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筐篼】颜如玉(散文,外一章)
◎ 颜如玉
最早认识颜如玉,是从宋代皇帝赵恒的诗中开始的:“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锺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男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这便是古代名句中的颜如玉。
学生时代,我所在班上也出现一位现实版叫颜如玉的美女同学,她身材高挑,肌肤白净,一双笑眯眯的眼睛,不笑也象笑,一旦真笑起来,两颊会立即呈现一对深深的酒窝,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非常靓丽可人,就是有一个致命的坏毛病:爱骂脏话。
试想一下,一个女孩儿,长得丝丝文文又好看,张口给你来一句脏话,那文静靓丽的外表即便是十分好看,也会顿然失去八分的颜色。颜如玉在当时就是这样一个矛盾体:外表美丽,心灵扭曲。说她是社会性人格障碍吧,她成长的家庭却是少有的和谐幸福之家,父母恩爱如初,从不吵架,连脸都没红过,老夫妻俩向来相敬如宾,连身边的五个子女,都是手足情深,和她的兄妹姐姐相处,都感觉是有家教懂礼貌的,惟有跟她相处时,无论在学校和课堂还是在放学后的住家门口玩耍,她的嘴巴从来说话都是夹带脏字的,听了对耳朵都像似一种折磨,听不下去,很让人反感。
我们从小学就在一起读书,没想到刚进入初中,她就遭遇了一件相当惊人的事故,事故是由一口高压锅引起的。那是个炎热的夏季,傍晚,颜如玉在厨房里用高压锅煮稀饭,结果由于操作不当,高压锅顶部的阀门被强大的气压冲开了,锅里的稀饭立即从气孔喷射出来,糊了颜如玉满脸,烫得她一阵惨叫,跌倒在地,其余的稀饭全如高压龙头里的水一样直喷屋顶,不过那可是滚烫的米汤啊。
惨叫声惊动了全家人和左邻右舍。幸亏她有一位姐姐是医院的医生,在她临场正确的处理下,颜如玉的脸皮完整的覆盖在稀饭下面,没有被揭下来或抓毁,使皮肤组织没有受到外力的破坏,这样一般不容易留下疤痕,这是烫伤护理中最重要的基本常识,直接关系到皮肤组织能否恢复完好。那时的人们居家普遍使用高压锅,高压锅的安全隐患也随时潜伏着巨大的危险,但是科技却暂时停留在这个阶段,像电饭煲这种简便又安全的灶具,还没有应运而生。
事发之后,颜如玉的烫伤经历了一段非常难熬的治疗恢复期,烫伤下面的皮肤组织正在生长新嫩的皮肤组织,这层组织将在表面疤痕变硬脱落之后才会亮相,期间要经受奇痒的新生期,管住自己的手不抓挠抠破是至关重要也很难做到的事情。而新生的肌肤会比早先的胎生肌肤还要细嫩美艳。这个时期,人们常谈论颜如玉几尽疯狂的哭闹抓狂,原先说起她来咬牙切齿的女生,现在也纷纷报以极大的同情和怜悯。
可颜如玉被烫伤恢复折磨的过程并没有丝毫减少,那对受伤者来说,是伴随着绝望又极其漫长的等待,因为那种奇痒又绝对不能抓挠的煎熬,非常人可以忍受。后来姐姐为了保证她有一个完美无暇的新生面貌,忍痛捆住了她的双手,并用药物为她不停的止痒。
除此之外,还有精神上的疏导工作要做,出事前的颜如玉,已经开始出落得象个大姑娘了,正是在意面貌丑俊的年龄,她当时怎麽都不会相信自己不仅可以恢复从前的美貌,甚至比从前还要漂亮。所以,头脸整天包着厚厚纱布的她,最想做的就是找镜子,尽管家里把所有可以照见影象的物件都藏了起来,她还是会触摸到自己包着纱布的样子,便免不了一顿伤心地绝望,担心自己会变成丑八怪,有时还寻死觅活的。好在家人都如此这般地悉心呵护着她,尤其是她的姐姐,对她后来的恢复起到了令所有人竖大母指并赢得纷纷夸赞的关键作用。
熬过漫长而痛苦的夏季,天气开始转凉了。颜如玉终于挺过了换肤的艰辛历程,熬到了可以摘掉纱布正视自己的时刻,当最后一层纱布被姐姐轻轻用镊子掀开时,围在周围的家人和邻里不禁惊喜的欢呼起来:哇——简直看不出是被高压锅里沸热的稀饭敷过的痕迹,近乎完美。只是还有些新生肌肤的微红,以及轻微的正在恢复的疤痕。
