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入冬以来一直没怎么下雪，这还不错，比起去年这路要好得多。
　　 去冬雪厚，总是见不到地层，路面也总是一层厚厚的冰雪。我担心起二姐，她还在骑自行车。“这怎么行，你别舍不得两个钱，坐公交吧，那多方便。”母亲也总是这么唠唠叨叨着二姐。
　　 二姐的腿不好，是小时候小儿麻痹落的病根。这是母亲的心病。
　　 那年大姐得了肺炎住进医院，母亲没日没夜地在医院守护着大姐，二姐没人照看，也带进了医院。那时二姐刚刚学会站立走路，蹒跚移步的样子十分可爱，医院里闲下的人都抱来抱去她，也省了母亲照看她的精力。
　　 突然有一天二姐的腿就开始软了，怎么让她站她都站不起来，这就是那个年代最流行的一种病，脊髓灰质炎，是一种浸入血液的病毒，严重时可导致运动神经系统受损，进而瘫痪。
　　 刚刚把大姐从死神手下抢回来，母亲又面临一次揪心的历程。父亲不能请假，母亲就背着二姐踏上了寻医的道路。母亲走了多少路不细数了，她最后在白城那找到一位老中医，喝了一种汤药，二姐的腿神奇地站起来。老中医再三叮嘱母亲，“姑娘，等喝完了这些药一定再回来啊，那样才能痊愈了。”母亲到底没有听中医的话，她看满世界跑着的二姐，以为那是多余的。其实原因很明显，家里太拮拘了，没有更多的钱来买药。
　　 长着长着，妈妈发现二姐的腿就有点不对劲了，一条腿明显比另一条腿要细，而且走起路会跛，仔细看尤为明显。母亲再次领着二姐找那个老中医时，已错过了治疗时间了。当母亲领着跛腿的二姐回到家，能让人想像出她的揪心。二姐这一生的幸福，也就这么一念，让她给断了。
　　 二姐是三姊妹里长得最标致的一个，雪白的皮扶，隽秀的眉眼，如果不仔细看，她绝对是个漂亮又健康的女孩儿。长到谈婚论嫁时，我记得追着二姐走的小子不计其数，可是处着处着，人家都不干了，二姐最后退而求次，与老实巴交的二姐夫结了婚。
　　 母亲就这样一直歉疚着，为了心理平衡些，她把最多的关照给了二姐，又因为母亲的影响，我们对二姐也格外关爱，这样母亲也安心得多。
　　 不想去岁的大雪熬过之后，今冬的一场清雪里二姐摔了，股骨断裂，是那条坏腿。母亲听说后一整夜没睡，第二天一大早无论如何也得上医院看看，谁也拉不住她。
　　 母亲时不时的给我打电话：多陪陪你二姐。她的潜台词是，我老了，你们就多替我照看她吧。
　　 住在二姐临床的是个玻璃人，她每个月都得打封闭针，听她说她的腰脊骨都是空洞，一碰就折。这极有可能引起全身瘫痪。她先生，那个六十多岁的老者一直笨笨地忙前忙后。他操着一口山东方言，说他欠他妻子的情。那些年他只是读书，读书，不知道妻子的脊背已负不起重了。“我一定要偿还，把我欠她的补回来。”这算不算誓言呢，人老了时的这份守候也许就是无声的誓言吧。
　　 （二）
　　 不经意间这一年又翻到最后几页了，真快，湖上的冰层也冻结实了，那里成了一个很大的溜冰场，引得许多人去那里溜野冰。望着那个热闹的场面，我也想念起我的那双白色花样冰鞋，便跃跃欲试起来。湖中岛也开始做雪景。大型机械喷着雪雾，在人造一座雪山景。这里是东北的西部，许多欠雪的年份就这么光秃秃地裸露着土色。那样真有些荒芜，如有时荒芜起来的心情。
　　 我们拿什么来点缀一下这样的经过呢，我不知道，更不知如何表明自己。远山的雪野一直让我这么怀想着，那里皑皑的雪不用攒，很自然地被风吹起了丘陵。那一定是有着雪韵的波痕的，不突兀，有着滑润的质地。忽然就想去那里看看，想推开一处雪封的小木屋，而此时炉膛里的火燃得红红的，好像有人刚刚来过，好像那一膛的火就是为我暖心的，而我竟未知燃起那一膛火的人是谁。
