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秋月菊韵 >> 短篇 >> 情感小说 >> 【菊韵】厚土 二十七(小说)

编辑推荐 【菊韵】厚土 二十七(小说) ——第二十七章:离别吟


作者:夏日雨荷 进士,8601.8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765发表时间:2013-12-27 17:51:17

第二十七章 离别吟
  
   流花岛热热闹闹的三天庙会,终于落下帷幕了。
  
   戏班子纷纷打起行李离开了。
  
   杏花的耳畔还响着莺莺小姐悱恻的悲啼:
  
   “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得倩疏林挂住斜晖。马儿迍迍的行,车儿快快的随,却告了相思回避,破题儿又早别离。听得道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
  
   那样婉转缠绵的拖腔,唱出了莺莺心里的忧怨,也唱出了杏花的心声。因为,她的玉林师哥也要离开了。
  
   成玉林临走之前,为杏花做了两件事:一是留下了三块大洋。
  
   这些年,玉林赚到的钱,都给师父买了大烟了,根本就没什么积蓄。
  
   这三块大洋是这次在流花岛说了三天书挣到的。
  
   本来,他是要把五块大洋都留下的。
  
   可杏花坚决不肯,她知道师哥也要生活,也要吃饭。
  
   说书的机会也不是天天都有,所以她只留下了三块。
  
   玉林做的第二件事,是给杏花的三个孩子取了名字。
  
   在乡下,穷人的命贱。人们又都不识字,孩子生下来,随便叫个阿猫阿狗的就算了。
  
   杏花六岁的大儿子,就叫驴蛋。
  
   因为小时候,吃不饱,老是哭,驴性的很,就得了这个名字;四岁的小儿子就叫狗剩,狗都不稀罕吃的东西,意味着好养活;三岁的女儿,是女孩子,就叫丫蛋。
  
   玉林说不管怎么样,孩子们叫了自己一声舅,舅舅就给孩子们取个好听的名字吧。
  
   再说,他们这一辈也不该像他们的爹一样,总要有点不同的。即是如此,先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吧。
  
   因为丁家到了孩子们这一代,属于云字辈的,玉林就给驴蛋取名叫丁云龙;狗剩名叫丁云蛟;丫蛋是女孩子,可以不犯字,就叫丁秀芬,亦即希望这丫头会长成一个秀气又芬芳好女儿。
  
   孩子们有了自己得名字,兴奋地跑出去,看到了小伙伴们,便大叫着:“俺们有名字喽,俺们有名字喽!”其实,对于贫穷家庭的孩子来说,有了名字,这在流花村也算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做完了这两件事,玉林便随着戏班子,乘了渡船离开了。
  
   杏花站在岸边,看着载着师哥的船儿慢慢渡向彼岸,自己的心儿也跟着去了。
  
   “妈,舅什么时候会再来?”一直拽着她的衣襟的三个鼻涕孩子,依依不舍地望着行驶在海面的渡船,一起仰着脸儿,眼巴巴地看着母亲,问。
  
   “明年,明年你舅会来的!”杏花说着,心里浮漾起阵阵心酸的涟漪。
  
   送走了师哥,日子又恢复了死水一般的平静。
  
   不对,应该说,还是有点变化的。先是二猴离家出走了。
  
   那天早上的事发生后,二猴跑出去,就再也没回来。
  
   没回来就没回来吧!过于贫穷的日子,也会淡漠人们心里的那份亲情。反正活着在哪里都是受苦,回来跟不回来又有什么区别?
  
   况且,二猴不回来,杏花也少了一份骚扰,可以让那份萦回在骨子里的羞耻暂时沉淀在心的角落里,只要不刻意地去想,杏花就觉得自己跟别的女人没什么两样,有自个儿的男人跟孩子,这就够了。
  
   至于更多心灵里的需求,她不敢想,也不敢奢望。
  
   所以,二猴离家走了,她的心里有种解脱般的高兴,虽说这股子高兴劲儿在心里藏得很隐秘。
  
   她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以后的自己,再也不用担心在二猴的侵略中,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惊跳而起了……这让她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了。
  
   既然可以像个人一样正常地过日子,就该好好打点这份日子。
  
   于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她拿出师哥给她的大洋,坐了渡船,去了对面的云溪镇。在集市上,她用其中的一块大洋,买了两头小猪仔,还用剩下的钱,买了三块布。
  
   她想给三个孩子每人缝一件新衣。可怜的孩子们,长这么大还没穿过新衣呢。
  
   回家来后,她就催着大鼻涕垒猪圈。大鼻涕拗不过她,懒洋洋地爬起身,用了一下午的功夫,两个人把猪圈垒了起来。
  
   杏花把猪仔放进圈里,眼神里充满了憧憬,说:“鼻涕,等到年底,猪仔长大了,就可以杀了卖钱了。有了钱,把房子整整,再买几头猪仔,养大了再卖钱。看吧,我们的日子真的会慢慢好起来的。”
  
   大鼻涕也笑说:“是啊,这次多亏了哥帮我们啊!”
  
