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两年过去了。两年前，在北京一个叫回龙观的地方，那个冬天里的一场亲历犹如昨日，时时浮现眼前，难以忘却。一直想用文字把它记录下来，但苦于笔拙手懒，迟迟不敢妄动。日前，我突然接到邮局一个领取单通知。当我赶到邮局领取时，才发现是从广东鹤山市寄过来的。打开一看，一本散发着墨香的书籍展现在我的眼前。原来这是一位在北京参加小说笔会的文友张启雄先生寄过来的。我非常兴奋，又想起一个月前远在东北黑龙江的李道明老师寄给我的文集，一下子激发了我动手写下来的欲望。
　　 是什么力量让本来素不相识的人彼此有了来往？有了牵挂？——题记。
　　
　　 不知来自何方，不知姓甚名谁，两百多名素不相识的人，突然不约而同地从四面八方相聚在寒冬腊月的北京。他们中，有步履蹒跚的老人；有青涩的愣头小伙；有前卫时尚的青春美女；有大洋彼岸的美籍华人；有父女同行；有夫妻相伴，他们来了，为各自心中的缪斯——挚爱的文字、顶礼膜拜的文学走到一起来了。
　　 北京昆泰嘉禾大酒店，地处五环外昌平区回龙观西大街，远距市中心而略显偏僻，但各路人马还是乘地铁、坐公车、打的士风尘仆仆辗转而来。
　　 也许没有多少人知道，五百多年前，回龙观这地方还是一片荒原牧场，仅因明弘治皇帝到天寿山拜谒皇陵，回京途中在草场上一个叫玄福观的道观歇过脚而使其名扬天下。如今，道观遗址早已淹没在历史滚滚尘烟中。估计当年那个至高无上的皇帝老儿没有想到，五百年后的今天，会有这么一群人来到他曾歇脚的地方，不是来拜谒皇家陵园的威严，而是来朝奉来者自己心中神圣的文学；不是车马劳顿中随意歇息于名不经传的小道观，而是下榻在集会议、休闲、娱乐、住宿为一体的四星级国际大酒店。
　　 2011年12月23日，这一天，酒店大堂里坐满了来自不同地方操着各种方言了客人，但大家彼此一见如故，互相询问着、打探着，问寒问暖。笔会征文办几位负责接待的女孩子睁大好奇的眼，手忙脚乱地登记、发放资料、安排住宿与就餐；好多人第一次见到了电话中那个语速快、自称肖艳，其实真名叫陈艳的小女子长着一张圆圆的脸蛋。当晚，直到十一二点，她的手机、桌子上的电话铃声还在响个不断。
　　 12月24日上午，酒店二楼多功能大厅内济济一堂。《小说选刊》第二届全国小说笔会颁奖活动如期举行。当文学界的艾克拜尔?米吉提、雷达、李师东、陈东捷、高震、汪兆骞、杜卫东、秦万里、高叶梅、冯敏等大师们走上主席台时，会场上立即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这掌声，表达着对大师们崇高的敬意，也是为自己的选择而欢欣；这是翘首以待的守候，这是向往已久的期盼。为了这一刻，有人放下了手中的农具，走上田头，计划着一次长途旅行；有人向单位请了短假，甘愿这个月不算全勤；有人给自己学生们布置好了作业，告诉孩子们老师要去北京；有人被战友替换最后一班岗哨，还未来不及脱下一身戎装；有人忍心放弃了与客户就要签约的订单；有人刚刚处置好手头上的案子，临行时心中仍觉不安……或许动身之前有人担心过，有人犹豫过，有人动摇过，但最终还是抵御不了文字魅力的吸引，抗拒不了文学女神的诱惑，他们来了，带着领导的嘱托，带着亲人的牵挂，带着朋友的祝福，毅然决然地奔赴京城。
　　 此刻温暖如春的颁奖笔会现场，掌声响起的这一刻，未了的心愿终成命中注定，化作永恒！
　　 也许有人在不同的领奖台上留下过自己的身影；也许有人还是第一次在领奖台上抛头露面；也许有人与台上的大师神交已久；也许有人尚不知这么多前辈的大名。但这一刻，台上与台下，编者与作者，长辈与后生，大师与学生，陌生从此不再陌生，遥不可及的距离变得彼此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这一刻，友情开始迅速升温，心灵相互沟通交融，思想发生碰撞共鸣。这一刻，强者不再骄横，弱小不显卑微。不论是身居要职的高官，还是腰缠万贯的大款；不论是来自乡村田野的农民，还是曾在小镇街头摆摊经商的小贩，此时走上领奖台，谁也不是谁的点缀，谁也不是谁的陪衬，每个人都是唯一，每个人都是角儿，每个人都是耀眼的明星，因为大家都拥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青睐文字的拾荒者，钟爱文学的清教徒。
　　 以至于发表获奖感言时，来自天津武警部队年轻的营长抢了四川巴毅的“头牌”，并就未来文学的发展和繁荣高屋建瓴，慷慨陈词，甚至引起台下喝了倒彩，仍然从容不迫，那气势，他俨然把自己当成了文化部长或作协主席；还有一位年龄较长的前辈，用流利的家乡话大声朗诵发言稿，听得台上台下如坠云端，面面相觑，直到末尾“谢谢大家”四个字用了普通话，掷地有声，震得全场的人如梦方醒……
