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冬】那年大雪纷飞时(散文外一篇)
我对围巾有着别样的情结,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喜爱。
每每过生日时,亲近的友人总会送给我不同色泽不同款式的围巾,颇得我的青睐。起初,他们是问我的,问我要什么礼物时我会毫不羞愧地说我要围巾,后来便不问了。故而,现如今我用壁橱的整整一个隔档来存放我的围巾。有纯羊毛简单刺绣的,有波西米亚风格的,有各种色泽格子的,有垂吊着各种花边流苏的,应有尽有。每翻起壁橱,异样的温暖袭入心头,我从来都是一个容易满足的女子,安守在属于自己的清宁中看日月翻转,看静水花开,是一种闲适的悠然自得。我始终相信,越容易知足的人越能够握住幸福。
时光流转,又是一年大雪纷飞时,冬天,容易陷入回忆。或许,春天忙于种植,夏天忙于生长,秋天忙于收获,冬天便来回望,以便更好地迎接来年的春天。
从小到大,我予友人多种多样的礼物,围巾,我只送过一个男生,是唯一一条我亲手编织的黑白相间的围巾,简单大方。那是藏在我记忆深处的一段故事,多年过去,人物和场景依然明晰。
在情感的世界里,我属于那种慢热型的女生。对明然的好感,应该是从大三的第一学期开始。入学不久,系里组织秋游,去的是小城西郊的一个公园,里面有修葺完好的植被,用绿草制作的各种艺术品活灵活现。秋日骄阳普照的午后,同学们各自赏玩。喜欢独处的我走入一个幽静的林荫小道,从帆布书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席慕容的诗集随意翻阅:假如爱情可以解释,誓言可以修改/假如你我的相遇,可以重新安排/那么,生活就会比较容易/假如,有一天/我终于能将你忘记/然而,这不是随便传说的故事/也不是明天才要上演的戏剧/我无法找出原稿然后将你一笔抹去……
明然站在我身后的时候我竟然没有发觉,直到另一位同学打趣说你们真会选约会的地点,我才蓦然抬头看到他羞涩的模样,有些尴尬,我看出了他的窘迫,站起身主动约他到处走走。那天他很兴奋,与我说了许多话,东拉西扯,但当他提起我毕业后的打算时,我告诉他我是个恋家的孩子,我不能离父母太远,要回到自己家乡去。当我说出那些话的瞬间,我发现他的目光黯淡了,随之,他的言语也变得迟钝起来。
以后的日子,我们不咸不淡地来往着,如所有的同学一样。那学期结束,我没有回家,我决定在一家餐厅做服务员,以换取一点微薄的收入。
那年小城的冬天尤其寒冷,路面上的积雪经白天的太阳照射后化成水,傍晚时分温度降下来又结成厚厚的冰,行人们缩着脖子穿着厚厚的衣装,踏着冰块小心翼翼地从马路穿过。
一天,当餐厅保安说外面有人找我时,我很是吃惊,除了几位同样做假期工的同学,在那座城市,我没有一个熟人,而那个时间他们都去做工了,不可能跑来看我。一路思索着,一路往外走,走出餐厅大门,远远望见是明然,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我没喊出他的名字,声音已经哽咽了,大滴大滴的泪珠往下掉,他掏出面巾纸递给我说他选择中午来看我就是想带我去别的同学租住的房子里吃饭,他还说他已经备好了佐料。他的家在那座城市的郊区,是骑自行车来的,那一路,我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无话。
之所以选择去餐厅做假期工,是因为唯独餐饮业可以包食宿。早晨九点半上班,中午两点下班,下午四点再上班,中途可以围着火炉取暖,同事们大多都是本地人,听他们用他们的地方方言讲述着各种各样的故事,那时候,我觉得日子特别漫长。最难捱的要属晚上了,冰冷的单人床,我和一个叫张颜蓉的餐厅老员工挤一张床,本可以一人睡一张床的,可没有暖气没有电热毯的床铺躺上去冰得牙齿只打颤,于是我们想到一个办法,两个人紧挨在一起互相取暖。我原本想把这一切告诉他的,可我一直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一路沉默。
到达同学的出租屋,他让我坐在火炉边烤火,他净手后,操起炒勺做汤,没过几分钟,臊子面的汤做好了,换另一个锅下面。待水沸腾起来的缝隙,他从一个手提袋取出一个饭盒,里面装满了水饺,他边掏边说,这是我带给你的水饺,早上临出门煮的,吃的时候要热一热。随后他又拿出保鲜袋,把饺子一个一个夹入保鲜袋,又说,这是我的饭盒,你来吃,在外面,将就一下。
那一餐饭吃得很香,很温暖。我边吃眼泪边往下掉,掉进了饭汤里,他看着我吃完又淘洗了热毛巾让我擦手,而后让我坐在火炉边烤烤火,他去洗碗。看着他不慌不忙从容不迫的样子,那一刻,我内心的温暖不断升腾。
