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槐树街，穿过一个冷清的十字路口，朝3路车站走去。她拒绝了我，让我灰心，以往霓虹闪烁的街道好像也和我的心情一样转瞬便少了许多颜色。我手里握着一根晶莹的手链，是她硬塞给我的，她退还了我送给她的礼物，表明了她内心的坚定。想起她刚才伏在我肩头轻轻啜泣的样子，那种绵长的忧伤无以言说，暗黑的楼道里我们被痛苦填满，只记得她说她爱我但不能嫁给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对我妈说，她还在家等我，她给我拿了钱让我请童童吃馆子，现在钱没有派上用场，之前我妈还拿出一个家传的戒指给我炫耀，她说你告诉童童，她点头后我就把家传的戒指给她。
　　 我是我妈的骄傲，她从不让我学习太累，可是我却破天慌地考上了大学，让她过去很久了仍然在掐自己的肉，悄悄地问自己这是真的吗？其实我是从高一时才开始学会思考的，我那时想，我应该是个很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的孩子，像我们这种普通家庭，父亲烧锅炉，母亲卖日杂，如果不靠我来努力，是无法崛起的，永远都会在人前抬不起头来。于是我发奋学习，在我妈狐疑目光的注视下，光荣地考取了本市的一所并不太起眼的大学，虽然不太起眼，但对我这样一个从小学习就打狼的孩子来说，已经是奇迹了。
　　 我妈一直把我当好朋友看待，每次我们走在街上遇到熟人时她都会自豪地将我推至人前，大声说，你看，大勇，我的好朋友。我妈有什么心里话都对我讲，我也愿意倾听，她是一个性情比较单纯的女人，善良，乐于助人，偶有烦恼，便会想出各种办法来尽力排解。
　　 我是学计算机的，毕业后在一家公司里谋到了一个位置。在一次朋友聚会中我认识了童童，记得那是某年春天的一个晚上。童童看上去很文静，也很阳光，是优越的白领阶层，她不像别的女孩子那么张扬，我一直坚定地认为童童是一个感情缠绵的女孩，我第一次看见她就产生了追求的念头。那天我端了酒杯鬼鬼祟祟地来到了她的身边，我要敬酒给她，我说，美女，给个面子。
　　 我发现女孩子们一旦被叫做了美女，就会立马产生无穷尽的自信，连笑容都好看起来。她和我干杯，问我的名字。之后她让我去她家帮她修电脑，她说她的电脑都坏了两月了。这机会太难得了，修电脑是我的强项。她说你走到槐树街的尽头就能看到我的家了。
　　 槐树街我不熟，但自从认识童童后我就熟了。第一次给她修电脑时我留了一个心眼，没完全给她修好，我料定不出两天她就会给我打电话。果然，第三天，她来了电话，说电脑又出了毛病，我假装问她是什么毛病，然后告诉她晚上我会去她家修理。就在那天晚上，在暗黑的楼道里我霸道地吻了她，她开始还半推半就的，但后来她的表现好极了，让我非常满意。
　　 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一般不会向我妈汇报，她看我早出晚归，面部表情又那么兴奋，便好奇地一次次的追问我，我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她的确有一个女孩子，但八字还没有一撇。
　　 表面上看，我的择偶标准由我妈来定，我妈说我的妻子不一定太漂亮，看上去不难看就行，人品要好，最起码得尊重父母，更重要的是要尊重老婆婆。我妈说如果让她当老婆婆，她一定会给全世界的老婆婆们做出个榜样来，她会和儿媳妇处得跟亲闺女一样。我妈经常说，快让我当老婆婆吧，言外之意她当不上老婆婆，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的焦急，无形中增加了我的紧迫感。
　　 她经常抱怨，抱怨我不很重视她内心的焦急。其实我是重视的，和她一样，我也十分强烈地想早点娶到老婆。现在我三十岁了，眼瞅着我的同龄人都不紧不慢地步入了婚姻的殿堂，眼看着好女孩们都被他们领走了，到处都充满了残酷的争夺，我能不急吗。其实我要找什么样的女孩，我心中自有标准，那是一种感觉，跟我妈讲多少遍她都不会听懂。
　　 不一会儿，3路公交车停在了我的脸前，也许是最后一班，车上的人很少，而且都有点昏昏欲睡的样子。我坐在最后一排，沮丧地想将那个晶莹的手链扔到车窗外去。又一想也许以后我又有了别的女友，还可以转送给她。只要我不说别人是不会知道它的故事的。