　　 最后的合影、签名环节又一次高潮跌宕。我亲眼目睹过铁杆fans追捧影视明星的疯狂举动，也见识过体育fancy围追堵截体坛健将的失控场景，我无法想象此刻这么多的人主动冲到台上，与自己崇拜的偶像high拍一张合影。也许他们还未来得及想好如何收藏这瞬间的幸福，是保存在博客中、私密的QQ空间或是镶上镜框挂在自家的客厅里，但他们肯定会在自己的心中留下一席之地。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与文学大师们并肩而立，与文友与老乡与头天刚刚住到一起的室友面对相机镜头。就这样，直到午餐前的一刻钟，还有好多人兴致盎然，意犹未尽。
　　 从12月24日下午到25日晚，连续两天七场名家讲座，会议室内场场座无虚席，挤得随行家属们只能委屈地坐在走道上旁听。没有人迟到，没有人早退，认真的样子就像重新回到教室里的小学生。唯一不同的是我从后排往前望去，满屋的花白头发加上明晃晃的秃顶，要不是衣着鲜亮的女士们点缀其间，咋一看还让人以为是老年人聚在一起搞什么健康培训。
　　 他们正在引颈倾听白烨老先生披露陈忠实《白鹿原》的出版以及鲜为人知的获奖真相；解析贾平凹在精神和身体非正常状态下创作的《废都》如何不正常；直指《驻京办主任》、《杜拉拉升职记》等网络畅销书在市场转型期的文学娱乐化、商业化带来的文化冲击。这个曾经感慨“作协老矣”的老人；这个曾经在网络上与韩寒PK并被韩寒的粉丝们骂得自动关闭博客的著名评论家；这个拥有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中国文学年鉴》副主编、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教授、兼任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常务副会长、中国文学理论学会理事等一大堆头衔的大师级人物，将传统写作到市场运作方式写作再到网络写作归纳为“文学的三分天下”，并就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文学创作以政治为中心到九十年代以经济为中心再到二十一世纪以信息化为中心的演变，由表及里地剖析了当代文学创作的新倾向，肯定了文学网络体裁写作时代到来的必然性，坚信文学不死，呼吁广大作者要敢于担当面对，关注文学新动态，关注当下民众生活状态，写出具有内容沉厚又有时代情趣的精典之作。
　　 白烨老先生的精辟论述，赢得了满堂喝彩。有位80后的女作者在博文中写道：“我是韩寒的粉丝，我对曾和韩寒‘骂战’的白烨老师特别关注。”
　　 与白烨老师坦诚率真相比，长期从事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和评论工作的北京大学文学博士孟繁华先生，以其风趣幽默的语言、精辟独到的见解征服了在场所有的人。他首先肯定了《小说选刊》文学期刊的影响力，称这是他历年来见过的最大一次文学笔会会场。在《关于文学结构的变化》中，他从百年来白话文（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巅峰时期，到乡土文学写作、底层生活写作以及知识分子体裁写作等阶段，阐述了文学与社会发展的关系，指明了不同时期的创作导向；对以色情、暴力、爱国、爱情为主题以及拳头加枕头、酥胸加美腿为特色的地摊文学，有中肯的批评，也有由衷的赞许；对当代作家作品中（如胡学文的《命案高悬》、梁鸿的《中国在梁庄》、刘亮程的《凿空》、刘庆邦的《家道》、刘震云的《一句顶一万句》等）关注低层人物命运和乡村生活诗意化的描写，给予很高的评价与肯定；对“五四”以来构建的文学标准一朝轰然倒塌、网络文学渐成为主流文学的倾向，既欢欣鼓舞，亦忧心忡忡。不由得他老人家从内心深处迸发出“文学的革命历史使命已经终结了”的铿锵之声。
　　 文学批评家的声音还在会议大厅中回响，“短篇小说王”刘庆邦老师又开始了关于《小说创作的虚与实》的精彩演讲。这个著有多部长篇小说及二十余部中短篇小说集、散文集的大作家；这个凭借中篇小说《神木》荣获老舍文学奖、短篇小说《鞋》荣获鲁迅文学奖的文学巨匠，最终被拥上“短篇小说王”的宝座。此刻，在昆泰嘉禾大酒店小说笔会的主席台上，他身材不高，略显发福，面容和善，脖子上围着一条红格子花围巾，没有丝毫“王者”的霸气，俨然是河南沈丘乡下的一个小老头，就“小说创作的虚与实”的话题，慢声细语，娓娓道来，讲述着小说创作中“虚实结合”的重要性；强调每一个致力于写作的人首先要有悲天悯地的情怀，有善良高尚的人格，做一个“心重”的人，心轻飘的、思想萎缩的、无心无肺的人，注定写作是失败的。只有经历过奋斗、挣扎、痛苦；遭遇过打击、压抑、磨难的人，才能创作出有质量、有力量、有分量的好作品。