在餐厅做服务员的日子并不好过,管事的是一个年轻貌美尖酸刻薄的女子,据餐厅的老员工说那是老板的情人,老板五十多岁的样子,我自从进餐厅后的十几天里见过两次。带我的一个老员工脾气不好,察言观色不到位时,她会沉着脸发几句牢骚,说我太笨,她不愿意教我。有几次席散后我偷偷躲在包厢的角落抹眼泪。张颜蓉发现后极力安慰我,背地里教给我许多礼仪:如何上菜,何时倒茶,添酒时身子如何倾斜等等。也是从那时开始我和张颜蓉熟识的,夜晚两个人挤在一起拥抱着取暖。有一天客人散去的比较晚,超过夜晚十二点了,我和张颜蓉没有回宿舍,取来被子睡在了客房的沙发上,旁边放一个电暖气,半夜我们被焦味熏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的被子着火了,幸亏我们发现得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现在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
终于在一段时间后,我样样事宜都做得无可挑剔。一个月后的一个酒桌上,一个客人故意刁难我,要我陪他干一杯酒,张颜蓉见状放下手中的活来我服务的包厢为我救急,维护我的她三言两语与客人大吵起来,招来年轻貌美尖酸刻薄女子的呵斥,也正是那时,张颜蓉与她的男朋友闹别扭心情不是很好,顶嘴几句后甩手而出,我跟着她走出了那家餐厅,我们双双失去了那份工作。
夜晚的寒风刺骨,我想踏上回家的列车,但她陪着我走到车站后,却发现时间已是晚上九点一刻,错过了最后的车次。我没有选择坐夜行的汽车,因为坐火车可以用学生证购票,享受半价优惠,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钱坐汽车。那天晚上通往她家的二路公交早已停运,无奈,我们花十二块钱打车去了她家。
那是一个很贫穷的家,父亲早亡,母亲拖着虚弱的身子,一副病态。弟弟因没钱读书去外地打工了,没有生炉火的屋子异常冰冷,我和她缩在单薄的棉被里瑟瑟发抖。次日我正打算坐二路公交车去火车站时,却在她家墙上的照片里发现了明然的影子,原来他和她的弟弟是初中的同班同学,而且他家就在她家的附近。那一刹那,我告诉她我再停留一天,吃饭后用她们村里小卖部的公话打电话到他家,告诉他我在张颜蓉家,说了她弟弟的名字,约他在村里见一面我再回自己家。他却执意要我去他家,电话里他说都这么近了,不去一趟说不过去,我唯唯诺诺地应了。应了后我就想不能空手去,得买礼物才行。可想想自己口袋里除去回家的路费所剩无几,一时犯难。张颜蓉说,薇薇,你会编围巾不,编一条送给他,八块钱的毛线就够了。
她的这个主意非常不错,花钱少还能表达心意。两人穿了鞋,朝商店走去,买回黑白的两种毛线,我学着宿舍姐妹的样子开始编了,她在另一端帮我抓着毛线,我一边操作,不一会,手冻得失去了知觉,我们就停下来使劲揉搓,反复数次,终于在午后三时,围巾编好,她陪着我去了他家。
干净的院落,整洁的屋子,房檐下的玉米棒摆放得整整齐齐。他的父亲是一位乡村教师,母亲在家里种些地,两个姐姐去城里打工了。坐定后,他倒茶让水果,她的母亲已经提前准备好了饭菜,那天临去他家前我脱下自己又旧又脏的棉衣,借来张颜蓉一件橘红色的短袄。他看起来精神极佳,眉宇间流露出无法言说的喜悦,介绍他家的一切,从兄弟姐妹到叔叔婶婶,他的父母更像是查户口的,将我的一切一一追问,从父母年龄职业到我在兄弟姐妹间的排行。张颜蓉在一旁附在我的耳边轻声取笑,大有丑媳妇见公婆的味道。
我依稀记得那天我们在他家看电视剧的主题曲:有你是春天,离开是黑夜,我远远望着你垂泪,伸手去触碰不到你的脸;天上有流云,地上有彩蝶,我遥遥望着你笑开了眉,其实我早已飞到你的天,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走,我今生不配同时拥有,挽留了明月,挽不住风,最美的承诺,就是你回眸,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走,我为了爱你决定不走……也记得屏幕上的画面:荷塘青青,溪水澄澈,水中的倒影依稀可见……
从他家出来,他的父母送出好远,让我有空就去他家玩。他一直把我们送到她家门口。路的两旁白雪皑皑,他指着他读过的小学以及他小时候爬过的树,张颜蓉跟在我们身后一言不发,她后来告诉我当时她被我们的默契感染了。那是一段多么让人怀念的路啊,我们在那条路上走过了我们的青春。
