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灵儿，灵儿......”楚桥嘴里大喊，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一身大汗，他往四周看看，自己还在这间租住的屋子里，一张床，靠床的一张梳妆台，一把椅子，其他别无他物。哪有什么灵儿？奇怪，这几天我怎么老做相同的一个梦呢？灵儿怎么了？我刚来到江南，她就出现在我的梦里，而且还那么吓人？楚桥挠挠头，想不明白。
　　 “算了，不管什么梦了，继续睡觉。”他躺了下去，辗转反侧却再也睡不着了。望着窗外暗暗的夜幕，他的思绪开始紊乱。五年后，再次踏进江南这个地方，他想起了那个曾经相爱的她，胥清灵，当年我的不辞而别，或许已经深深地伤害了她，不知道现在的她怎么样了？
　　 楚桥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听到楼下有开门的声音，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格外入耳。他觉得奇怪，这么晚，自己一个人租住的房子会是谁在开门？这栋小楼他住进来的时候，帮他租房子的沈阳告诉他，这房子离街近，每天车来车往，房东嫌噪音太大，搬回乡下的老房子去住了，这房子就一直用来租给外地打工的人居住。沈阳是在街上的墙头告示牌上看到这个房子的出租信息，租金很便宜，才一百元钱一个月，想到他刚来，还没开始上班，手头紧，所以就照出租信息里的电话打给了房东，把这房子租了下来。房东也没回家来，只是约沈阳在生态公园的西边见面，告诉他说，他老婆身体不好，喜欢清净，这街上的房子卖了也可惜，所以就便宜点租给别人住，等于帮他家看房，一百元钱包括水电都在内，只要顾惜家里的家具就好，并告诉了地址，交待完毕，然后把钥匙给了沈阳就一转身走了。
　　 初夏时分，楚桥来到江南小镇的第一天，沈阳就带着他住了进来。拖着行李站在桥上观望，这是一栋两层楼的小洋房，门口的青石板小路直对着小河，周围都还是以前古老的建筑，房子低矮破旧，小巷坑坑洼洼，一眼望去， 这栋小楼在这片低洼房中显得鹤立鸡群。沈阳说，外面那些潮湿的民工房，也还要八九十元一个月，这么好的房子才一百元钱，我们是捡了一个大便宜，听得楚桥心里乐滋滋的，直夸沈阳不愧是好哥们，会替他着想。
　　 打开房门，楚桥仔细地打量这个临时居住的家，进门的地方就是厨房，有一个煤气罐和一个灶台，旁边的小桌子上有一些干枯的菜，还有一个米袋好像刚打开，但米已经发霉了。里间摆放的是一张古老的八仙桌，还有四条长板凳，其他也没有什么摆设，旁边的房门紧锁打不开。拐角处是卫生间，还有一道门，打开，是通往楼上房间的楼梯，建在室外，站在楼梯上，可以看到门前的小巷和前面河上的小桥。楼上有两间房，楚桥都打开看了看，一间屋子摆放了很多家具，正对着楼梯的那间屋子很单调，摆设简单，一张床，一个梳妆台，一把椅子，于是，楚桥便把自己简单的行李放在了这间屋子。沈阳帮忙打扫了一下，然后带楚桥去见自己的老板，商量工作的事。因为楚桥学的是厨师，还拿到了一级厨师证，饭店老板早就听沈阳推荐过，于是二话没说，就在工资待遇上给了楚桥优待。就这样，楚桥来到江南的第二天，就开始了工作，每天早出晚归，在这栋房子里除了每天晚上睡觉几个小时，也没有时间多呆一会，更别说有人往来了。
　　 楚桥正在奇怪，开门声过后，楼下房间似乎还有人走动的脚步声，他不得不坐了起来，打算下楼去看看，不为别的，人家房东交代过，这么便宜的房租，就是想让人帮忙看看家，万一是小偷咋办？虽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丢了一样也不好交代。他伸手就去按电灯开关，手刚触及还没有按下去，电灯突然自己就亮了，还一闪一闪的，他也来不及细想，穿上拖鞋走出房门。此刻，一阵风吹过来，他感到好凉爽。在楼梯口站了一小会，小巷空无一人，四周一片寂静，附近的人们早就进了梦乡。听到下面房间似乎还有悉悉索索的声响，他犹豫半刻，借着朦胧的月光，顺着楼梯走了下来。
　　 打开门，所有房间的灯居然亮着，屋子里没有人进来。奇怪了，记得自己回家上楼的时候，把电灯都顺手关了的，怎么会亮呢？还有，刚才是听到开门声和脚步声的，下来怎么就没有了呢，难道我耳朵有问题？他把小指母伸进耳朵揉揉，轻声嘀咕了一句：“真是活见鬼了。”然后进了一趟卫生间，顺手又把电灯关了，在关楼梯间门的时候，他忍不住望了一眼那个一直紧锁的房门，转身上楼回房。
