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李铁民家什么也没准备，家里冷冷清清的。儿子还没回来，李铁民坐在门槛上抽烟。
　　 屋里传来病人的咳嗽声，李家老太瘫在床上四年多，生活不能自理。李铁民在工地干活砸断了腿，丢了工作。媳妇秀儿寸步不离地照顾两个病人，还有一个半大的毛头小子，辛苦一年，连个油腥也没见着，李铁民的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抽了半盒烟，李铁民坐不住了，在门口一瘸一拐地走动，眉头拧成了一条线。到哪里去弄年货呢？家里的钱，给娘治病都花得差不多了，来年儿子开学还要准备学费。俗话说的好，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现在的李铁民，简直就像鱼游浅滩，虎落平阳，里里外外都抬不起头。忽然，院子里一声羊叫，李铁民一拍脑门，有了——杀羊。
　　 说来也巧，这家里除了一台破黑白电视，基本上没什么值钱的物件。上半年儿子上山去玩，意外发现了掉在陷阱里的羊羔，肯定是放羊人不小心弄丢的。一家子欢欢喜喜把羊救上来，牵回家，忐忑不安地过了一个多月，也不见有人来寻。说不定是别的村的……李铁民这样想着，心里暗自高兴，于是赶忙造了羊圈。从此，小羊在李家落户，成为家里的一员。为了这事，儿子高兴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李铁民盘算着，明年开春，给小羊配个种，也算是开了一条财路。
　　 养了近一年，眼看着年根了，却要杀掉小羊，李铁民下不去手，于是找媳妇秀儿商量。秀儿一听急了，这是儿子的羊，小家伙疼得跟宝贝似的，一放学回来就给羊割草，喂料，没事还牵出去放。时间长了，羊不是羊，倒成了儿子的玩伴。这要一杀，还不等于是害了儿子的命吗？不行，这事坚决不能答应。
　　 李铁民也急了，眼看着腊月三十，家家户户都准备过年的饺子了，家里只有清水白面。自己吃不吃无所谓，饿着老婆孩子，还有老娘，说出去被人笑话。
　　 “那可咋办……”秀儿坐在炕上，眼珠一转，一拍大腿，说：“有了，你照顾好娘，等我回来。”李铁民还没问她去哪，就见秀儿收拾了一下，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快天黑时秀儿才回来，手里还拎了半只鸡，一点猪下水。
　　 李铁民喜出望外，问：“你这是哪儿弄的？”
　　 “你就别问了，晚上给孩子和娘炖鸡汤喝。”
　　 儿子放学回来，老远就闻着了家里的鸡汤味，吵着要吃肉。冷不丁，看见李铁民铁青着脸坐在炕头上，一句话也不说。
　　 秀儿盛了鸡汤，给李铁民端了一碗，自己去照顾李老太吃饭。李老太咂吧着嘴，就鸡汤吃下半碗米饭。等儿子睡了，李铁民把秀儿拉到外屋，说：“你说，你那鸡是咋来的？”
　　 “什么咋来的？”
　　 “哼，早就听人说你在你娘家那边的时候就跟人不干净，没想到，不要脸是真的，戴绿帽子戴到我头上。我李铁民腿瘸了眼睛不瞎，明天你就回你娘家去吧，我丢不起这个人！”
　　 “你……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我说什么你自己知道！”
　　 “我不跟你计较，早点睡吧。”
　　 说完，秀儿刚要转身，李铁民一个巴掌抡过去，秀儿躲避不及，重重地挨了一记耳光。李铁民自己也因为用力过猛跌倒在地下。
　　 不摔不要紧，一摔家里炸开了锅。儿子哭着从里屋跑出来，拉着妈妈不敢动弹。老太太在炕上翻不了身，急得直咳嗽。
　　 “你……给我说……说清楚！今天要不说，我……我……就一头撞死。”李铁民也快哭了。
　　 “你这是干什么呢？不就是半只鸡么，值得你这么发火？把儿子吓着了！”秀儿捂着半边脸。
　　 李铁民忽然发现她今天的动作跟往常不太一样，胳膊肿得有小腿粗。
　　 “你胳膊咋了？”
　　 “我……我叔不是在镇上的水泥厂给人看门吗？我让他给厂长说情，给人搬了一天石料。鸡是干活的钱买的——钱太少，只能买半只——没有不干净！这下你放心了。”
　　 李铁民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进厨房。锅里的鸡汤还嘶嘶地冒着热气，再一看秀儿的碗里，清汤白菜，连根鸡骨头都没有。
　　 李铁民嚼了一口秀儿碗里已经冷掉的白菜，眼泪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