　　 今晚我和童童谈了许多很现实的问题，她说你要跟我结婚，你有房子吗，我知道你想让我跟你父母一起住在那个又小又破的楼房里，可我不愿意。童童又说她好羡慕那些开好车住大房子的女友，她说，大勇，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可是我要的婚姻你不能给我。
　　 当时我坐在她的对面，我们互相握着对方的手，我早就告诉过她我父母供我上大学已经很累了，他们没有攒下多少买房子的钱，他们要留点钱养老，我不忍心他们为了给我娶老婆而弄得捉襟见肘，如果她愿意就在我的小卧室里跟我结婚。现在看来，她不愿意，我的贫困吓到了她，她退缩了。我说，你真的想好了要和我分手吗？她点了点头。手死死地抓着我的衣服。
　　 我们在黑暗的楼道里吻别，她一直在哭。
　　 回到家门口时我终于想出了骗我妈的理由。我不能让她知道是因为我家穷童童才拒绝我的，那样我妈会因愧疚而抑郁、而懊悔。
　　 我妈正在等我，坐在电视前，涣散的目光在看到我推门进来的那一刻一下亮了。怎么样？她脱口而问。
　　 我把手链扔在沙发上，她的表情立刻灰暗了，她认识那手链，是她陪我去买的，不值多少钱，但是一份心意。她当时就是这样让我对童童讲的。
　　 我沉重地坐下，接过她递上来的一杯水，她说一定是她不肯嫁给你吧？
　　 我摇了摇头，低声说原来她是不能生育的。
　　 我这样讲，我妈吃惊地看着我，我也感到吃惊，原来我找了一个这样的理由，我是想让我妈明白是我拒绝了童童，而非童童拒绝了我。
　　 我妈让我讲得详细一些，比如不能生育，怎么知道的。我巧妙地搪塞着她，直到她相信。之后我去了自己的卧室，一夜没睡。和童童相爱的一幕幕在眼前轮番出现，我恨童童，原来她竟然也是个眼睛里装满物质欲望的女孩，我同时也恨我自己，为什么不是富有的人，不能给童童幸福。换个角度想一下，如果童童是我的亲妹妹，我也不会愿意她嫁给穷男人。
　　 第二天早晨我妈对我说让我领童童去看病吧，说不定能治好。她说童童能在嫁你之前告诉你这个秘密，说明她是个诚实的孩子，病必须得治，即便她不嫁给你，以后她总得嫁人吧。
　　 我摇了摇头，让她不要瞎操心了。她说如果我们不嫌弃她不生育呢？
　　 我说你那么喜欢抱孙子的人，别逗了。
　　 她说也是，没有孩子的家庭是不完整的。可是童童怎么办，你拒绝了她，她会痛苦很久吧？
　　 那个早餐我吃得像咽药，我那善良的妈，被拒绝的是他儿子，她还蒙在鼓里。以前童童经常到我家来，每次来我妈都喜欢得不得了，她认为我和童童配在一起那简直就是绝配。童童也很喜欢我妈，她总是轻声轻语地和我妈讲话，还经常送小礼物给我妈，把我妈乐得逢人便讲。
　　
　　 我想起高卓，她一直关注着我的情感生活，前几天我告诉她我要向童童求婚了，她看我时眼睛里有醋意，她说，你的确该结婚了，总这样一个人怎么行。
　　 确切地说，我也不是什么好男人，在感情上我是很对不起童童的，因为在和童童恋爱的前前后后，我一直和高卓保持着一种很无法示人的很卑鄙的情人关系。我们经常不三不四地搞到一起，说缠缠绵绵的话，做偷偷摸摸的事，这事我一直没有向我妈透露过半点，她如果知道了肯定会骂得我狗血喷头。高卓比我大，且相貌平平，她是我部门的经理，是我的直接领导，她是个衣食无忧却常怀伤感的女人。她经常跟我说她婚姻不幸福，丈夫有了外遇，有时她对着我哭泣，把我弄得很不知所措。我一个黄花处男，哪见过这样的场面。我猜想她之所以愿意三番五次地对我讲她不幸的婚姻，是因为我是一个合格的听众，我有一个毛病，就是和人谈话时好盯着人家的眼睛看，好装出很投入倾听的可爱样子，她可能就是被我的认真倾听感动了，她每次跟我讲完她不幸的婚姻后，结束语都会说，大勇，这事我只对你一个人讲，你可不许告诉别人呀，特别是你办公室里那几个爱扯老婆舌的女人们。
　　 我总是郑重地对她点头，表示我一定守口如瓶。久而久之，我们之间的接触发生了很微妙的变化。她自己一个办公室，她下班后一般都不急着回家，我也经常会鬼使神差地找借口去她的办公室，可能我潜意识里早就预感到我们之间会发生一些事情吧。有一次她又哭了，我试着给她擦了眼泪，当时整个大楼的人都已下班，寂静得有点吓人。我哆哆嗦嗦地扯了一张纸巾，本想递给她，可却不知为什么顺势就给她擦了眼泪。之后，顺理成章地，她握住了我的手。天哪，我很害怕，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其实接下来并没有发生什么，她握了我的手，只一下，就松开了。