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娃宫.最后的西施
你从浣溪村口,一路走来,从岁月的伤口到文人骚客的笔尖。于是,我看见了一个动人的,哀怨的,卑琐的,伟大的西施。
我不知道,当越王勾践的鉄蹄一举踏平吴国的山山水水,曾经的的亭台阁榭再易其主的时候,你的心是否颤抖了,而我觉得你的心一定颤抖了。最后一次站在馆娃宫高高的池台上,眼看曾经被蹂躏过的人群以十倍,百倍的仇恨又去蹂躏别人。胜也罢,败也罢!夫差称霸也好,勾践逞雄也好!战争中,受伤最深的,永远是无辜的百姓!
眼见吴民尸横遍野,血染大地,你,还在为当时的选择而执着吗?
世人多传,吴亡后你与范蠡偕入五湖,可我宁可更相信你是像幽灵一样飘如五湖的。
范蠡我自然不敢妄谈,他是何等的英雄谋略家!又是多么懂得进退的哲人啊。他曾是你的恋人,你少女时情窦初开的意中人。可你只是他实现政治抱负的一个工具,他是无私的,为了复国,辅君主以成大业,他将自己的心上人送给别人,你只不过一介美色!一个可以成就他政治大业的美色!这样的一个男人,你还有必要在经历了世事沧桑后再去追随他吗?
然而在坠入湖水之前,你还是见到了他——
“施施——”他说。你缓缓回身目光静如秋水,“哦,范大夫——”你说。
“我们,可以一同回去了——”
你抬头看看远处仍未散去的硝烟,凄然一笑,“有这必要吗?”
“施施,你——”
“西施只不过一柔弱女子,蒙大夫提携——今日也算是——”
你眼前一热,再没有说下去。
“不,施施,你是一个伟大的女子,你看,我们不是胜利了吗?”
“胜利?”你抬眼望去,前面硝烟仍在继续,耳畔隐隐还有战鼓声,夹杂着马嘶声——勾践的部队还在消除夫差的残部——那些顽抗到底的吴民,“胜利?你再念叨一遍,似乎在喃喃自语,又似乎在问诘,突然,你的眼前闪过了一个影子——
夫差,是夫差,天如人愿,而今这个老迈昏庸的人也许已人头落地——以勾践的个性判断,他绝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已如瓮中之鳖的敌人的,他绝不会有一点妇人之仁——夫差的致命弱点。也许他还没有人头落地,但是有什么关系呢?用不了多少时间,他也会碎尸万段的。
忽然有一种愧疚紧抓了一下你的心,在此之前你可是从未有过如此想法的。当你被当做一个物——一个政治工具送给了这个老男人,这个有着一双色迷迷的老眼有一撮山羊胡子的老头时,你对他的厌恶是那样强烈,当你把自己的花容月貌交给这样一个老朽时,你是多么的恶心啊!然你必须强装笑脸去勾引他欢心。
而这个糟老头子见到你时是多么地如获至宝啊!你的美貌勾起了他一个男人的无限情欲,你的青春滋润了他即将凋谢的生命。尽管在你身上他是那么地力不从心,可他自己已经深深地醉了。
他为你修宫殿铸亭台;他为你“青龙衔日半边斜”......
然你却是一个间谍,一个要知他于死地的间谍!不仅是置于死地,还要丢掉祖宗留下的江山啊!
今日,这昏庸的人要死或已经死了,你才第一次对他有了些许怜悯。
尽管他不是你的意中人,不能给你心灵的慰藉,可是,他能给你的全都给你了,他给你的是一种实在实在的幸福啊!尽管他把你不过当做了一种物,但是是贵重物品啊!
可你对他干了些什么?你要了他的命,偷了他的万代江山......
“踏踏踏......”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进来的是一支越王室卫戍部队,他们很快把池台围了个半圆。
“大王有旨请大夫速速接西施娘娘回宫......”
“这......臣遵命!”
“这是冠戴,请大夫交与娘娘——”
范蠡无奈,接过衣冠,正踌躇间......
“慢——”你缓缓抬起头,纤细的手轻轻搭在了曾经的意中人捧着衣冠的手上,“我本来要准备做你的新娘的......就在浣溪村头,与你......终老——然而......”你再没有说下去,你做了一个无限凄美的微笑——对这个曾经是翩翩少年而今却有了些许白发的中年男子,然后你犹如一缕轻盈飘渺的轻纱一般飘入了池水中......就在入水的一瞬间,你听到了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施施,我不后悔......”尔后是一阵熟悉的宫乐声......
而范蠡在这一次意外失职之后,竟莫名地失踪了......后来,在山西一代出了个很有声望的商人,世称陶朱公,据说就是当日的范蠡。而这一切,你是永远都无从知晓了......
-2013年12月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