   杏花听鼻涕提起了师哥,便不再说话,转身取了柳条筐就往外走。
  
   “哎,你去哪儿啊?”大鼻涕问道。
  
   “去拔点婆婆丁回来喂猪。猪买回来了,就得有东西喂,总不能拿气吹吧!”杏花说着,头也不回地出了院门。
  
   以后的日子,杏花几乎把心思全部放在了那两只小猪的身上。
  
   每天去山上拔了野菜回来,看着两个小家伙吭哧吭哧吃的香甜,她的心里就慢慢地绽开一朵花儿。
  
   她在心里盘算着,等小猪卖了钱,要给孩子们买衣服,买好吃的,还要攒几个,再买小猪,再卖了钱,就可以把房子修一修。
  
   有了亮堂堂的房子,再见师哥,自己的腰杆儿也可以挺得直一些,还可以买点酒水好好招待一下师哥了……想到这些,她的唇角不觉就微微翘起来,露出一抹孩子般纯纯的笑……
  
   那天早上,她早早起来了,推开屋门第一件事就去猪窝看小猪。
  
   自从有了这两头宝贝,她都习惯了,每早都要看一眼小猪,然后才去做饭,招呼孩子们起床。
  
   她走近猪圈,看见一头小猪正在拱圈,一边发出可爱的哼哼声。
  
   另一只还躺在窝里,看样子酣睡正浓。杏花随手从墙头上拾起一块土坷垃,打在那只躺着的小猪身上,爱怜地说:“懒东西,你兄弟都起来了,你还不起来?养膘呢?”
  
   那头小猪根本就没搭理她,仍是一动不动的。
  
   杏花心里忽而一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像冬日的凉风,呼啦一下吹进心里。她浑身一颤,登上矮墙,跳进圈里,奔到那头小猪身边,伸手一扳,才发觉小猪的身子都硬了。
  
   杏花瞪圆了眼睛,一边急促地呼吸着,不相信似地再次摸了摸小猪的身子。一股僵硬的凉意,顺着她的指尖一直沁进心里。
  
   “不,不可能!”杏花大叫一声,再次用力将小猪翻了个身。小猪僵硬着四肢,任她摆弄着。
  
   杏花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一边大叫着:“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老天爷,你是成心的是不是啊?”
  
   屋里还在睡觉的父子们,被她的哭喊声惊醒,纷纷跑了出来,来到猪圈边,看见嚎哭的杏花,看见杏花身边的死亡了的小猪,谁都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
  
   大鼻涕不耐烦地说:“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要饭的命,天生的,你想改了,老天爷怎么会愿意!这下好了,死了吧?”
  
   “你住嘴!”杏花披散着头发,带着一脸的泪痕,狠狠盯着大鼻涕,说:“我为了什么?还不是为这个家好。现在,小猪死了,你很高兴是不是?你不知道它是我全部希望吗?一家人用的柴米油盐都指靠着它呢!你不说想想办法,倒在这儿说风凉话?你还是男人吗?”
  
   “这,这怎么反倒怨到我的身上了。我又没下毒害死它。我只是想提醒你,别逞强了,认命吧!嗯?”大鼻涕有些委屈,有些颓丧地说。
  
   “命,命是什么?老娘偏不认命!偏不认!”杏花发泄般地大叫道。
  
   “行行行,你能耐,你去跟命争吧!”大鼻涕说着,转身晃着膀子离开了。
  
   “大鼻涕,你个软骨头,整天吃什么什么没够,干什么什么不行,你根本就不配做男人!既然养不起,干嘛要老婆孩子?大鼻涕,你害死我了!呜呜呜……”
  
   杏花伤心地大哭着。六岁的云龙,跳进猪圈,抱住杏花道:“妈,你别哭了,等云龙长大了,就使劲赚钱,给你买好多的小猪仔,好不好?”
  
