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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墨香】我的“鸠山”大伯(散文)


作者:龙灏 童生,825.9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979发表时间:2013-12-19 15:12:18
摘要:鸠山是电影红灯记里的大人物,日本宪兵队的队长,杀害革命烈士李玉和,李奶奶的凶手。我说的“鸠山”大伯则是饰演京剧《红灯记》“鸠山”的评剧小生艺人——戴玉清。

鸠山是电影红灯记里的大人物,日本宪兵队的队长,杀害革命烈士李玉和,李奶奶的凶手。我说的“鸠山”大伯则是饰演京剧《红灯记》“鸠山”的评剧小生艺人——戴玉清。
   戴玉清在嫩江评剧团属重量级的人物,国家一级演员,呼兰著名的女作家萧红的同乡,小时候拜师学评剧,唱小生。文革中,普及样板戏,他改唱京戏,串演《红灯记》里的鸠山。
   在嫩江电影院的大舞台上,我看过他好几场演出。对他塑造的“鸠山”印象很深。小时候,不懂事,也不懂戏,喜欢看戏里的反面人物,憎恨“鸠山”的阴险狡诈,诡计多端。演戏时,鸠山大伯剃着大光头,一副圆圆的黑边眼镜,一身黑色中式长袍,一双叽哩咕噜的眼神,脚踩日本木屐,走起路来一步一摇,说起台词一字一板,在我看来和革命样板戏《红灯记》电影里的“鸠山”演的差不多。
   和“鸠山”大伯的人缘还是源于县文化馆工作的父亲。父亲1963年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在一完(即第一完全小学)教音乐体育,后调文化馆搞文学创作。父亲文化不高,光复前,只念过三年国民优级。1946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后,跟文化教员学写板报,父亲曾受伊拉哈朱氏舅爷的影响和遗传,从小对书法特别感兴趣。在部队时,只要谁的字写得好,他就仔细临摹,不久,就当上了部队的文化教员,团司令部的参谋。父亲还自学了乐谱,学会了钢琴?手风琴,五六十年代,地方上跳交谊舞,父亲经常用手风琴伴奏。父亲的篮球打得也十分出色,是团里篮球队的中锋,多才多艺的父亲当年在嫩江很有名气,直到父亲转业到地方多年,人们仍然习惯叫父亲——龙参谋。
   “文革”中,父亲蹲了牛棚。旧社会出来的艺人“鸠山”大伯自然在劫难逃。父亲解除看管走出牛棚,“鸠山”大伯来我家串门,绘声绘色的学造反派如何批斗他的情形,他娴熟的形体动作,逗得我们小孩大人前仰后合。从他对造反派的憎恨程度就知道他所受的皮肉之苦有多么深。
   我家从部队大院搬到老火磨这个土屋的时候,我刚刚呱呱落地不久。那时期老火磨改名继抗中学,这里完全不可比拟日本开拓团遗留下来的这大片青砖住宅——3392部队大院。不过房西头临街的土墙头和那棵枝丫横斜的老榆树,自然成为我童年时天然的领地,我多数时间都是骑在墙头上,默默的凝视横来竖往陌生的人群。看我仅几个月的山东老太太的印象连一丝也未挂在脑海里,六岁的时候,父母在我的脖子上挂上屋里的门钥匙,和邻居的孩子们结伴,自己照看自己了。那时,街上流行黑色铁路服,铜纽扣,小白鞋,尼龙袜。淘气的孩子们经常趴在土墙头上起哄,“吊腿裤,小白鞋,尼龙袜子漏半截,不是马子就破鞋”。话十分难听,不时引来大人的追赶打骂。每次的落荒而逃,都弄得气喘吁吁。大孩子被捉住时,偶尔还嫁祸于人,半夜偷柿子,专挑软的捏。
   父亲曾带我到“鸠山”大伯家串门,比起我家的破草屋,“鸠山”大伯的家不知要好多少,他住的是在北江沿附近的党校的房子。那几栋房屋是解放以后建筑,砖木结构,给我感觉屋顶举架很高,不过窗户设计的并不大,那天不巧“鸠山”大伯不在家,我好奇地从窗外向屋里好一阵暸望。
   “鸠山”大伯的妻子没有文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家庭妇女,因不生育,两人抱养了一个儿子,年龄比我大约有五六岁,相貌还算标志,不仔细观察,不知道他耳聋,弱智。小学教书的母亲对“鸠山”大伯并不看好,说这个人眼里无人,谁也瞧不起,说话太苛刻,伤人过多,早晚得弄出一些事情来。
   墨尔根城的老街,有一个二人转剧场,它的原址旧称裤裆街,也是窑子街。冬天飘雪的时候,出了偶尔收破烂的和卖柴禾的叫卖声,就是吱呀吱呀行人和车辆踏雪的声音。插在稻草捆中的红色的冰糖葫芦,吸引了许多穷孩子的希冀目光,那黑黑亮亮的同仁似乎黏在糖葫芦上面。老东风街旧式的四合院的院子里,一群家庭妇女在排练节目,人们穿着厚厚的棉衣,在跳忠字舞,嘴里流出南腔北调的唱词。“新盖的房,雪白的墙,屋里挂着毛主席的像,贫下中农热爱你呀,我们心中的红太阳”。从老东风街四合院出来,穿过裤裆街和一国营,就是新开通的一马路的新华书店。在那里我用平时积攒下来的零花钱,买二寸左右的毛主席和林副主席的黑白照片,那时家家都收藏许多枚毛主席的像章,用镜框装裱,悬挂在屋子里最醒目的地方,回想起小时侯买照片的行为,完全出于对领袖人物的一种虔诚和膜拜。
   刺骨的寒风冻得脸色发紫,脚冻得疼了,就在雪地上跳。奇怪的是每次从街上回来,临近家门口的时候,不知什么原因,身体顿觉暖和一些,有些像望梅止渴,人的精神作用就是这么神奇。有好一段日子不见“鸠山”大伯来我家串门。那年夏天路过二人转剧场时,碰上“鸠山”大伯和父亲在附近一户人家吃饭,主人热情的给我一根糖麻花。打那以后,每当饿得受不了的时候,在文化馆找不到父亲,就想起这个地址,结果每一次也没见过“鸠山”大伯和父亲在这里聚餐。很多年以后,我渐渐长大了,才知道自己的迂腐,守株待兔的一幕再也没有发生。