　　 这位一生都在追求“虚实“写作的大作家，仅仅几十分钟的演讲就赢得了无数次的掌声。演讲结束后被冲到台上要求签名合影的文友们围得无法脱身，急得主持人鲁太光老师站在主席台上束手无策，满脸无奈。
　　 在接下来的几场讲座中，我们从贺绍俊的《文学的演变》中，明白了不要为当前文学的边缘化而悲伤，因为文学会有活下去的理由；从徐小斌的《影视与文学的关系》中，知晓了文学与影视的区别：文学是个人化劳动的成果，影视是集体化智慧的结晶。对于“影视文学”这个概念，她的观点是“影视就是影视，文学就是文学，两者嫁接，就像工业时代的生化品种，很可能是一个怪胎”。对于自己作品被改编的问题，她表示“不会妥协”；从石一宁的《小说的人民性与民族性》中，使我们认识到民族化是民族文学的根本，艺术是属于广大劳动人民的，保持人民性是一个作家的修养和觉悟。逆境是创作的源泉，处在逆境中的作家要生活在人民当中，具有使命感的作家才能写出高远、大情怀的好作品。
　　 笔会最后一场讲座是在25日的晚上，这场讲座是专门为著名文学评论家、作家雷达先生安排的。我不敢妄言这是他老人家开创夜场授课的首例，但我敢肯定他的讲座令在场的人受益匪浅，尤其是对正在从事长篇小说创作的作者们。他在《文学的传统与创新》讲座中，对路遥的《平凡的世界》、陈忠实的《白鹿原》、古华的《芙蓉镇》、王安忆的《长恨歌》以及汪曾祺的《受戒》和刘庆邦的《鞋》、《遍地月光》等作品进行详尽剖析，指出今天的文学和传统的文学不一样，如果仍然用古老的传统方式去表达，那是作家们的不足。现在的中国文学需要新的表述，但不是和传统割裂，而是立足于传统的基础上。在今天的物资上越来越近，人心却越来越远的时代背景下，目前的长篇小说在创新方面是远远不够的。强调创新不在于跟潮流，而在于发现。作家陈亚珍回到山西后在自己的博文里评价雷达演讲“说理精准，举例有趣。”
　　 诚然，在短短的两天时间内，我们无法苛求文学大师们全面而详尽地传授文学创作的宝典秘籍，但我们没有理由不感谢他们在百忙中亲临笔会现场为文友们传道授业，指点迷津。
　　 2011年12月26日，天气阴冷。结束了两天来的颁奖和名家讲座之后，在小说笔会征文办的组织下，这群两百多人的庞大队伍走进了北京市东城区安定门一条东西向的胡同——国子监街，开启了小说笔会“首都——皇城文化之旅”采风活动。
　　 国子监，这座我国元、明、清三代国家管理教育的最高行政机关，这座相当于现在北大清华的国立最高皇家学府，曾经凝聚着皇家王朝至高无上的贵族气息，寄托着多少文人学士光宗耀祖谋求仕途的精神与梦想。百年岁月沧桑，如今这里充耳不闻朗朗书声，它已变成一座空荡荡的院落，静静的淹没在现代化大都市的建筑丛林中，伴着商贩走卒的嘈杂和车水马龙的喧嚣，接纳着一批批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游客前来参观景仰，似乎在向后人述说当年的荣华与辉煌。
　　 深冬时节，国子监胡同两旁古槐的虬枝和老式平房民居在阴冷中泛着灰白。朱红瓦蓝梁柱的国子监过街牌楼矗立在幽深而略显荒凉的胡同中，格外醒目。
　　 在导游的带领下，分成六个小组的笔会文友们穿过牌楼，跨过国子监第一大门——集贤门，踏入一进庭院。庭院空旷而落寞，孤零地立着几株秃枝光杆的老槐树和枝叶上如同蒙着一层油灰的古柏。但这一刻，庭院里突然喧闹起来。大家怀着特有兴奋与惊喜，犹如放到山坡上的羊群，顾不得主人的看管与吆喝各自分散开去。没有多少人去耐心倾听导游小姐讲解在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是非恩怨、荣辱贵贱，人人都抢着在帝王最高学府之地留下“到此一游”的影像。一时间，集贤门后，太学门前、琉璃牌坊下、辟雍旁、彝伦堂外、敬一亭中，到处都是举着相机拍照合影的人。以至于，在孔庙万世师表孔子塑像前，我和一同来自东莞的文友侯山河夫妇抢不到最佳位置，只好在圣人塑像侧面乱拍一番。此时，太阳已经从阴云中挣扎出来，午后的阳光照射在描金鎏彩的楼房脊顶上；照射在孔子高大的塑像上；照射在我们脚下已经结冰的圆形水池上；照射在我们的脸上，整个院落也一下子明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