　　 楚桥回到房间，一看手表，已经半夜三点了，再不睡觉会影响白天工作的，不管什么响动了，赶紧关灯睡觉。就如刚才一样，手还没碰到电灯开关，灯自己就灭了。“哎，今晚咋回事？这灯也变感应的了？等哪天有时间找沈阳来检查检查线路是不是有问题。” 自从楚桥到好朋友沈阳介绍的路边饭店做厨师后，这个饭店的生意火了起来，由于他精湛的厨艺，南来北往的车辆司机都喜欢在此停车，光临他们的饭店吃饭，因此，楚桥每天从早忙到晚，累得浑身都酸痛，回到家倒头就睡，除了这个奇怪的梦每晚纠缠他，根本没有心情去想别的事。
　　 昏昏沉沉的睡梦中，楚桥一个翻身面朝外，突然察觉到屋子里似乎有人，他努力地想睁开眼睛看看，可不知道为什么，眼皮像灌了铅似的沉重。迷糊中，他感觉到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坐在床边的梳妆台前，慢慢地梳理头发，他想问，可喊破喉咙他也叫不出声来；他想坐起来，可手脚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想动弹一下都不能，他无力也好无奈，只好任凭那个影子在梳妆台前端坐。
　　
　　 （二）
　　 “小楚，小楚，小楚在家吗？”楼下有人大声的在叫喊，楚桥猛地一下子从熟睡中惊醒，慌忙抬腕一看表，天啦，都上午十点多了，火辣辣的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咋一下子睡这么死。他一咕噜从床上蹦起，打开门一看，是老板找到家来了。他匆匆忙忙地下楼，直对老板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一下子睡得太沉了，忘记时间了。”
　　 “哎呀，小楚，饭店今天的客人很多，沈阳做的菜人家不满意，点名要你做菜，所有人都在等你呢，你今天咋回事？快，赶快跟我回饭店。”老板着急地对楚桥说。楚桥脸也顾不上洗，锁上房门跟着老板回到饭店。
　　 下午三四点时分，过了吃饭的时间，客人几乎没有了，楚桥终于闲了下来。可能是昨晚没有睡好，他用毛巾擦擦满头的汗，一个人无聊的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沈阳走了过来，拍拍他的肩，问道：“你今天怎么迟到那么久，把我一个人都忙死了，又不能脱身来叫你，还是老板问了地址，由他来找你的，也幸好老板知道你住的地方，不然还不知道你今天睡到几点？兄弟，发生啥事了，说说？”
　　 “沈阳，我有件事想问你，你租房子的时候，房东有没有说，这房子还有其他人合租？”楚桥打了一个哈欠，无精打采的问沈阳。“没问，应该没有。”沈阳被问得一愣，才想起当初只顾房租便宜，听完房东交代，拿了钥匙就走人了，其他什么也没问。
　　 “哦，那你有没有听房东说起过，这房子以前住了什么人？他们为什么搬家走了？”楚桥想起了当初刚进门看到的情况，继续说出心中的疑惑：“当时我们刚进屋，你有没有注意到厨房的案板上，有一袋子米都发霉了，旁边还有干枯的菜，煤气也是满罐的，他们为什么不带着东西一起离开？还有，对着楼梯口的那间屋子，怎么打不开？里面有人住还是有什么秘密？”
　　 “嗨，你今天中邪了还是咋的了？难道跟你今天的迟到有关？快说说，你有什么发现？”沈阳掏出一根烟递给楚桥，然后也给自己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吐了一个大烟圈，望着楚桥等他说出下文。楚桥看看沈阳，刚想说出昨晚屋子里发生的奇怪现象，但又怕沈阳笑话他胆小，他用手指轻敲桌面，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什么事也没有，就是奇怪。哦，差点忘了，我住的屋子电灯线路可能有问题，一闪一闪快成感应灯了，抽时间你去帮我检查检查吧。”
　　 “这线路我可检查不了，这里的房子跟我们老家不一样的修建，我们老家的电线在墙外，这里的电灯线路在修房子的时候隐在墙里面的，反正你回家晚，也不用做饭或看电视，就进屋睡觉用一下灯，可能是接触不良，闪就闪吧，又没鬼你怕什么？”沈阳话刚落，有两个客人走了进来，他赶快站起来上前招呼客人入坐点菜，楚桥也回到厨房准备。
　　 又一天结束了。楚桥疲惫地回到家里，进门时，特意把楼下的房间都看了一遍，他推了推那间紧锁的屋子，确定没有人才放心地去卫生间洗完澡，然后关灯上楼睡觉。楼上房间的灯在他进门时又自动的一闪一闪了，想起沈阳说的话，这灯没法修，他摇头笑笑，也就懒得管了，躺在床上，伸直四肢的感觉真舒服，不一会就进入梦乡，灯也一闪一闪的很自觉地灭了。
　　
