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他正在火炉边的凳子上坐着，往里面加柴。火苗呼呼的跳动，明黄的光焰照亮他的脸庞，我才看清这是一只鱼。
　　 “离那炉子远一点，它会烤干你的。”我提醒他。他不为所动，继续往炉子里加柴，火烧的更旺了。
　　 “你有心事，能跟我说说吗？”我随便披了件衣服，起来和他一起烤火。夜太冷了，我听见屋外空气中的水分正在结冰。明早他们就会变成一种美丽的叫做“霜”的东西，附着在我的玻璃上面，还有我精心培育了一整个季节的花草，也会被他们打败变成一堆枯枝烂叶。
　　 “听着，我是一只鱼。”
　　 “我知道，我眼睛没瞎。”
　　 “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烤火。”
　　 “事实上，这正是我想问你的。哥们，你难道不觉得一只鱼应该呆在海里或者其他什么地方会更舒服一些吗？火会把你烤干的，也许明天你就会变成我的早餐。”我开玩笑的说。
　　 他不说话，继续往炉子里加柴，我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充满歉意的看着他。他的眼睛硕大而空洞，我甚至分不清眼黑和眼白的界限。
　　 “我太冷了。”过了一会，他才慢慢的说到。接着他向我讲述了他和他父母之间的一些事。
　　 “我们一家人生活在海里，大海是个冰冷和充满杀戮的地方，每天都有很多鱼被人类捉去，还有一部分被同类或者更大的鱼吃掉。听着，从生下来母亲就告诉我，弱肉强食是这个世界的规则，所以我们不必为了失去同伴而悲伤，这是他们的命运。”
　　 “你一定会觉得我跟其他的鱼不一样对吧？”我点点头。“因为我是一只有记忆的鱼。说来也奇怪，我生下来就和其他的鱼类不一样，我有着跟人类相似的记忆。”
　　 我睁大眼睛，吃惊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在我的认知世界里，鱼的记忆通常只有七秒，眼前的这家伙竟然……好吧，这是我有生以来听过最离奇的故事。
　　 他继续讲到：“我有记忆，这让我很痛苦。我每天都要花很多时间去寻找我的父母伙伴，在很多鱼中间认出他们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们则不是。我花时间让别的鱼记住我，很快就发现这么做是徒劳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鱼类只有七秒的记忆，而你不同。他们很快会忘记身边发生的事情，所以每天都很无忧无虑，哪怕伙伴被吃掉，也没有鱼在乎。可是你却经历着撕心裂肺的痛苦，没有鱼知道，也没有鱼能体会，你很孤独，因为你是我见过唯一一只会烤火的鱼。”
　　 “小伙子，你很聪明。”
　　 “过奖。这都是老师教的。接下来呢？”
　　 “我活的很痛苦，因为我看着自己的兄弟伙伴每天在眼前游来游去，却不认识我，我很懊恼。有几次我甚至想到了自杀。”
　　 “哦，不，这太糟糕了。”
　　 “是的，我也这么想，太糟糕了不是吗？在那么一个冰冷的大海里，竟然没有一只鱼记得我，偏偏我又记得他们。”
　　 “听着，我是说你不应该自杀，毕竟活着比死了好，不是吗？”
　　 “是的。后来我想通了。我是一只有记忆的鱼，这本来就很罕见，如果我死了，就永远没人知道这个秘密。所以，我要让人知道，不是所有的鱼都跟他们了解的一样。我游到人类的网子里，又拼命跳了出来，差一点就变成了烤鱼。”
　　 “现在也差不多。你打算怎么办，还回到海里去吗？”我开了个玩笑，接着问他有什么打算。
　　 他不说话，火快熄灭了，屋子里顿时比刚才冷了许多。一阵风吹来，我打了个寒颤。
　　 屋子很黑，没有开灯。他没有再往进加柴，我也没有。就这样挨着他坐下，坐了很久。
　　 天亮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坐在火炉边睡了一夜。火已经熄了，地上有一滩水。我在想这是不是那只鱼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