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形式主义要不得(随笔)
天上布满星,月牙儿亮晶晶
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
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泪仇
千头万绪涌上了我心头
止不住的辛酸泪挂在胸
不忘那一年,爹爹病在床
地主逼他做长工,累得他吐血浆
瘦得皮包骨,病得脸发黄
地主逼债好象那活阎王
可怜我的爹爹把命丧
不忘那一年,北风刺骨凉
地主闯进我的家,狗腿子一大帮
说我们欠他的债,又说欠他的粮
强盗狠心抢走了我的娘
可怜我这孤儿飘流四方
不忘那一年,苦难没有头
走投无路入虎口,给地主去放牛
半夜就起身,回来落日头
地主鞭子抽得我鲜血流
可怜我这放牛娃向谁呼救
不忘阶级苦
牢记血泪仇
世世代代不忘本
永远跟党闹革命
不忘阶级苦
牢记血泪仇
这是少年记忆中,忆苦思甜活动流传最广,最能打动人心的一首歌曲。忆苦思甜,是革命战争年代和解放初期教育群众、团结群众、组织群众、带领群众推翻“三座大山”,建设新中国的有力武器。曾对教育下一代“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永不忘本,永远革命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记得一位伟人曾这样说过:“忘记了过去,就意味着背叛。”每个家庭,每个家长都经常教育孩子,不忘从前生活的困苦和创业的艰难。从而勤奋学习,努力工作,为国家作出应有的贡献。在那时的文学作品中,有好多是忆苦思甜的佳作名篇。《暴风骤雨》、《创业史》等都风靡一时。革命样板戏里也有很精彩的忆苦戏,象《智取威虎山》里的《深山问苦》、《沙家浜》里沙奶奶的唱段《说来话长》、《杜鹃山》里柯湘的唱段《家住安源》就非常感人。中小学生的课本里也有很多忆苦思甜的好课文,如《半夜鸡叫》、《雷锋苦难的童年》、《收租院》等
在现实生活中,忆苦思甜也流于形式,不但没起到教育人的作用,反而闹了许多笑话。
记得当时有一首儿歌:“红小兵,地头坐,贫农大爷来上课。来上课,满眼泪,控诉万恶的旧社会。资本家,狗地主,害咱穷人代代苦。毛主席,共产党,领导我们得解放。红小兵,斗志坚,继续革命永向前。”有的老贫农,虽然苦大仇深,但是由于没文化,甚至有的人连新旧社会都分不清,因此闹出不少笑话。那天,我们学校请老贫农胡大爷给红小兵忆苦,当讲到旧社会给地主当长工时,他说:“要说给地主铲地,那活儿累是累,可吃得还是不错的,高粱米饭红芋头管个够。要说挨饿,那六零年饿死了多少人!”校领导一听忙说:“吴大爷吴大爷,您——您,您就讲铲地是怎么挨累的,有没有累坏的,累死的。至于六零年,那是新社会,不能乱讲。”胡大爷来了犟脾气:“你不是告诉我说实话吗?这忆苦思甜咱还敢瞎编?”校领导说:“是不能瞎编,可不能说新社会不好哇。”胡大爷急了:“我也没说新社会不好哇,那六零年挨大饿和新社会是两码子事儿。”校领导说:“吴大爷,吴大爷,您先歇歇,一会儿再讲。”“放狗屁吧,我说实话还有错了?算了,你们慢慢忆,我还得割猪草呢。”胡大爷说罢,一甩袖子走了,惹得学生一阵哄堂大笑。
胡大爷走了,刘大妈又颤颤微微地挪到临时用几块砖搭成的讲台上,挎着破筐披着破棉袄,不同的是嗓音并不像胡大爷声音嘶哑,而且还动作利落的把散在脸前的一缕花白头发抿到鬓角:“孩子哪,今天你们领导让俺讲讲,那俺就不客气地讲讲。你们哪,是赶上好生活了,啊?俺们那个时候啊,苦哇!”一个“苦”字拉了很长,像京剧的叫板:“俺远的不说,就说说那个六零年吧,一点粮食也没有,人都饿的变了形。吃也吃不饱,穿也穿不暖,逼得实在没有办法,去讨饭,公社派民兵堵着不教去,俺孩子他爹跟民兵讲理,给打了一枪,死了。唉,到死也没能混上一口饭吃——”
台下一片肃静,静得如进入了真空。师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他,面面相觑。校长终于缓过神儿来,匆匆地跳上台去把老太太拽了下来。“哈哈——”会场里终于有人忍不住大声地笑出来。这一笑,仿佛调动了所有人的笑的神经,被憋得头昏脑胀的同学们似乎忘记了校长和老师的存在,全都张开嘴放声大笑。笑声在空旷的校园里久久地飘荡,庄严、肃穆的忆苦思甜会演成了一幕人间最不庄严,最不肃穆的滑稽戏。
最让我们羡慕的还是去大别山下的李家围子参观。每年五月,教育界都要组织一次参观,五年级以上的同学,由老师带队,乘坐拖拉机,统一食宿。听比我们年纪高的同学回来描述,那李家围子原是大地主李梦庚的住宅。三面是水,一面是山,那山,青翠欲滴;那水,晶莹剔透。水里的鱼儿清晰可见。他们还听了老贫农代妈妈的血泪控诉。据说李梦庚无恶不作,极会享受:他把刚出土的竹笋用坛子罩起来,据说那嫩嫩的竹笋可以把坛子填满。是真是假,我们住在平原地区没有竹子也无法试验。还把那鹅爪折断放进瓶子里,那鹅的骨髓也能长满瓶子。这李梦庚就专门吃那鹅的腿骨髓。听到此,并没觉得李梦庚有什么可恶。倒觉得他像一位美食家。代妈妈还以实例讲诉李梦庚的骄奢淫逸。说他每到寒冬睡觉之前,都是有漂亮的小丫鬟先为他暖好被窝,然后他才去睡。其实,搁现在比起我们的空调、电热毯那又是一种多么低级的享受啊。听了学哥学姐的描述,我们于是日日盼望快点上五年级,想去看那山那水,还有那李家围子的“豪华”建筑,听代妈妈痛说血泪史。可惜,到我们上五年级时,这忆苦思甜的现场报告活动却取消了,成了终身憾事。现在想来,与其说那是去听忆苦思甜报告会,不如说是一次免费的集体旅游,多带劲啊!
其实,旧中国几百年所遭受的苦难和屈辱我们忘不掉;几千年封建统治给广大劳苦大众带来的灾难和贫困我们忘不掉;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浴血奋战,推翻“三座大山”建立新中国的丰功伟绩我们忘不掉。但是,那种形式主义的、华而不实的、劳民伤财的、自欺欺人的各种形式的忆苦思甜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