之后我们一起下楼，我坐在她的车上，她送我回家，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在大学里我也过两场轰轰烈烈的恋爱，都是我追的人家，大学里的女生看上去高傲，实则不是，我追的那两个女生，开始还百般拒绝我，末了却又变得主动，其中有一个有点神经质，总是怀疑我有外心，还总问我家里有多少钱，毕业后能不能找到好工作。这个女生允许我吻她摸她，但不许上床，特别是听说我家很穷后，她连吻也不让我得逞了。另一个女生家是农村的，总想从我这里弄点钱供她玩乐，渐渐地她由朴实蜕变成了虚荣，我给她买好看衣服她总嫌牌子不亮，她甚至提出让我供她的弟弟上大学。我有点招架不住了，我父母供我已经很累了，我哪有能力再去供别人。分手时她连哭都没有，第二天就挎着一个比我还帅的男生在校园里亲密地走，着实让我郁闷了好久。
　　 这些恋爱事件我只让我妈知道个皮毛，我妈经常说我是她的好朋友，按说我应该什么事都告诉她，但我怕她比我投入还多，把事情搞砸，我妈心脏不是很好，我怕她知道得太多会让她因激动过分而犯病，她如果犯了病，我的学费就彻底没着落了。那两个和我恋爱过的女生我妈没有见过，她总是刨根问底地打听她们长什么样，她还偷偷地去过学校，以期能遇到她们，但她都失望而归了。
　　 我和童童分手的第二天她就给我打了电话，她说她想我。我不太喜欢分手后的这种拖泥带水作风，这种欲退又进的情形让我感到痛苦，既然你嫌我穷不肯嫁给我，那就彻底了结，又嫌我穷又不能忘记我，她的优柔寡断让我生气。当然了，以前我失恋时也这样过，明明已说了分手，却还总是想要打电话或者发短信，那种纠结在心的失落感真是无以言表。但是童童说她想我，我受不了这句话，想到和她之间有过的甜蜜，我承认我也是想念她的。其实我潜意识里一直在等她的电话，我甚至还盼望着她能回心转意，重新开始我们的恋情。
　　 接她的电话时我假装冷淡，她在电话里哭泣时我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劝她，我假装已和她成了陌路，狠狠地告诉她我很好，尤其昨晚，睡得非常香，感到新的生活又开始了。她闻此言哭得更凶了。我继续伤害她，告诉她有同事要给我介绍对象，我马上就要去相亲了，你说我穿哪件衣服比较好，穿深色的还是浅色的？
　　 最后童童低声说，那我祝你幸福。
　　 挂断她的电话后，我久久沉浸在悲伤之中，高卓走过来安慰我，她说很快就会过去的，悲伤是难免的。那晚高卓领我去酒吧喝酒，我们都喝醉了，然后我们在她的车里做爱。
　　 我们的第一次肌肤之亲是在她的家里，那天她的丈夫出差了，她牵了我的手去她家，她喂我吃水果，给我喝红酒，我看着她，脸上渐有痴迷，当时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欲望像潮水一般涌来，虽然我已有过两次恋爱，但并没有性的经历，我强烈地希望我能有，我知道高卓想要我，她多次暗示过我，说实话，这件事我斗争过，如果我要了她，我们就成了情人，我担心她会赖上我，因为我并没有想过要和她结婚，我又一想，她能赖上我什么，我这么穷，她是不会嫁给我的，况且据她讲她也不可能离婚，她之所以接近我，只不过是为了弥补在她丈夫那里缺失了的情感。既然她愿意白送给我，我干嘛不要。对于一个长期性压抑的孤独的单身男人来说，能遇上愿意白给的女人，那不就跟中了彩票一样幸运吗？于是我决定把她当成我的性伙伴，跟她只谈性不谈爱。
　　 那天的我是饥渴的，我像疯子一样地抱住了她，要了她，当她猫一样伏在我的怀里时，我感到我是怜惜她的，我忽然觉得要她一夜是不够的。
　　 从那以后我对她身体的渴望越来越强烈了，她还好，从不向我索求什么，她只要我当她忠实的听众即足矣。我甚至有时还有点沾沾自喜，我让她的丈夫戴了顶绿帽子，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和同事做情人那感觉是微妙的，每次当我们在办公室里相遇，我们的目光里就会流露出只我们俩人才能明了的秘密，那种感觉让我温暖。
　　 之后我认识了童童，童童的出现让我疏远了高卓，高卓倒是没有说什么反对的话，她时常问我和童童在一起都做了什么，她甚至追问一些细节，比如我和童童接吻时童童是不是闭了眼睛的，或者童童的胸是否比她的丰满。我以为童童会给我她的身体，可是她一直都没有给，每次我们亲密得欲罢不能时，她总是理智地停下，她每次的停下都让我生气，我只好回头去找高卓，将对童童的渴望发泄在高卓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