　　 （三）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外地人怎么了，本地人又有什么了不起？我就喜欢上他了，就非得和他结婚，这是我一辈子的幸福，我不要你们管。”灵儿顾不得街上很多的人，牵着楚桥的手，转身就要走。楚桥拉拉灵儿，暗示她别冲动，然后小心地对旁边怒气冲冠的中年夫妻说：“叔叔阿姨，请你们放心，我会一辈子对灵儿好，虽然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但我保证，我会加倍努力赚钱，让灵儿过上好日子，请你们相信我好吗？”
　　 “相信你？你就是一个外地来打工的穷小子，你有什么能力让我们的宝贝女儿幸福？老实告诉你，我们这辈子就灵儿一个孩子，从小她要什么就给什么，从来没有吃过任何苦。以后，我们也不会要她吃苦受累，她将来的幸福我们会为她安排，不用劳你操心，你们谈恋爱的事，我们坚决不同意，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灵儿，走，跟爸妈回家去，你舅舅刚给我们打了电话，在上海给你找了一个开珠宝店的人家，明天我们带你看看去。”中年妇女狠狠地瞪了一眼楚桥，拉住灵儿的手就要走。
　　 “我不走，我不稀罕什么有钱人，我就要和楚桥在一起。”灵儿拼命挣扎想逃脱母亲的手。“灵儿听话，和你妈先回家，能不能让你和这小子一起，等我和他谈谈在说。”中年男人一脸威严，灵儿望着楚桥，楚桥对她点点头，她只好恋恋不舍地随母亲走了。“小子，跟我来，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楚桥跟在中年男人的身后，随他来到了公园，找了一个石凳坐下。
　　 “小子，你告诉我，你拿什么给我女儿幸福？就凭你打工那几个钱，能买到一栋宽敞的房，一辆豪华的车吗？告诉你，谁想娶我们的女儿，有几个要求：第一，男家必须要买房买车；第二，要三金四银，还必须最好的家电齐全；第三，不要我们的女儿去上班赚钱，男家得有足够的钱让她幸福；这些下来，最少也要上百万，你拿得出吗？还有，我们就这一个女儿，是不会要她远嫁他乡的，当然了，也绝不会找一个外地人做上门女婿，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中年男人严肃地对楚桥说：“如果你真的爱灵儿，就应该让她得到属于她真正的幸福，但这些，你都不具备。放手吧，让她过得比你好，才证明你是真的爱她。年轻人，爱情是不能当饭吃的，一瞬间的情爱抵不过一辈子的平庸。现在这社会，有钱才是硬道理，没钱你就不配和灵儿谈恋爱，更别说结婚。我给你两万元钱，算是给你的分手费，你必须离开灵儿，永不再和她见面联系。走吧，跟我取钱去，你拿了钱马上离开江南，不允许再去打扰灵儿。”男人站了起来。
　　 “我是真心爱灵儿的，我现在是没有能力达到你提出了任何一条，或许你说的有道理，为了灵儿将来的幸福，我走，但我不会要你的钱，我答应你，只要灵儿过得幸福，我绝不会打扰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楚桥知道，自己的家里穷，没有钱来达到他们的要求，灵儿父母的态度，是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他跟灵儿这辈子看来是没有缘分了。人活着，不能丢了自尊，他咽下心中的不舍，转身走了。回到宿舍，他递交了辞职信，关了手机，强忍着心里的不舍和心痛，在当天晚上就悄悄地离开了这个地方，回老家去了。
　　
　　 （四）
　　 睡梦中，楚桥感到脸靠着枕头凉凉的，他一惊，醒了，才发现是自己的眼泪打湿了枕巾。他睁开眼更是吃惊，窗外朦胧的微光照进屋子，他看到一个白衣女子端坐在梳妆台的椅子上，轻轻地用手打理长到腰际的头发，她的侧面被长长的头发掩住了面容，楚桥看不清是谁，吓得躺在床上半响动也不敢动。惊吓之余，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他曾经是无神论者，不相信这世上有鬼，可自己的门窗都关得严严的，如果是人，她怎么进来的，而进来却没有一点声响让他察觉？定了定神，他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你，你是谁？怎么进来的？”而那女子似乎当他不存在，并不回答，继续重复同一个动作，手当梳子在头发里上下来回的梳理。
　　 这时的楚桥慢慢恢复了镇定，他轻轻地坐了起来，侧身凑过去看女子的面容，这一看，可着实让他又惊又喜，喜得是，没想到这个长发女子居然是他离开五年不见的灵儿；惊得是，灵儿的眼神直直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很呆痴。此刻的楚桥在灵儿面前就如一个隐形人，他伸手去开灯，想看清心中日思夜想的灵儿模样，可这灯好像不给他面子，居然连闪都不闪了，他无奈的放下手。