，回来了？”“回来了。看奶奶给我娃买啥了。”说着从兜里拿出几块糖果递给婉玉和海平。婉玉接过糖果，剥开一粒放进嘴里：“奶奶，糖果真甜！”，“好吃吗？”，“好吃。”，“好吃奶奶下次进城再给我娃买。”，“嗯。”婉玉拉着海平跟着奶奶到了住处，奶奶下了车附身拿药，婉玉接过药包问：“奶奶，这是什么？”，“这是中药。”，“是给你吃的吗？”，“是啊，奶奶病了，医生让奶奶吃药。”，“吃了药病就好了吗？”，“是。”婉玉接过药包用鼻子闻了闻“嗯，好难闻啊。”，“我的傻娃哟，药能有好闻的吗？”奶奶一边说一边用钥匙开门。进了门把东西放在炕上“拿出一块花布：“玉儿，看，奶奶路过门市铺时给我娃扯了几尺花布，好看吗？”婉玉接过花布一看，这块花布水红的底，小巧的绿叶衬着粉色的小花朵，旁边还有未开放的花苞，好看极了。婉玉高兴地把花布披在身上看过来看过去舍不得放下。奶奶说：“我娃放下吧，奶奶吃完饭就给我娃做，让我娃明天就穿新衣服了。”其实，奶奶早就想给婉玉做件衣服了，她怕自己万一哪天走了，连个念想也没给娃留下，做这件衣服好歹也算是给娃留个念想。婉玉说：“奶奶，你先吃药吧，吃了药病就好了。”说着递过药包，奶奶说：“我的傻娃，这药现在不能吃，要熬了才能吃呢。”婉玉赶紧说：“那我给你生火。”说完就去外面 拿柴捡炭。奶奶笑着说：“我娃真乖，能帮奶奶干活了。”说着就开始生火做饭。做完饭又借着余火熬药。等药熬好了后用筷子挡住药渣把药倒进碗里。婉玉说：“奶奶快喝药吧，喝了病就好了。”，“好，奶奶这就喝。” 婉玉看着奶奶把药喝了下去问：“奶奶，病好了吗？”，奶奶笑着说：“我的傻娃，奶奶才吃了一付药，病能好吗？起码得吃好多天病才能好。”，“好多天是几天？”，“好多天就是一个月，两个月，甚至三个月。”，“那我给你数着，到了时间你的病就好了。”，“好，我娃给奶奶数天天吧。”婉玉拾起一根柴棍在墙上划了一道说：“奶奶看，我都记下了，这是一道。”，“嗯，等我娃画够三十个道道，奶奶的病就好了。”，婉玉说：“我记着，我天天在墙上划。”
吃完饭，奶奶戴上老花镜就开始做新衣服了，她要让婉玉高兴。她到邻居家借了把剪子，把布铺在炕上，又在外面捡了块土疙瘩，用剪子削了削就开始划样，裁剪。裁剪好以后就开始做。奶奶眼睛花了，手法也慢了，还没做多少，天就黑了，奶奶拉开电灯继续做。开始，婉玉还坐在那里等，等着等着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奶奶一直做到半夜。衣服做好后，奶奶把衣服迭起来放在婉玉的枕头边。第二天早晨，婉玉醒了，她一转身看见枕头边放着的新衣服，高兴一下子跳起来。她把衣服穿在身上下了炕，站在镜子前照呀照呀，笑的合不拢嘴。她大声地叫着：“奶奶，好看吗?”奶奶边做饭边笑着说：“好看，好看，我娃长得好看，就是顶个烂搌布也是好看的。”说着给婉玉盛了一碗饭。吃完早饭，婉玉去妈妈那里看弟弟。进了门，姚鑫兰看见婉玉身上的新衣服就问：“哪来的新衣服?”婉玉小声回答：“我奶奶给我做的”，“什么时候做的，我咋不知道。”，“昨天我奶奶在城里扯的花布，昨天晚上做成的。”，“这不过年，不过节的，穿什么新衣裳，脱下来，过年再穿！”婉玉不想脱，但又不敢违背，极不情愿地把新衣服脱下来交给母亲。从那天开始，婉玉天天盼过年，等着穿新衣服。
一天晚上，姚鑫兰对婉玉说：“婉玉，今儿晚上你别在你奶奶那儿儿睡了，回家睡。”，婉玉不想，又不敢说，她知道说了也不起作用。自己是拗不过妈妈的，只得回家睡觉。睡在炕上婉玉还在想，奶奶为什么不叫妈妈把我留下来呢？
第二天吃过饭，婉玉拉着海平赶紧向奶奶的住处走去。到了奶奶的住处，没看见奶奶，却看见了一把锁挂在了门上。婉玉以为奶奶在谁家串门呢就叫：“奶奶，奶奶，你在哪儿？”这时邻居出来了说：“你奶奶今儿一早就走了，回老家去了。是你爸爸把你奶奶送走的。”，“什么，奶奶回老家了。”婉玉一听心里难过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她记得，昨天晚上还在，怎么今天就走了呢?婉玉真有些怨自己：昨天晚上，为什么不跟奶奶一起睡呢？要是跟奶奶一起睡，奶奶就不会走了。”这时姚鑫兰领着海龙海生来了，婉玉就大着胆子问：“妈，我奶奶呢？”，“你奶奶回老家了。病看完了，不回家住在这儿受罪啊！”说着开门收拾房子，指挥哥俩搬东西，给房东交钥匙。 婉玉眼眶里噙着泪就是不敢掉下来，在她背着母亲的那一瞬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往下掉。她赶紧跑出门“呜呜”地哭起来。正哭着，听见母亲喊她，赶快擦了把眼泪应了声：“哎！”，“鬼女子,死哪去了，啊！”，婉玉不敢吭声，低着头走到母亲跟前。姚鑫兰把两个枕头塞给婉玉：“快拿东西！不要把那懒腰子拖起，像个富家小姐似的。你记住了，你是那小姐身子丫鬟命，想当太太不中用。别想着来这儿享福，知道吗?”婉玉低声说：“知道了。”