又过了几个月,人们开始听见颜如玉久违的欢声笑语,看见她两颊的酒窝忽隐忽现,呈现得越来越勤了。渐渐地,她不仅恢复了美丽的容貌,不知不觉间还彻底改掉了爱骂脏话的坏毛病,就象经过炼狱的考验、接受过教堂的洗礼般圣洁而美丽。毕业后,我们各奔东西,我到适婚年龄,嫁到了他乡。听来他乡看望我的家人说,她从北方回归后也嫁了个如意郎君,生了个可爱的儿子,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经历过现实生活的打磨之后,诗中的颜如玉早已化做一缕清烟,袅袅婷婷,随风飘远;现实版的颜如玉也历尽苦难,因祸得福,早已名花有主,嫁做人妇;但不代表未来就不再有颜如玉。因此我想出一个鬼主意,用传说清代吕留良之名句借问清风:清风不识字,又因何故乱翻书?想必清风也会引用赵恒的两句诗回敬与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 欣喜之旅
都市的假日,在冬季灰雾笼罩的天空下,仍显得比往常热闹些,我怀着必胜的信念出发,只为去买一本书。因为我已经白跑了一趟,从百佳扑空失望而归的阴影,在我心上遮盖也有一个星期了。
我没有买书的嗜好,虽是文学爱好者,因为也兼做女主人,在经济开支方面一向精打细算惯了,一般不在此项列支,但这并不影响我看书的兴趣。
从少年时期就酷爱书籍纸笔,但几乎不买书,都是在朋友家里发现书后,便爱不释手。不管人家心里愿不愿意,大发软磨硬泡之功,总能如愿地捧回家中痴读几天。再就是去图书馆借书,我曾把那里当做阿里巴巴的宝屋,不用默念“芝麻开门”的咒语便可淘到宝物——我寂寞心灵的书侣。
再后来,忙于生计连看书的时间也减少了,甚至有一阵已经不看书了。想不到,到了网络时代,我竟然也会去书店买书,既不是买名著,也不是买畅销书,只为了心中的那份执着和感动,为了我所崇拜和景仰的朋友写的书,为了收藏也为了感动更为了表示支持而采取的行动。我甚至不愿从网上购买,尽管比书店的价钱便宜,我却宁肯不在这上面去精打细算,无论贵贱,只为那份心愿。
我的目的地到了,布克购书中心。
一走进购书中心,就能感觉到久违的书卷气息扑面而来,看到那些不用做家务,而清闲的躲到这里看书的书虫,一簇一簇的聚在书架旁,捧着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书,沉迷其中。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在拜金主义肆意泛滥的今天,仍有人这样热烈追捧,让我不免感到些许的欣慰。
我在茫茫书海中寻觅,带着迫切的愿望,绕场一周竟然没发现目标,才感到如大海捞针般困惑,只好去求助服务员。我对他报了我要找的书名,他说有啊!然后带我去找,在小说那档专柜上,他很容易就找到了我要找的书。
谢谢!我对他说。他说不用谢。
想不到,我拿起那本书翻开的时候,竟然会面部发烫,不知是兴奋,还是感动。当我在飞速翻阅第一遍时,当书中那些我喜欢的文字在我眼帘跳跃时,我仿佛嗅到了扑面而来的文字的香甜与美味,我把它当成烹饪大师精心制作的丰盛大餐来享用。
那些美好的章节,看上去那麽亲切甚至有几分唯美,那是饱含辛勤汗水的文字,是散发着智慧和精彩的文学之光的精心编排,码上洋洋洒洒的30几万字,在我看来却是一项浩瀚的工程,当它美丽地呈现在我面前时,我在心里说:作者是伟大的!因而我愿再次呈献我对他的崇敬。就是掏出自己口袋里的钱,买书支持他。
回归的路,我选择漫步在弯曲绵长的街边,手捧着这本书,一路看一路走。
当我沉浸在书里不能自拔的时候,我的专著被打断了。
一位60岁左右的长者,手上提着鼓鼓的食品袋,对我说,这么专心的边走边看,是什么书?我把封面亮给他看。
很好看吗?他问。
是朋友写的书,所以我喜欢看。我说。
哦,他说,现在写书也很赚钱啊,于丹的几本书已经价值千万了,你朋友的书值多少钱啦?
这个我没好意思问他,我答。
像你这么专著的一边走路一边看书的人,已经很少了,可是你要当心别绊倒哦,再见!他说着,便与我分手了。
谢谢!我望着他的背影说。
心想:他年轻时也许和我一样,曾经是个狂热的文学青年吧。
我听了长者的好心提醒,开始留意脚下的路,但我更想了解书中男女主角的浪漫爱旅,那是我在这本书中发现的颜如玉,此刻,有什么力量能够将我从他俩的故事里拽出来呢?没有。即便是回到宅院、上了电梯,走进自己的房间,直至榻前,我的眼睛一直都注视着朋友写的书,也没打算立刻放下那本书去做家务。
但我很满足,因为已经圆满完成了这次志在必得的欣喜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