   儿子的话,让杏花越加的心酸难忍,眼泪滚滚而下……
  
   杏花的小猪虽说死了一头,但还有一头。有一头,希望就没有完全破灭。就像那经霜的小草,虽有冰雪层层覆盖,可毕竟还有芽儿。
  
   回暖的春风里,依旧会成长出满天涯的蓬勃绿意。
  
   杏花的心愿就是那严冬里,冰封雪盖的小草,总有不屈的芽儿在泥土里悄悄地做梦,做一个春天里的梦。
  
   她对那头仅存的小猪,经管的更加上心。
  
   小猪也没有辜负她的希望,很茁壮地成长着。
  
   而且,小猪对她也很依赖。看见了她,就会亲近地哼唧着。
  
   吃饱了,就乖乖地躺在地上,让杏花给它捉虱子。
  
   它身上生了好多的虱子,肥肥的,杏花得了空就给它捉。
  
   将虱子放到两只指甲上,轻轻一挤,可以听到轻微的“咔吧”一声响,那只虱子的生命就化为齑粉了。
  
   捉的虱子多了,杏花的指甲上就会留下斑斑点点的血迹,看着很肮脏。
  
   可杏花心里很畅快,只要小猪的身上不痒了,她愿意这么做。她还喜欢看小猪吃食。
  
   她把那些野菜挖回来,洗干净了,掺上糠皮,在锅里熬烂糊了,再盛进猪食槽里,看着小猪低着头吧嗒吧嗒吃得不抬头,她就会忍不住微笑。
  
   看着小猪的身量一天变长,漆黑的脊背一天天油亮,杏花的脸上的笑意,就像三月的桃花,一天天灿烂起来。
  
   那天上午的时候,杏花像往常一样,去北山薅一种名叫碱篷子的野菜。
  
   这是专门生长在盐碱地里的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
  
   遇上荒年,或是青黄不接的春季,人们都要来这儿薅碱篷子,回家在水里焯一下,剁碎,撒上盐,团成球,就可以滚菜团子吃了。
  
   所谓的菜团子,就是在面板上撒一层玉米面,把团成球的碱篷子,在面上轻轻一滚,团子上就粘上了一层薄薄的玉米面了,放到锅屉上,蒸熟了,就可以吃。
  
   这种吃法,很省粮食,还能把肚子撑起来。
  
   由此,在流花岛上的穷人家里,这种吃法很普遍。
  
   碱篷子煮烂了了,也可以喂家禽畜类。
  
   杏花家的小猪,对婆婆丁、苦麻菜都不感兴趣,唯对碱篷子情有独钟。
  
   杏花投其所好,每天都去北山薅一筐碱篷子回来喂它。
  
   杏花那天去北山的时候,就看见了金宝。
  
   金宝是跪坐在爹娘的坟前的。
  
   杏花看着金宝孤单的背影,心里就觉得有些酸楚。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呢,可是就已经家破人亡了。想着,杏花不觉走过去,弯下身子望着金宝,说:“金宝,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金宝抬头,看见杏花那双关切地眼神,不觉苦涩地咧咧嘴,说:“杏花婶,你又来薅猪菜了?”
  
   其实,杏花只比金宝大了七岁。但大鼻涕却跟金宝的父亲是同辈。由此,金宝叫她婶。
  
   杏花咋一听这称呼,心里有些别扭,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便点了点头。
  
   金宝望一眼父母绿草初发的坟茔,无声地叹息了一声,说:“就要走了,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所以过来再看一眼。”
  
   “哦!”杏花了然地点点头,说:“金宝,你是有福气的人,打小就进了学堂,现在要出远门念大书了,将来会有大出息。不像我们这些穷门小户的人家,一天三顿能填饱肚子就知足了。”
  
   “杏花婶,别这么说啊!我现在家破人亡,孑然一身,哪里是有福气的人?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
  
   “不,金宝啊,你跟我们真的不一样,怎么着你都是识文断字的能耐人。可有一条婶想告诉你,不管走多远,都别忘了咱们这些穷乡邻,啊!”
  
   “嗯,杏花婶放心,我走到哪里都不会忘了自己是流花岛的人!”
  
   杏花脸色忽而微微一红道:“瞧我啰哩吧索地絮叨些什么啊!那,金宝啊,婶不会说什么,就祝你一路顺风吧!”
  
   金宝点头答应了,看着杏花扭着小脚,慢慢下到山底的辛苦模样,心里不觉感慨万千。
  
   金宝是在流花岛出生的,小时候的他,跟着林家兄弟的屁股后面,玩遍流花岛的角角落落。捡鸟蛋、摸鱼……这个方圆几十公里的小岛,四面环海,岛上却有淡水,水质清冽甘甜,而且物产丰富。
  
   他生于这块土地,他的亲人安息于这块土地,这块土地承载了他全部的喜乐与悲哀。
  
   但岛上人们的日子却是贫穷的。
  
   问题出在哪里呢?杏花婶说自己识文断字的能耐人。可是,自己除了对这片土地有着一腔幽怨的热爱,又能为它做些什么呢?
  
   这些念头在心里转悠着的时候,金宝觉得得像是有一块巨石压在自己的心里,沉重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可不管怎么说,明天就要离开这块死水一般的土地了。这样想着,一个念头,忽而涌入心头。
  
  
  
  

共 4573 字 1 页 首页1
转到
【编者按】流花岛热热闹闹的三天庙会结束了,曲终人散。师哥走了给她留下了说书挣得的三块大洋,骚扰她的二猴也不知去向,生活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常态。为了改变家里的穷困现状,杏花决定用师哥留下的三块大洋,买回了两头小猪,期盼着猪仔长大了,卖了钱,把房子整整,再买几头猪仔,养大了再卖钱,日子真的会慢慢好起来的!杏花的梦想真的能实现吗?请继续关注下篇。【编辑 钟声】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钟声sqz        2013-12-27 17:56:21
  师哥走了,骚扰她的二猴子也走了,金宝也要离开这生他养他的流花岛,这些人物的命运如何?期待更新。
共 1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