　　 我竟忘了这一处山林了，忘了这里的一匹雪狼曾死于我的铁钎下，而我，一个捕猎者，含着笑意也死于狼的齿下时，彻底地释然了，我不再纠缠狼与我之间的恩恩怨怨，也许这处雪野可以做证，那曾经的血迹，已深深埋入雪的底色里。
　　 那是要孕育好多世纪的生命轮回，其实那个廊桥遗梦我忆得断断续续，如竹笺上的小楷突然就落了几个字，我连不起一段故事。所以说我忆不起我推门而入时谁燃起了那膛火，忆不起你微笑着时被炉火映衬得古铜的脸色，我有点恍恍忽忽地望着你，望着望着就入了迷。
　　 听说隔世的人是不认识对方的，这竟让我略略地伤感起来，我的眼角滴落了些许的泪，泪光也那样映着炉膛间的暖意。炉前一斛温热的酒，想必是你留给我的，那么就欣然饮尽了，让这一世的醉意再次氤氲成一首诗。
　　 你就在我的不远处。这我知道，那张火红狐衣闪亮着，我忆起山间雪路中的一匹雪狼，后面跟着的就是这只火狐狸。是不是你想让我披上这件火狐的皮衣，是不是你想让我再次奔跑于这蜿蜒的雪路里？而你竟这般的静默，让隔世的我如同猜一个迷一样的，寻寻觅觅着。
　　 （三）
　　 与野麓不知是怎么相识的，那时候在路上的间隙，有人加我好友，便热热闹闹地聊起天，打发着寂寥的时间。今天偶而上线，他看到我在，同我打了声招呼。他是个驴友，也潜在的有点佛缘吧，不知不觉就聊到佛，也聊到探险。
　　 人到中年，弃之所弃，惜之所惜，不可强求，不可不求，这有点让人感悟的话让我伸着脖子看了他的空间。那是一群快乐的驴友，是一群行走于高山峡谷间的快乐的“疯子”。
　　 “徒步横向穿越天山，九天共徒步负重翻山越岭230公里，苦，很苦，累，很累，但值！”这个蓄着小胡子的魁魁实实的中年男子很实在，想见得出他何其喜欢探险。出于礼貌式的关心，我说了句敬佩并关心的话。
　　 “记得我们聊过几次天吗？”我有点不好意思，真的忘记了。一会那边打过来一行字。“上次是10月22日5点多，近两个月了，但印象深刻。”一下子想起来，那是刚刚去普陀山时。其实我不大悟佛道的，只是喜欢南海观音道场的流光，还有百步沙千步沙的汹涌的波涛，那千步百步的沙场其实我更喜欢想那是个禅悟的距离。
　　 “下一步去哪儿？”我问，“准备带队去黄山。”他答。
　　 我：“你很有领队的范儿。”
　　 他：“这次误判了哈，只想和大伙快乐相伴，快乐出行。”
　　 我：“别谦虚，人会胖，我们圈里人都这么传说。”
　　 他：“这次许多人选我做管理，被我婉言谢绝了。”
　　 我：“还真喘上了啊！”我窃笑着，
　　 他哈哈大笑：“我胖吗？”
　　 我：“不胖，是魁梧。”
　　 他：“愿再等上二个月。”
　　 是的，我也在等，等着去亚丁，或许两个月，或许几个月，再回来看这群快乐的疯子，如何说黄山归来不看山的。
　　 （四）
　　 默然是去普陀的路上认识的，从宁波去沈家门时，默然正好也站在我们前面买票。她与两个天津口音的师兄妹说着：“你们不要在山上住，那样太贵了，可以住岛外，早上再去山门里，这样很省。”闻听这话，我们搭讪着和她聊天。默然听出我们的用意，她便开始帮忙联系，她一个接一个拨着她在沈家门的朋友的电话，要她们帮忙找一下经济实惠的住处。那几天正赶上观音修成正果的大日子，宾馆的价位一下子就抬起来了，很难找个空房间。
　　 默然的手机一刻不停地响着，她是外出做商业宣传的。宣传的这中间还穿插了几个帮助我们找宾馆的电话。其实我并没抱什么希望的，以为她就是客套一下，还免不了下车后再自已跑跑路子。我有一搭无一搭地记了她给我留的电话。大巴车中途停站，我急急忙忙说了声谢谢，她回了句：与人方便，就与已方便，就下车了。
