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和小敏夫妇俩的关系不太好，自从小敏下岗后就更加恶化了。
　　 老杨嗜酒而小敏好赌。家里每天不是酒气熏天就是牌声隆隆，他们都凭借嗜好凑合着过。只是苦了女儿帆帆。帆帆是个聪明而又懂事的孩子，学习成绩在班上乃至全校都名列前茅，还有半年多就要高考了。她小心翼翼地周旋于父母之间，尽量做到让父母高兴，不让父母操心。她几乎从没让父母操过心，不像一些孩子，无论父母怎样严抓紧管都不长进。她是父母心中最大的骄傲和唯一的安慰。这也是老杨和小敏虽然关系极度恶化而又没有离婚的真正原因，他们怕影响孩子。
　　 这天老杨从单位回来，手里又拎着一瓶酒。他气色看起来还不错，因为又领工资了，这个月奖金比以往多了很多。他心里盘算着，把这个月的工资存进去，帐户上就有两万块钱了，女儿读大学的学杂费就有保障了。他对家庭已没了任何指望，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女儿身上。小敏也是如此。夫妻俩可以说是没有了任何共同语言，惟独在女儿身上达成了高度的一致。哪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儿女呢？
　　 走近家门，居然没有在几米外听到家里喧闹的打麻将声音，老杨实在有点意外。一推门，妻子做在沙发上发呆。
　　 “领工资啦？”小敏问。
　　 “恩。”老杨在妻子面前从来不愿多说话。
　　 “给我妈妈寄了生活费吗？”小敏说。
　　 “没有。”
　　 “为什么不寄？”
　　 “我想帆帆马上要读大学了，应该多存点钱。”
　　 “……”小敏不说话，目光变得很暗淡。
　　 “你怎么了？”
　　 “我妈病了……是癌症。”小敏眼角湿了。
　　 “……”老杨也沉默不语。
　　 铃铃铃……电话响起。小敏默默地拿起电话。
　　 “喂，您好。这是杨帆同学的家吗？”
　　 “是的。我是她妈妈，请问你是谁？”
　　 “我是杨帆的班主任，有些关于杨帆的事要告诉你们。”
　　 ……
　　 小敏放下电话，长久没说一句话。
　　 “刚才帆帆老师说什么了。”老杨追问。
　　 “帆帆这孩子太让我失望了！”小敏突然吼道，“平时要你多管一下她，你就是说孩子不要管得太死，要自觉要自觉，现在好了，我看你怎么办？”
　　 “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帆帆这次模拟考试从上次全校第三名跌到三十名，老师还说，发现她在酒吧那种不干不净的地方做服务员！”
　　 “什么？再说一遍。”老杨也急了，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晚饭的时候，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饭。像往常一样，帆帆一下跟妈妈说个笑话，一下跟爸爸讲句俏皮话，尽量给家里制造一点欢乐欢乐的气氛。
　　 吃完了饭，帆帆起身，说道：“爸妈，今天我就不洗碗了，我先去休息一下，太累了。”说完转身就要进卧室。
　　 “帆帆，你坐下来，爸爸妈妈有话要跟你说。”老杨想了很久，终于开了口。
　　 “什么事啊？”帆帆觉得爸妈的神态有点不对劲。
　　 “你这次模拟考试成绩怎样呢？”老杨对女儿一向温和。
　　 帆帆默不作声。
　　 “是不是考得不好啊？”
　　 “恩……”帆帆点点头，又低下头。
　　 “知道害羞啦？继续到酒吧去当小姐啊！”妈妈突然插了进来，她脾气向来火暴。
　　 “我……我……我没有做小姐，我是去酒吧打工。”帆帆不敢看妈妈的眼神。
　　 “还想抵赖，你们班主任都跟我说了，你们班有同学都好几次看见你在酒吧里陪客人喝酒！”妈妈声音更大了。
　　 “我……”
　　 “我看你是撞了邪了，以前好好的，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家里没给你钱用吗？到那种地方去赚钱！我和你爸苦苦支撑着这个家，还不就是为了你？要不然我早就离了婚！你以为我跟着你爸爸过得幸福是吧？你太让我失望了。”妈妈的话像连珠弹，枪枪射在帆帆心上。
　　 “妈……我……”帆帆说不出话，潸然泪下。
　　 “教育孩子小声点嘛，你看你……帆帆，跟爸爸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老杨好不容易插上话来。
　　 铃铃铃，电话突然响起来。小敏不动，帆帆不敢动。老杨只好赶紧去接电话。
　　 “喂，哦，妈，是您啊！”
　　 ……
　　 “你妈打来的吗？”小敏问老杨。
　　 “不，你妈打来的。”
　　 “她说什么了？”
　　 “她夸奖我们孝顺，给她寄了那么多钱，她就是病治不好也是高兴的，女婿女儿这么好，儿子儿媳却那么不孝。”老杨如实转告丈母娘的话。
　　 “你不是说你没给我妈寄钱吗？”小敏问道。
　　 “我也正纳闷呢，我没有寄啊？”老杨摸不到头脑。
　　 大家良久无语。
　　 “帆帆，到底怎么回事？你今天不说清楚，明天就不要去上课了，你不是我的女儿！”小敏又烦躁地回到了原来的话题。
　　 帆帆嘴角隐隐动了两下，继续流泪。
　　 “我看帆帆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是吗，帆帆？”还是老杨最懂女儿。
　　 “我看她是心野了，女大十八变，别人的女儿越变越听话，我们的女儿却……
　　 唉……“小敏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这这……”老杨也无可奈何地叹气。
　　 “爸，妈，你们不要在为我生气了好吗？都是女儿不好，让你们操心了……”帆帆还没说完，眼泪又簌簌地掉个不停。
　　 原来，寄钱给外婆的人是帆帆，她是以爸爸的名义寄的。不但给外婆寄了，还给奶奶寄了，以妈妈的名义寄的。她不是不用功读书了，也不是去酒吧做小姐，她是为了多赚一点钱寄给奶奶和外婆，这样既可孝敬老人，更可以让父母互相增进好感，所以她利用课外时间辛勤打工，导致成绩下将，更导致父母误会，让她伤心。
　　 “爸爸妈妈，你们和好一点吧！我看着你们整天这样，我真的心如刀割。女儿什么都不会，只能想这样笨的办法……”帆帆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后，早已泣不成声。眼泪像江河之水，滔滔不决，她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痛快哭过了，自从懂事起。
　　 老杨和小敏看着泣不成声泪如雨下的女儿，同样眼角湿润，泪水溢出。他们平时无论怎么也想不到，女儿这颗默默女儿心，竟是如此执著地维持着父母的关系。
　　 老杨和小敏把帆帆搂在怀里，让她哭个痛痛快快。
　　
　　 禅残2004年3月6日写于岳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