   “文革”即将结束的时候,一直靠边站,在中学当政治教员和班主任的母亲落实政策,担任三完副校长,我家也从原来的那个破草屋搬到三完的附近的新家。我们一家在破旧的草屋里挨过了漫长的十年。不过当时的政治气候仍然很寒冷。一天,父亲告诉母亲“鸠山”大伯出事了,团里的那个“左”得出奇的一把手通过哄骗等手段,让“鸠山”的天生弱智的养子揭发“鸠山”大伯一些事,坏分子的帽子戴在他的头上,不久,又唆使养子揭发他盗窃自行车的罪行。那年,声势浩大的公审震动了整个小城,“鸠山”大伯因盗窃自行车落了四年牢狱之灾。母亲的预言终于尘埃落定。是生活的艰辛?还是出于享乐?“鸠山”大伯盗窃自行车这件事对我来说仍然迷惑不解。“鸠山”大伯这个评剧团的名生,就这样消失在他喜欢的戏剧舞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那年,我在我家附近的回民队居民区见过出狱后的“鸠山”大伯,不过没有和他打招呼,时间太久远了,也许他根本认不出我了。出狱后,失去了工作关系,失去了工资的他,究竟怎样生活?他真的偷了东西吗?那个弱智的养子和谁生活在一起?他们还是其乐融融的一家子吗?许多年以后,出差去五大连池,路过龙镇火车站时,从高高悬挂的宣传画上,知道电影《红灯记》的故事就发生在我们黑龙江北安的边远小镇,不同版本的李玉和,李奶奶的形象清晰的浮出脑海,我又联想到我的“鸠山”大伯。我在大街上一直再也没见过“鸠山”大伯的身影,有人说,他去南方了,有人说他回呼兰老家了。现在“鸠山”大伯还在人世吗?我很想知道他的最终结局。
   提起呼兰,我不由的想起了萧红,想起了《呼兰河传》上最后那一段“尾声”的文字。“呼兰河这小城里边,以前住着我的祖父,现在埋着我的祖父。生的时候,祖父已经六十多岁了,我长到四五岁,祖父就快七十了。我还没有长到二十岁,祖父就七八十岁了。祖父一过了八十,祖父就死了。从前那后花园的主人,而今不见了。老主人死了,小主人逃荒去了。那园里的蝴蝶,蚂蚱,蜻蜒,也许还是年年仍旧,也许现在完全荒凉了。小黄瓜,大倭瓜,也许还是年年地种着,也许现在根本没有了。那早晨的露珠是不是还落在花盆架上,那午间的太阳是不是还照着那大向日葵,那黄昏时候的红霞是不是还会一会工夫会变出来一匹马来,一会工夫会变出来一匹狗来,那么变着。这一些不能想像了。听说有二伯死了。老厨子就是活着年纪也不小了。东邻西舍也都不知怎样了。至于那磨房里的磨倌,至今究竟如何,则完全不晓得了。以上我所写的并没有什么幽美的故事,只因他们充满我幼年的记忆,忘却不了,难以忘却,就记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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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遥远的年代,已经成为历史,一些故事并不多彩,只是因为幼年的记忆如此清晰,难以忘记。“鸠山”大伯,一位曾经小有名气的国家一级演员戴玉清,历经时代变迁,受尽各种社会磨难,承受各方面的压力艰难生活着,最终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作者通过记述“鸠山”大伯的人生经历,回顾了一段历史,社会在前进,历史却留在笔者的文字里,那些久违的画面,便在文字中找到永恒的落脚点,如此清晰呈现在面前。感谢赐稿墨香。【责任编辑:翠妍欲滴】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312200019】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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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翠妍欲滴        2013-12-19 15:13:15
  没有什么幽美的故事,只因他们充满幼年的记忆,忘却不了,难以忘却,就记在这里了。
2 楼        文友:潮仙        2013-12-20 08:03:48
  至于那磨房里的磨倌,至今究竟如何,则完全不晓得了。以上我所写的并没有什么幽美的故事,只因他们充满我幼年的记忆,忘却不了,难以忘却,就记在这里了。欣赏佳作。问好老师!
3 楼        文友:龙灏        2013-12-20 09:06:56
  谢谢潮仙主编!
4 楼        文友:墨香天涯        2013-12-20 14:09:26
  祝贺龙灏再摘一精,墨香有你更精彩!
5 楼        文友:青州大浪        2013-12-21 12:47:27
  欣赏老师佳作!问好!祝冬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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