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窝蛋有一个土塘子，也就一二亩的水面，可水却很深，几乎没有人见这土塘子干过。一窝蛋的西方是黄泥巴岗子，种旱庄稼的地方；南面是乱葬岗，附近数不清的坟头让胆子小的看了心里发憷；西南向东北一路坡了下去，地势可能是造成土塘子不易干涸的原因之一。听老辈人说，一窝蛋的那个土塘子以前就是一个大土井子，上千口子人用水全指着它呢。后来人们搬走后就被废弃了，形成了现在这个土塘子。和沿淮数以万计的土塘子相比，一窝蛋的土塘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长满了杂役草、野蒲草、野菱角、鸡头子等常见的水生植物，若非要找出些不同之处，无非是一窝蛋的土塘子可能比其他地方的土塘子地势略微高一些。就这一个无人问津的土塘子，却吸引了哥俩儿的注意。
　　 哥哥大毛上七年级，弟弟小毛上五年级。大毛小毛的父母在无锡打工，那里的公办学校借读费太高了，私立学校离得又太远，书还是要念的，没有办法，大毛和小毛就被送回了老家读书。这一送已经五年了，老家的学校虽然偏僻，可总算比辍学好吧。寒暑假的时候，大毛小毛就像小燕子一样飞到了父母身边，开学了又飞回老家来。让大毛小毛的父母略感欣慰的是，大毛小毛都是懂事的孩子，跟着爷爷奶奶在老家，从不胡乱花钱，学习成绩在班里都是拔尖的。大人在外面辛苦挣钱为的是啥？盼头不都在孩子身上吗？闲暇的时候，大毛小毛哥俩儿常会一趟下“水上漂”，抓黄鳝泥鳅可神了。有时一天下来，能挣二三十块呢。哥俩儿将卖黄鳝泥鳅换来的钱共用一个储钱罐攒着，用的时候也是哥俩儿一块用。罐里的钱有多少，大毛小毛都是没有心机的孩子，估计谁都不清楚。
　　 哥俩儿这种亲密关系一直持续到大毛小学毕业。上七年级的大毛要在镇上的中学住校，大毛小毛哥俩儿只在星期天的时候见面。小毛的学校门口来了一辆车子，上面卖各种图书，种类很全。小毛看中了一部《小学生百科全书》，里面的东西可全了，就是价格有点贵。小毛想，机会难得，贵一点也得买。小毛回家把储钱罐抱出来，一看，傻眼了。诺大的储钱罐像一只饥饿的雄师张着大口，钱呢？在小毛的再三逼问之下，大毛只好如实相告，弟弟，这是哥的秘密，告诉你了，你得保证，不告诉任何人。懊恼的小毛只得答应了。哥有女朋友了，那些钱算哥借你的，将来一定还你。其他的细节，大毛不肯透漏了，小毛吃个哑巴亏，又不能泄密，气得晚上睡觉都“哼哼”的。第二天，小毛提出，公用的储钱罐成为历史，兄弟俩“分家”，各挣钱各花。
　　 有了女朋友的大毛花钱如流水，很快便债台高筑。大毛的班主任将电话打到了无锡，说是大毛最近在课堂上老是打瞌睡，以前挺爱学习的孩子，整天浑浑噩噩的可不行。找大毛谈过几次心，大毛不但什么都不肯说，还有些抵触情绪。别光顾着挣钱，也要多关心关心孩子的教育问题。大毛的父母赶紧打电话问大毛的爷爷奶奶，大毛的爷爷奶奶说大毛大部分时间住校，周末回家没发现啥问题啊。就是最近学校经常买学习资料，大毛比以前花钱厉害了。经多方了解，才知道大毛谈恋爱了，家长老师既笑又气，七年级，才多大的孩子？不过孩子的早恋问题目前已经成了让人头疼的教育问题，初中时期已经成了多发年龄段。大毛的班主任怀疑大毛是在搞网恋，但大毛死活不肯开口。在家长老师的耐心教育下，大毛只是保证，以后改！教育孩子是需要耐心的，老师家长商议，能改就好，平时多留心观察吧。
　　 大毛真的改了，这是大家共有的印象。只有小毛知道，大毛和女朋友还联系着呢，经常上网联系，只不过更谨慎了，但是小毛不能说，哥俩儿之间有约定的，要保守秘密。但上网吧是要花钱的，又不能再向大人伸手要钱了，大毛就琢磨着，怎么搞钱呢？
　　 一个特别闷热的周末，大毛和小毛下“水上漂”，下到了一窝蛋的土塘子那儿。大毛光着脚，将裤管卷到膝盖上面，在塘边轻轻拨开一簇杂役草，小心地下好“水上漂”准备上岸。突然一惊：塘里两对鼓鼓的大眼在盯着自己，然后悄悄地隐入水底，在塘面掀起不易觉察的水花。大毛“噌”跳上岸，兴奋地对小毛说，大鱼！我看到两条大鱼，像是两条大鲢鱼，一条至少能值好几百！小毛有些不信，这土塘子，上下都没来水，哪来的大鱼？哥俩儿伏在塘边，趴了至少一个钟头，终于，两条大鲢鱼的脑袋从塘中一簇蒲草的缝隙里冒了出来，确定周围安全后，才开始大口大口地吞咽空气。看大鲢鱼的大嘴就能断定，这两尾大鲢鱼少说也有一二十年的鱼龄了。
　　 关于这两尾大鲢鱼的来历，有一种说法是十多年前，有个鱼苗贩子给别人送鱼苗时迷了路，转到了一窝蛋的土塘子附近，鱼苗贩子拿葫芦瓢给自行车栏内的鱼苗换水时，不小心遗落了几尾鱼苗，加上这个土塘子一直未曾干涸，鲢鱼又养成了极高的警惕性，竟一直没人发现，直到遇上大毛小毛。
　　 第二天中午，大毛偷偷地将爷爷专门粘鱼的丝网拿了出来，和小毛一起直奔一窝蛋的土塘子。
　　 ……
　　 天气说变就变了，一连几天都下着雨。整个村庄都在哭泣，这哥俩儿哪儿去了？大毛小毛爷爷的嗓子已经撕裂了，大毛……小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