　　 沈家门饭店下车时天已全黑了。我们拉着箱包走了几家宾馆，不是太贵，就是没有房间。忽然想起默然给我留的电话，就试着拨通了。
　　 “叮当，我是默然的朋友……”
　　 还没等我说完，叮当就热情似火。“哦哦，你快来我这里吧，我们正在这里吃饭。”
　　 这怎么可以呢，我们与默然也只是萍水相逢，怎么好打扰人家呢。便推说道：“不了，你不是说帮着联系了宾馆了吗，我们直接去就行了。”
　　 到了那家很正规价格也蛮合理的宾馆，出于礼貌，又拨通了叮当的电话，谢谢她的帮助。叮当依然很热情：“叫你来你不来，我们这里吃海鲜呢，默然的朋友，我当然要照顾好的，默然在电话里都说了，你们远道而来的……”
　　 忽然就这么一阵感动，原来人与人之间，可以这么还没见着就这么熟络。
　　 孙家姐妹是去黄龙的路上认识的。由于有些高原反应，我们都没爬山，孙家妹妹下车与我们起聊天，她竟是东北口音。
　　 她在东北待过，父母是知青，她小时候就长在东北。
　　 “听你们说话就觉得特别亲。”她让我联想起圈子里的湘竹，湘竹说过去也在东北待过，还写过瞎爷爷的故事，故事里瞎爷爷的拐杖杵在地上嗵嗵作响着。
　　 一路上我们就结伴走了，直到回成都。
　　 她们想那晚就走，并没打算去逛一下锦里与宽窄巷子。
　　 “来这里一次，不逛逛有些可惜了。”我们的提议让她们留下来，并帮她们联系到我们订的宾馆，都是顺水人情的事，况且又是半个东北人呢。
　　 孙妹妹把她在九寨的照片传给了我，很多很多，加在微信里。
　　 说着旅游的事，说到她会来东北，说到我们去郑州。是啊，这东北与河南其实很近，近到只几句话的距离。
　　 （五）左岸时光
　　 很多时候，想把一段很安静的时光留给自己，就像这个午夜，看一张曲子的碟片在机子里旋转着。那真有一种时光飞逝的感觉。
　　 也很想一个人静静地走一段路，不知是为畅想，亦或是为追忆，只这样走着就行，漫无目的。渐深的冬色里，雪是柔和插曲，不，那是一支主旋律，是这个季候里你最想要表述的色彩。那绝不是一种单色调，油画中的雪是靠周围渐变的色调来突出这个雪色的。你有些叹息，原来以为最单调的色是你最难表达的东西。
　　 你有些哑然地望着那飞旋的碟片，那曲调里的时光也这样，让你迷恋着，却与你若即若离着。那样的美好，竟带着这样决绝的表情。时光左岸，你远眺着，与那一抹云霞很恰如其分地做成了一个剪影。这样一张剪影很朦胧的，你看不清许多风蚀水浸，那或者是不需要一个特写的，你很想突出的并不是某些具像，那些与环境融和的每一个细节，已锐化了，已散开了那边际。
　　 忽然就想起你手中的泥胎，让你揉捏出各式各样的形状，而那样的形状却渐渐软化，软化得你捞都捞不起。或者你也是泥做的吧，这分明也是你的存在的一瞬，某些固化，某些融解，某些不成形的样子，你别笑，那都曾是你。你是坐在镜前用手捏着泥胎的你的，你想说的，有时让你清晰，有时却让你故意隐去。
　　 这竟也让你生出无限的恨意，恨那一方块的土如何不能窖制成坯。你多想出落成白釉，那样你更可以以一支工笔刀镌刻你要的图版，或者，你什么也不刻，就这样袒露着也好。
　　 生出这样的恨意，也让你忽而笑出来，何必要刻板于一个形式呢，万千的姿态里，存在着，便是理由了，更何况，那泥胎出落的一瞬时，只那么一闪，便淹没于万千光年里，让人都来不及生叹。
　　 就这样走着就好，一段时光，一只曲子，简单又有点味道，如你脚下踏着的薄薄雪，如若不深，那么就让她浅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