快过年了，单位里给每位职工发了半斤肉票，姚鑫兰又到粮站领回了几个孩子的肉票就骑车到城里买了二斤肉，准备大年初一吃顿饺子。肉买回来后，她让海龙剁肉，海龙说：“妈，肉咋剁？”，姚鑫兰夺过菜刀瞪了海龙一眼把肉切成小块又把到递给海龙示范了一下：“现在会剁了没有？”，海龙说：“会了。”说完剁肉去了。海生擦萝卜，姚鑫兰和面。馅儿拌好后，姚鑫兰开始包饺子，几个孩子围在案板跟前学着包。大年初一吃了顿饺子，年算是过了，婉玉也穿上了奶奶给她做的新衣服。可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看见新衣服就想起奶奶，穿上新衣服就更想奶奶了。
一天，姚鑫兰正在家里看书，忽然听到传达室老王喊：“姚鑫兰，有你的信。”姚鑫兰答一声对婉玉说：“婉玉，去拿信去。”婉玉跑到传达室把信取了回来。姚鑫兰接过信，是丈夫从老家寄来的。她拆开信一看，心不由得沉了一下。虽说她和婆婆的矛盾很深，她也很恨婆婆，但说到死心里还是有点沉甸甸的：“唉，人活着真没意思！不过是一口气罢了！”这时门里进来个串门的同事见姚鑫兰叹气就问：“鑫兰，这大正月的，叹什么气呀！”，姚鑫兰说：“我婆婆没了呗!”，“啊!你婆婆没了？什么时候？”，“前几天，这不刚接到信，子宫癌晚期。”，“不是说拉肚子吗？”，同事问。“是啊，她一直说是拉肚子，人不行了才知道是子宫癌，也就是咱们老百姓说的倒开花。”，“那她为什么不早告诉儿女呢？早说的话，把子宫切了，也许能还多活几年。”，姚鑫兰说：“老古董，思想不开放，怕说出来儿女笑话。”，“怕什么，都什么年代了。”，“是啊，她给医生也说是拉肚子，所以就按拉肚子治。这就像腔子痒挠脊背，顶什么用，不是把自己给耽误了？”，“唉,人实在是瞎活呢！”，“谁说不是！”她们在那儿聊着，却不知婉玉早已成了泪人。她怕母亲骂她，赶紧躲了出去，在一个没人的角落里放声大哭：“奶奶……你回来！奶奶……”，她哭着，跺着脚哭着难过的心都要碎了：“奶奶，你不要死，你回来，你快回来呀！奶奶……她哭着，叫着，希望奶奶能听到自己的声音。直到哭累了才哽咽着住了声。晚上，婉玉连饭也没吃，姚鑫兰也不去理会。半夜里，婉玉开始发烧说胡话，把姚鑫兰给惊醒了，她有些生气，嘟囔着：“死女子，半夜也不让人安生，天生欠你的，啊！”说着蹬了婉玉一脚，这时她发觉婉玉的身子滚烫滚烫的，才知道婉玉发烧了，就又嘟囔着：“要账鬼，大晚上，发的什么烧啊，真是不害人好像不甘心似的。”，说着起身拉开抽屉，从玻璃瓶子里倒出一粒发汗药给婉玉服下。天亮时，婉玉的烧退了。接下来的几天，婉玉总是蔫不唧唧，坐在一边发呆，单位一女同事见状问：“鑫兰，你家婉玉最近怎么了，呆呆的，好像丢了魂似的。“谁知道呢？这几天都这样。”，“是不是病了？”，“早好了。”，“那你还不如找个人晚上给孩子叫叫魂。”，“叫魂？我才不呢，那是封建迷信。现在到处都在‘破四旧，立四新’我要是找人叫魂，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再来运动，不是又成了把柄了？”，“那你就让孩子这么下去？”，“没事的，这鬼女子大概是听说她奶奶死了心里难过才这样的吧？”，“是吗？这么点孩子，对她奶奶能有这么一份感情，也是少见啊。”，同事感叹着。“我将来死了，这鬼女子要能这样，我就阿弥陀佛了！”。同事说：“看你说的，怎么说你女儿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能不亲你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虽然在奶奶身边呆了六年跟你有些生，但一分付出，一分收获。只要你对她好一点，她对你就会有感情的。小孩子就像猫一样，谁对的好就亲谁 。”，姚鑫兰半天没吭声。那位同事见姚鑫兰不说话了就告辞出来。姚鑫兰见同事走了气呼呼地说：“狗咬耗子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