后来我回到家过春节,返校后见他在校门口等我,见面第一句话他悄悄告诉我:你去我家那天真漂亮,我一如既往地沉默。学校的事情处理得当后,我约张颜蓉去那家餐厅结算工资,那时她已经在另外一家更大的餐厅上班。可那位年轻貌美尖酸刻薄的女子说是我们炒了老板的鱿鱼,没工资。反复几次后,我们主动放弃了,谁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干耗着。虽然,没有领到那稀少的可怜的区区三百块钱,可那个假期,我成长了许多,所有的经历都使人成长,我该感谢所有的挫折,它使我的内心更加坚强。
时至今日,车站离别的那一幕仿若昨天,毕业在即,我一直等他说出挽留的话,他一直没有说出口。或许他挽留我,我会改变自己的初衷,为了他留在那座城市。他送我到车站的那天天空下着绵绵秋雨,他还是一句话也没说,临上车时,我看到他眼中闪烁的泪花,当车子启动时,他挥着手跟着车子奔跑,赵薇的歌在耳边回荡:何时列车能够把你带回,我在这儿痴痴的盼,你身在何方我不管不管,请为我保重千万千万……
《飘落在大山深处的两朵雪花》
我永远忘不了若干年前那个冬日的黄昏,晚饭后我们路遇时一起走了很久很久,直到暮色褪尽,远山的雪把整个村庄照得白花花的,像是月光温柔地抚摸着整个世界。
她叫淑香,是我童年玩伴淑玉的妹妹。乡村农人的女子极少有读书的,我是例外。淑玉姐妹俩过早地辍学了,双双都没读完小学。
成长了的女孩有了心事,那年我十八岁,淑香十七岁。那是我大一的寒假,从她相邀和我去走走时,我就知道她有话要对我说,顺着小溪,穿过村庄,穿过无数田埂,她一言不发,我觉得不对劲,尤其她平素是一个叽叽喳喳多嘴多舌的女子。良久,她才说:“我想去城市打工,端盘子洗碗干啥都行,我想离开这个村庄。”
“发生什么事了?你父母不是不同意你出去吗?”
“我可以偷着跑。”她停住脚步说。
“别。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你说,为什么父母不为我们子女着想呢?”说着她哭了,我在一旁手足无措,只好沉默。又过了许久,她停止了抽噎,说:“我和永红好上了,他说等他外出挣两年钱就回来盖房子我们结婚,可谁知这消息被永红妈知道了。你知道,永红妈是村里有名的长舌妇,扬言说我妈把我嫁不出去硬往她家塞呢,我妈听了觉得颜面上不好做人,永红托媒人来说亲时我妈说要彩礼八万,反复几次不松口。你知道,按永红的家境,攒八万至少也得十年,亲戚都是穷亲戚,就算鞋底磨破了也借不来八万,哎——我是认定他了,不嫁他我这辈子谁也不嫁了。”
听着她的倾诉,我心里五味杂陈,看着她绝望的表情,我只有跟着痛心,父母命不可违,我们都是听话的孩子。
永红是个好小伙,淑香不成,其他人还排队呢。村里一位母亲看上永红的勤劳踏实,硬是自己上门说亲把自己女儿嫁给了永红,一分钱的彩礼都没收,永红妈一听乐了,女方家委托的媒人没说几句话她就应下这门亲事。女子的母亲才不管别人说她把女儿白白送给了永红,她只觉得永红是个可以托付的男人,希望自己女儿幸福。果不其然,走入婚姻,有了孩子,永红给了女子一份朴实的婚姻和最平淡的爱情,后来他们的日子过得很红火很幸福。
如今,淑香到另一个世界已经好几个年头了,每当雪夜,我都会想起她,想起那个黄昏她把我当成最知心的朋友,毫不保留地告诉我她的心事。
永红结婚后,给淑香上门说亲的人很多,淑香本就是个长相甜美惹人怜爱的女孩子,只是她拒绝所有的人,后来她独自去大城市打工,每年寄给父母一些钱,春节都不回来,我想她是怕看到永红以及他的家人,她怕她的心又开始疼痛。三年后的春节,她回来了,父母张罗着为她找对象,当第一个媒人带着一位男子去提亲时,她看都没看一眼男子就答应了,或许在她看来对方不是永红嫁给谁都一样,并且说一切听父母的,随便哪天娶都可以。多日后男方敲锣打鼓来娶她,热闹了一天,打发所有的宾客散去,新郎回房后,发现淑香的尸体已经冰冷坚硬了,据村人说那天正好是永红儿子的三岁生日,真是天意啊!
故乡的街是一条长长的路,站在这头望不到那头。每逢集市日,穿着素朴的家乡人背着背篓买取自己所需的东西,也背着背篓卖掉自己家的经济作物,换取钱财,来购自己所需的日用品。喧闹的街道,叫卖声吆喝声不断,人山人海,热闹非凡。我是在人群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的:过来挑一挑,过来看一看,袜子哦——暖和的棉袜子哦——一块钱一双哦,来买一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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